由于斯屋维并没有卫星,所以在此地的居民从没有见过月亮。
在如此深沉的黑夜中,点不起灯的穷人如果想要外出,就会选择等待。
如果运气够好,亦或是对神皇的祈祷足够虔诚,那么下一刻,一阵足以照亮夜路的灿烂光环就会闪耀在星辰密布的夜空中。
虽然有一丝文化常识的人都会知道,这是由于斯屋维所在星系的恒星过于活跃而导致的极光现象。
但对于人均文化水平胎教肄业的骑士世界平民来说,这就是神皇的恩典。
此刻的夜空中,那犹如天神飘带一般轻灵盘踞的光带环圈出现,用其散发的柔和光芒,照亮了此地。
这是一处和其他所有外城区的小巷都一样肮脏破败的角落。
细密的裂纹在饱经风霜的砖石上蔓延,好似延伸的蛛网一般。
不知名液体形成的水渍在地面上蜿蜒,形如一只只正在爬行的蠕虫。
淡淡的臭味在空气中弥漫,展示着此地的陈腐。
而就在这个常人不会光顾的小巷中,让人难以直视的恐怖异象出现。
令人作呕的粘稠紫光自地面上的裂隙中冒出,溢散着诡异香气的黑雾随之冒出。
听到动静而钻出洞穴查看情况的老鼠们,在闻到这股气味后,顿时变得狂躁和兴奋起来。
它们一边疯狂般地互相啃咬,一边聚团在一起,不知疲惫地交配着。
在老鼠们癫狂的嘶鸣中,紫光幻化成人形的模样。
那是一副充斥着吸引力和张力的完美躯体,足以让任何一个凡人男子为之陷入迷醉和疯狂。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其胸口处,赫然有着一道狰狞的伤口。
随着这个人影的出现,周边黑雾随之依附其上,变化成为黑色的麻袍。
伴着柔顺的紫发垂落,她的身影完整地显露而出。
正是脱离了和伽呙战斗的完美之子女士。
她在恢复行动能力后,立刻俯跪在了地上,其洁白无瑕的脸庞深深地印在了肮脏的臭水中,但却丝毫不敢抬起。
因为一位无上者的呢喃声正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尊欢愉王子的指令,先完成最终的献祭仪式,让此地并入神圣的六重圆环之中。”
“那个家伙不需要你来处理,待此地接近完全转化后,我的真身便可降临。”
“现在最需要你和你的手下做的,是处理那些该死的金属旮瘩,他们才是最大的变数。”
“如果完成任务,便可以获得持续六年的神恩。”
听到这句话,完美之子的娇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难以遏止的狂喜在其心中绽放。
这等事情,就算是听一下,都让她感到无尽的愉悦呀。
她张开仍然泡在臭水中的朱唇,用颤抖的声音回应道:
“赞美欢愉……”
……
浓郁的血腥味充盈在伽呙的咽喉处,甚至于让她感受到了些许窒息。
它们来自于被其亲手解脱的失魂者,来自于那些被无情的谎言愚弄和背叛的无辜者。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该死的巫师,却使用下贱的邪法从神圣的对决中逃离了。
伽呙紧握拳头,深吸了一口气。
她虽然灵能不及对方强悍,但在意识到对方的逃跑手段后,那么便绝不会给那个家伙又一次的机会逃跑。
再次见面时,她必将用手中的长剑斩下对方的头颅,以祭奠枉死者的魂灵。
在立下决心誓言后,她的目光投在了那个被带刺绳索固定在火刑柱上的老者。
她快步上前,手中的长剑毫不拖泥带水地挥出,在斩断绳索的同时,又没有伤及老者一丝一毫。
随着束缚其的绳索断裂,老者的枯瘦身躯掉落而下,落在了伽呙结实的左臂中。
在接触的一刹那,她就感到心情一沉。
因为他实在太轻了。
这种病态的干瘦,使得她甚至不敢放开自己的力气,生怕会弄碎他脆弱不堪的骨骼。
她搀扶着老者,将其依靠着高台立柱,平放在了台面上。
伽呙看到,老者的情绪光球虽然已经十分微弱,但仍在陆续产生,说明他不仅存活,并且还留有意识。
就在她在思索如何带着这个老者安然地离开这处高台,为其寻觅一个可以歇息的安全处时,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掌死死握住了她的手腕。
伽呙有些惊奇地看着老者的手,虽然其握力对于她来说不值一提,但在如此身体境况下还能爆发出此等力量,着实是一件不易的事情。
她将自己的手掌放在了老者的手掌上,注视着他在干枯发丝下黯淡的眼眸。
在那皮包骨的手掌上,她感受到了逐渐衰弱的脉搏。
他的生命,正在肉眼可见地流逝着。
这是必然的结果,事实上,他的身躯早在那些异端教徒将其悬挂起来拷问折磨时,就已经到达了极限。
在历经了几天的露天暴晒后,他的身体早已来到了死亡的边缘。
要不是一缕执念将其饱受苦痛的灵魂束缚在这幅行将就木的皮囊中,他早就如落叶般随风逝去。
伽呙的睫毛轻颤,她细长刚毅的眼眶中流露出深深的悲悯。
