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信,在旁人看来,他们两个家伙绝对算得上是怪人。
所罗门穿着和百纳布一样的破旧大衣,她则除身穿斗篷外,还背着巨大的货箱。
如此打扮,正常人看见他们的反应,都应该和不远处那些正在对这边指指点点的中世纪着装居民一般。
而此人不仅表现出极大的热情,而且其言辞举止也和正常的国教传教士不同。
伽呙在底巢时,曾经见过那些乘坐华丽座驾,于高台上散播神皇福音的传教士。
她至今还清晰地记着,对方的脸上表现出何等的傲慢。
他们自诩神皇的忠仆,自认为有资格审判与裁决神皇子民的罪孽,并以救赎者的身份将自己抬得很高很高。
不可否认的是,这些人中或许存在一些真挚的良善忠诚者,但相比这些极少数个体周边长期浸淫在财富漩涡的教职者们,他们就如同一袋烂米中的些许好粒一般,根本无法改变国教糜烂的事实。
而这位修士在窥见两穿着破烂的行脚商打扮的外乡人,居然如此热情,这在国教中绝得算得上清流。
再加上先前伽呙胯部长剑所表现出的诡异敌意,她不由得怀疑对方真的是国教的传教士吗?
想到这里,伽呙细长的睫毛轻颤,瞳孔中一闪而过一丝古怪。
随着其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修士身上,她缓步走上前去,低下头俯视着这位极力想要邀请二人前去弥撒现场沐浴神恩的修士。
看着下意识后撤一步的传道者,伽呙问了一个问题:
“尊敬的修士,我想冒昧地询问一下,斯屋维的弥撒是否有这里独特的流程,毕竟神皇的光辉虽然普照寰宇,但在相差甚远的世界间亦会散射出不同的光彩。”
她的意思隐晦而又委婉他们已经信仰了一支别的世界上的国教分教,现在担心两边会出现教义上的冲突。
听到她的话语,修士皱纹密布的苍老面孔上浮现了近乎异样的炽热之色:
“哦,请放心好了,我们进行的乃是最正统的弥撒仪式。”
“而且,就算你们发现了一点点与尔等先前信仰不同的地方,我相信你们也会自己做出正确的判断。”
“毕竟,信仰在心的深处,不会因为人为的客观因素而改变。”
“相信我,在神皇的完美之光的普照下,你们会获得灵魂的升华。”
麻袍修士一边极力劝说二人,一边缓缓举起了双手。
随着其衣袖的滑落,伽呙二人看见了交错在其手臂上的鞭挞伤痕。
它们中有的已经成为了永恒的疤痕,有的则刚刚凝结血痂,使其皮肤呈现凹凸不平的状态。
伽呙看似古井无波的面孔下是已然掀起阵阵波澜的内心。
她觉得眼前这位修士无论从言行举止还是教义阐述,和正统国教修士比起来不能说不太相似,只能说判若二者。
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一个自己曾在底巢看见过的邪教徒那般的存在。
但这可能吗?
按照提尔维乌斯所说,斯屋维可是一个极力推行国教的封建帝国骑士世界。
在这种地方,一只苍蝇开始搓手吃东西前都要高喊一声“赞美神皇”,不然魔怔的国教修士都会闻着味过来将其丢入油灯里面烧死。
如果真的有很明显的异端信仰出现,这些本就癫狂的国教布道者,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发起圣战。
除非,这里的国教都整体被改变了。
想到这里,伽呙的瞳孔有些收缩。
这绝非她的妄想,也绝非危言耸听。
在叛教时代,作为国教典范的前任教宗被杀害处死,范迪尔强行兼任教宗之位,这就使得国教内部陷入了极大的混乱。
与此同时,隐藏在阴影中的异端们利用这段时间渗透改变一颗颗星球,使其脱离帝皇光辉的照耀。
而在叛教时代的后期,有大量的星球乃至星区脱离神皇王座的庇护,坠入了长达数个千年的黑暗中。
这便是末法之世的一个侧面。
伽呙回忆了一下,她依稀记着这些叛乱星区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个,名字似乎叫做
耶利哥星区。
当这个名词伴随着一些记忆从伽呙脑海深处蹦出后,她感到整个世界似乎凝固了一下。
耳畔那不曾停歇的无形之物们的呢喃,仿佛也随着她心跳的瞬间停拍而暂时消失。
于此同时,其腰胯上的诡异长剑也在此刻开始了较为强烈的震颤,甚至连带着她身上的灵能都开始了有节奏的激荡。
恍惚中,她似乎看到自己正身处一张无形的棋盘上。
其眼前,如山麓般巨大的棋子正从扭曲混沌的天空坠落,相互拼搏斗杀着。
她本以为自己一直在试图进入叛教时代的剧本内,而此刻她才猛然意识到
自己一直都身处舞台之中。
第125章 大智若愚,大愚弱智
“很遗憾的是,我们的时间着实有限。”
“再次感谢您的指路和提示,尊敬的神皇传道者,正是有您这样伟大的人儿,帝皇的子民才可了解人类之主的意志,并身处其光辉的庇佑下。”
“话说回来,如果我们造访友人后仍在这里活动,那么一定不会错过这里的弥撒。”
所罗门笑着婉言谢绝了对方的邀请。
虽然他此刻没有像伽呙那样意识到耶利哥星区已然陷入巨大危急,但他还是通过不俗地观察力察觉到了这位修士的异常。
对方太过于热情,并且身上的鞭挞伤痕也十分耐人寻味。
