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拥有幼儿的家庭才能获得更好的住宿条件,这就是我定下的为数不多的规矩。”
“在昔日里,我或许需要考虑权术的制衡和顾忌各方利益。但此刻,在近乎末世的灾难前,人人都有平等的被拯救的资格。”
“他们若要责备我的专横,那就责备吧,毕竟我一贯如此。但他们若要感谢,那就感谢神皇的恩典吧,因为此乃降下的教诲。”
伽呙此前很好奇赫尔神甫多次强调的对方是一个真正虔诚的国教信徒到底代表了什么,此刻她终于知晓了。
“听起来,你似乎对于所谓的权术和利益嗤之以鼻……纵使你才是这颗星球上拥有这二者最多之人。”
伽呙平静地看向老者,她毫无波澜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一个建立了奢华住所,并且漠视治下矿工家庭被残酷压榨的总督,不仅有着一颗良善的心,并且在灾难面前愿意优先放下他曾经敛收了漫长岁月的财富。
这种极致的矛盾唯有一个词来形容,一个她此前就感受过的词来形容
荒谬。
“天使大人,正如我所说,我们毕竟是‘人’。”
乔治黯淡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恍惚。
“一个出身中巢的星界军战士,纵使有着赫赫军功,但想要在退役后真正融入到权力的体系中,就必须去履行体系的规则。”
“他们不会听一个比自己住所狭小,还比自己出身卑微之人的号令……就这么简单。”
他的话语让伽呙陷入了沉默。
她不禁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对所罗门说出自己宏伟愿想后,询问所罗门为何对于王座币如此着迷但却声称自己并不喜欢王座币时对方的回答:
“有的时候,人的收集欲望不来自于己身……就像老鼠一样,单纯为了囤积而囤积。”
乔治总督对于财富着迷吗?当然着迷,不然他为何要修建这座庞大而又辉煌的府邸彰显自己总督的身份?
但他热爱财富吗?
那些和垃圾一般堆放的艺术品以及被改造成难民营的府邸已经说明了答案。
或许,其蕴藏于内心的贪婪在促使他敛收财富,但真正导致这贪婪发作并且无法被控制的,乃是帝国畸形的权力体系。
它已经无可救药。
伽呙于心中默念道,更加坚定了自己踏上将行之路的决念。
在一刹那的心理活动之后,她长叹一声,并没有继续诘问这位总督。
因为她清楚,一个星球总督的权力太大太大了。
乔治因为内心的良善和对于国教的真正虔信,其所做所为完全可以称得上总督中的圣人。
她转过头,对身后的赫尔神甫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立刻上前:
“乔治总督,以锻炉之主提尔维乌斯之名,我需要在二位同僚的面前和你再确认一下这颗星球的情况。”
“万机之神在上,如果情况属实,那我以个人的名义保证,事后不仅不会责怪你们,还会帮助门罗戴尔进行修复重建。”
乔治松弛的眼睑微垂,轻轻颔首:
“作为神皇的忠仆,我自然要配合贵教的工作。”
“毕竟如今泰拉陷落,我们唯有一心努力,才可重新夺回人类的辉光。”
听到这里,伽呙有些惊诧红衣主教布加里斯随意编织的荒诞谎言为何会让这些人如此相信?
在狂热的信仰面前,人类真的会变得如此愚蠢吗?
不过考虑到如今维稳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她没有对总督揭露耶利哥星区封锁的真相,以免造成更大的混乱。
随着赫尔神甫和总督先行离开,剩余几人便自顾自地在堪称奇景的豪华大厅难民营中踱步着。
虽然伽呙的身影使得不少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不过由于这是颗矿业星球,体型和她类似的基因奴工以及大型机仆不在少数,再加上有蕾娜神甫在其身旁,所以也没有人太过关注。
看着周边居住密集的民众,伽呙突然想到一个不太好的念头:
“我看此地的防备主要针对外来的入侵,不过要是感染在此地内部爆发,该怎么办?”(本章完)
章 病名为爱
她略带自言自语地询问起身旁的蕾娜神甫和甲内的石。
“绝无可能。”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你是不是傻,这里一看就已经招收幸存者很久了,如果真会出现潜伏感染的情况,那么这里早都是一群只会阿巴阿巴的蘑菇头了。”
石没好气地开口道。
“欧姆尼赛亚在上,我已经说过了,这种瘟疫爆发之初我便开始了研究,它决没有气溶胶传播的方法,目前只探明了体液感染,而且几乎没有潜伏期,所以绝不会出现你所担心的情况。”
蕾娜神甫更详细地论证驳斥了伽呙的猜想。
但不知为何,一种冥冥中的警觉正在蕾娜的内心涌现。
毕竟,这可是来自神的瘟疫。
它的传播,或许某种有着特殊的条件。
不然,为何在初期就会出现大量的感染者?