她无法为这个即将逝去的灵魂做些什么多余的事情,只能默默地看着他,希望给予其最后的安慰。
老者的喉结耸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干咳。
通过其张开的口腔,伽呙窥见了那已然发黑溃烂的断裂舌根。
他用尽全力,指了指不远处教堂的方位,用嘴巴做出了一个口型
雕像。
在表露出这个信息后,老者的眼眸突然绽放出奇异的光亮,精神骤然抖擞了几分。
其干撇松弛的皮肤仿佛也重新散发了生命的光泽。
但伽呙清楚,这只是蜡烛灯芯最后的耀燃罢了。
她摘下自己的兜帽,左手紧紧握住他已然开始变得冰冷的手掌,点了点头:
“以神皇的名义,我答应你,会去查看教堂内的雕像的。”
眼见伽呙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老者顿时感觉松了一口气。
他僵硬的肌肉缓缓放松下来,一直紧绷的内心终于得到了释放。
他的瞳孔逐渐涣散,原本残留的力气不可挽回地消逝,但他还是对伽呙用口型,做出了最后的道谢
谢谢你,帝皇的天使……
第144章 圣物
帝皇的天使。
这是怎样荣耀而又沉重的称谓。
它承载着人类之主光复人族的野望,是万年前人类舰队雄征星海的壮丽。
它也背负了兄弟阋于墙,同胞相残的血腥诅咒。
它是坚守在无尽黑暗与普罗大众之间的围墙。
它亦是失去了往日荣光,在黑暗中苟延残喘的帝国余晖。
曾几何时,她端坐在底巢的垃圾堆中,聆听着老比尔的故事,畅想着自己未来可以成为这个称谓的持有者,完成自己前世和好兄弟调笑般的约定。
时至今日,一个与她素未谋面的国教老者,赋予了她这个沉甸甸的名号。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逝去的老者,看着他那安详宁静的神情。
对方将最后的接力棒交递给了自己,并且死在了他所认为的天使怀中,这本该是一件值得钦佩甚至于感到高兴的事情。
但不知为何,伽呙却感到一阵酥麻的瘙痒感,在自己眼眶周围泛起。
在模糊的视线中,老者的身影,和记忆中那触痛她灵魂的影子重叠。
伽呙抬起头,丝丝凉意从她的眼角溢出,顺着脸庞缓缓落下。
父亲啊,我如今已被他人称为天使。
不知我是否完成了您的嘱托,成为了一个对帝皇有用的人了呢?
她闭上了双眼,默默地坐立在沉寂的夜空下。
携带着血腥味的风将她包围,吹走了在其脸颊悬挂的一滴晶莹的水滴,也吹走了她的感概与迷茫。
迷惘的底巢女孩抬起了头颅,新生的天使睁开了双目。
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予她缅怀过往,斯屋维的命运宛若一根紧绷的细线,稍有不慎,便会崩解碎裂。
那掌握邪法的紫发女巫师仍然逍遥在赫邱斯内,大量未被净化的邪教徒在暗处蓄势待发,手握憎恶智能的黑暗机械教更是在外围虎视眈眈。
光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显然很难同这么多的敌人交锋。
在争取联合剩余骑士的同时,也应该向外界寻求帮助。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按照老者给予的最后讯息,前往那座教堂,看看其中潜藏了什么。
她收起恢复了平静的长剑,将老者的身躯抱在怀中,自高台上一跃而下,落在了满是尸骸的广场上,大步朝着昔日火光不绝,如今昏暗无声的教堂走去。
她伸出左手推开沉重的镶金大门后,令人作呕的腐烂恶臭顿时扑面而来。
在镌刻着神皇功绩的穹顶下,在满是神之子嗣英勇征战浮雕的宏柱间,让人不忍直视的残破尸骸遍布各处。
修女和修士们零落的人体碎片悬挂在燃烧着圣油的灯具上,满地的血迹和布料碎片展示着这场折磨的残虐。
伽呙抱着老者的身躯,行走在这满是罪恶痕迹的长廊间。
她每迈出一步,内心中的怒火都会更甚一分。
这股无言而又灼烧人心的愤怒,直到她来到教堂最深处的神皇雕像前,到达了极致。
原本用于燃烧圣油的蜡烛内被填充了沾染着血丝的黄色油脂碎片,供奉神皇的壁画上涂满了暗红的血痕。
这不仅是对人类之主的亵渎,更是对人类尊严的践踏。
她怒不可遏地踢翻了正在燃烧的灯具,让正在咆哮的火焰之舌席卷了地面。
此地已经被彻底玷污,唯有神圣的火焰,才可将其完全净化。
肆虐的火光似乎也被这里先前发生的暴行激怒,以极快的速度扩散着,点燃了每一处角落。
伽呙将老者的身躯平放在正在燃烧的大厅中央。
她想让他亲眼看着那些异端的亵渎痕迹彻底消散,同时也想让这位虔诚的老者永眠在他信仰的神皇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