但最让他感到奇怪的,还是此地的居民。
他们似乎对于这位修士疯狂传教的行为见怪不怪,反而着重打量着穿着奇特的伽呙和所罗门。
这种让他感到格格不入的反常情况,使得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某些见不得光的腐败阴谋,似乎暗藏在看似庄严肃穆的街道间,它们如黑影中的猎手,将垂涎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所罗门的戏谑目光波动了一下,某些让他不太愿意想起的画面在其脑海中闪回。
内心还处在震撼状态的伽呙没太多心思回应这个让她忆起耶利哥星区的命运的古怪修士,只是简单地应和着所罗门的话语,对着试图传教的布道者摇了摇头。
她和所罗门虽然此刻情报不互通,但内心都升起了如出一辙的念头此地不宜久留。
被回绝的修士神情僵了一下,他那张如枯木一般的垂老脸庞上露出深深的遗憾和失望。
他发自内心地为二者无法立刻投身于完美之子女士所举办的升华弥撒而感到遗憾,同时也对二者不能尽快明悟完美教义的情况感到怜悯。
可怜的外乡人,他们并不知道神皇的完美,也并不知道人类的职责所在。
如果他们不能及时惩戒自己的不足,同时用欲望的放纵取悦完美之主,那么他们的灵魂将不会前往传说中黄金王座后的六重圆环内。
一想到有同胞无法进入失乐园内享受死后的安宁与欢愉,他便发自内心地感到悲悯。
这种居高临下的悲悯是如此强烈,宛若蠕虫一般钻剐着他的内心,以至于他产生了想要剥下自己血肉来安抚躁动的念头。
他不自觉地双手交叉紧抱,双手的指甲深深嵌入了另一条胳膊的大臂背面。
在疼痛的刺激下,修士的内心逐渐趋于平静。
他充斥着狂热与怜悯的眼眸注视在二人身上,而后试探着最后一次邀请他们。
毕竟,他实在不愿意见到有人不能理解神皇的完美性。
“哦,愿完美之主宽恕你们的怠慢,事实上,我们的弥撒不仅提倡灵魂的升华,同时提倡物质的享受。”
“我们会给予参加者弥撒金,虽然数量不多,但我想应该足以弥补你们时间上的损失。”
他的话还没说完,所罗门就凑上前来,双眼有光地开口道:
“神皇在上,虔诚如我,自然是要参加伟大而又圣洁的弥撒的。”
看着双眼中充斥着纯粹欲望的所罗门,伽呙揉了揉太阳穴,而后一步迈出,强而有力的身躯挡在了他和激动的修士之间:
“我们的舰船好像忘熄火了,再这样下去钷素要烧完了。”
而后她伸出修长有力的臂膀,薅住了所罗门的后衣领,犹如拖拽着试图趴在玩具店橱窗外的孩子一般,将这个家伙拉着离开了。
在离开的同时,她一直在暗暗注意身后的修士和周边的围观者。
他们对着远离此地的二人投来了怪异的目光,令伽呙感到芒刺在后。
不过对方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举动。
就这样,二人朝着赫邱斯的外围区域进发……
……
“神皇在上,我们在此地人生地不熟的,你怎么敢轻而易举地跟随别人去参加以弥撒为名的集会?”
路上,伽呙很罕见地开口数落起所罗门。
后者对此则表现得很委屈。
他摊了摊手,一边眉毛挑起,胡子跳动着开口道:
“但是他们要给参加弥撒的人王座币唉。”
伽呙回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所罗门。
这种看上去就不大靠谱的集会,一旦加上所谓的参会费,那么在古泰拉上就有个专属名词:传销。
本以为所罗门一向是大智若愚,没想到他一沾钱就会变成大愚弱智。
她想起古泰拉上的一句老话相信别人会撒币的,往往都是真的撒币。
长叹一声后,伽呙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将目光投向了赫邱斯的边陲地带。
由于轨道电梯的落点位于该城市的外城区,所以从那里到达外围并不需要跨越内城区的高耸入云的防御壁垒。
这是一件好事,毕竟伽呙和所罗门的身份都是属于不太能查的那种,前者背后的石更是妥妥的违禁品。
能够避免防御区的审查,自然是再好不过。
如此想着,伽呙的目光重新落回了前方的道路。
这里虽然由于人口密度少于巢都世界,并且物资较为丰富,并没有她儿时记忆中那些遍地都是堆积如山的垃圾和粘稠的腐败液体。
但在平民这两个字眼代表的外城区中,各种秽物还是会在路边随时刷新。
她一边扫视着杂乱无章的街区,一边在内心缓缓浮现过去的回忆。
就在惆怅逐渐攀上心头时,伽呙的目光被一堵破旧不堪,上面满是各种残破纸浆的墙壁吸引。
准确来说,是被一张广告传单吸引。
它很显然是被某人独立印制的,上面的劣质油墨已然开始出现了涣散,在粗糙的纸面上留下来一团团已经散溢开来的彩虹圈圈。
其上画着一如同六岁幼儿简笔画一般水平的举着扳手的大手。
不过这个线条着实有些粗犷,以至于会使人感受到一种野性的美感。
带着好奇,伽呙在路过它时默默记住了其上用歪歪扭扭的低哥特语书写的几个大字:
“啥都能修,东西坏了,就找俺修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