想到这里,她不禁看向了此地的二楼。
……
在乔治总督的命令下,二楼的大量房间被用作了隔离病房,以此来尽量减少潜在瘟疫的危害。
但是事实上,这个做法不能说效果不佳,只能说用处不大。
因为需要救治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在这场行星规模的灾难中,除了跟随毒云律动的能够溶解血肉的致命病菌,以及正在H7泛滥的治愈之瘟外,还有大量原本并不常见的疾病随之泛滥在了门罗戴尔上。
虽然目前最为致命的治愈之瘟没有传入这处营地,但诸如肺炎一类的严重疾病还是开始了爆发。
而免疫力低下的孩提,最容易成为这些常规疾病的目标。
这也是为什么乔治会优先安排有幼儿的家庭居住在房间内。
但纵使措施已经做了许多,疾病还是不可避免的展露着它们的獠牙,正如眼前这个位于二楼的隔离病房内的场景一般。
很难想象,几十张床铺是怎样塞入这个并不宽敞的房间的,也很难想象,一个医生是怎样同时照顾这样十几个病房的。
不过由于仅剩的药物已经所剩无几,现在医生能起的作用除了简单判断病人距离病危还有多远之外,和一个牧师相差并不巨大。
在天灾面前,凡人惟一能做的,只能祈祷。
“父亲,我没事的,你说过,神皇会保佑我们的……”
在一张临时搭建的简单床铺上,已经高烧了三天的男孩在无数次的胡乱呓语中,挤出了至今以来唯一清醒的语句。
在他的隔壁床铺,一个已经瘦骨嶙峋的男人艰难地挤出微笑,虽然来自大脑的恶性肿瘤时刻压迫着他的神经,但他深知,自己现在是孩子唯一的希望。
纵使已经失去了一切希望,他也必须咬牙支撑着。
他看着因为高烧而脱水浮肿的男孩,眼眸中流露出深切的哀伤和发自内心的心疼。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经受这一切?
真的如同那些前来征收沉重税务的教士所说,是他们的不虔诚导致了泰拉的陷落,所以从此往后的一切痛苦都是来自神灵的惩罚吗?
男人的身上此刻犹如万千蚂蚁撕咬啃食般痛苦,来自神经系统的肿瘤让他感受到了酷刑般的剧痛。
但这份疼痛远远不及他看着自己的孩子在病菌的折磨下逐渐消逝生命力的痛楚。
那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灵魂的继承,在其子将其视作希望灯塔的同时,他也将这个小小的身影当做了内心的支柱。
在激烈的痛苦中,他的眼前再度浮现了那些高高在上的教士征收“反攻税”的场景。
他们的眼神充斥着鄙夷,犹如万千针刺般,狠狠剐在自诩虔诚的男人心口。
他本以为,献出自己的一切,缴纳所有的财产,加班加点地奋斗在满是剧毒化合物的矿洞中,他们身上欠下的罪孽就会被宽恕。
可现在啊,现实却残忍地告诉他你会死于惩戒,你的孩子也会死于惩戒。
可是。
他看着自己的孩子,身心都因为痛苦而颤抖着。
可是啊……
这样一个无辜的孩子,又能犯下怎样的罪过啊?
在灵魂和肉体双重激烈的挣扎下,在身心痛苦的煎熬中,他对于孩子的爱超越了束缚自己的虔诚。
他不想再盲目地遵循这样的安排,至少不想让他的孩子就这样死于他或许未曾犯下的罪孽。
“神啊,一个孩子,一个不谐世事的孩子,能够犯下何等罪过呢?”
他在内心咆哮着。
“若是我的孩子真有罪孽,那就惩戒我吧,是我未曾指引他正确的方向。”
他的灵魂悲鸣着。
“神啊,我祈求您,加倍赐予我您的惩戒,撤去对于我孩子的惩罚吧!”
“求求您,收走我这贱烂的生命,留下我的爱……留下我尚在世唯一的爱吧……”
所谓的疾病为何会被治愈?
要知道,感染人体的病原体也是生命,它们每一个都和人一样平等。
因此,人类所言的治愈,实际上是自私的杀戮。
而驱使这一结果的,正是来源于“爱”。
人类渴望自己的疾病能治愈,因为人爱自己。
人类渴望自己亲人的疾病能治愈,因为人爱亲人。
人类渴望所有危害同类的疾病都能被治愈,因为人爱彼此。
这么来看,所谓的爱,就是对于疾病的“病”。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爱存在,而又避免无辜的病菌被杀死呢?
伟大的神在一位父亲的祈求下,赐予了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其一,避免病菌侵入导致的死亡。
……
在某种奇异的能量笼罩下,男孩原本急促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被病菌侵入的细胞开始重新焕发活力。
……
其二,给予人类细胞无限而有序的增值能力,以此来填补裂解死亡的组织细胞。
……
在那种能量信号的波动下,男孩体内大量皮下组织的细胞产生了脱分化,犹如乳白夜浆一般的类干细胞出现,开始不断分生填补已经缺失的组织细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