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不说那个,时间紧急,你先看看这块银牌。”昂热说。
“这是什么?”梅涅克看了看,把银牌递给旁边的路山彦求助。
路山彦翻了翻那块银牌,微微皱起眉头。
”怎么?”昂热问。
“按照道理说,这具尸体应该是个很有身份的西夏贵族,下葬的时候都会有一面纯银的银牌说明他的身份,但是这面不是。”路山彦举起银牌。
“银牌上的文字是西夏文,它的念法是……”路山彦换了中文,“「五雷猛将,火车将军,翻天倒地,驱雷奔云,对仗万千,统领神兵,开旗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
“这是什么?”梅涅克呆住了。
“道教的开旗咒,是一种召唤神兵镇邪的咒符,这是件镇邪的法器。”
“这么说他被埋葬的时候,身份已经暴露了?”昂热说。
“回去,看看尸体上有没有插着涂擦鸡血的长铁钉。”路山彦说。“如果当初下葬他的人确实觉得他是妖邪,那么他应该会用锁魂钉一类的东西扎满。”
“那东西会有用?”昂热耸耸肩。
路山彦愣了一下,也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我是新派官员,对于老旧的东西我也知道皮毛的。”
……
……
“天啊,这浮灰般绚丽的往日啊。”莫德勒吟诗般的赞颂着,看着护士解开了中国少年身上的白色长袍。
他全身的骨骼都在皮肤下凸显出来,修长挺秀,经过许多年,依然可以判定他曾经是个俊秀的孩子。
“天啊!”莫德勒又说。
男孩的长袍下,一具锻钢的手铐拷住他细幼的手腕,那具似乎是为他刻意订做的小号钢拷深深的陷入他的皮肉里,经过了太多年,似乎已经和腕骨都融为一体了。
更令人惊悚的是一根青色的、半米长的巨钉从他的心口没入,洞穿胸骨,把他整个人和棺材钉在了一起,更多的铁钉从他的身体四方贯入,只留下钉头在外面。
“这是怎样一个被诅咒的人啊!”莫德勒低声说着,接过护士递来的钳子,从男孩的颅骨太阳穴上起出了第一根长钉,那根凶恶的钉子足有十厘米长,带着倒钩,几乎贯穿了男孩的大脑。
莫德勒审视着那根长钉之后,默默的把它抛入铁盘中,微微皱眉。
他不仅是汉堡市名声最盛的外科医生,也是警察局经常邀请的验尸官,从那些残留的组织来看,这根长钉被钉进少年的身体时,他只是新死,甚至还活着。
他不能想象那些古代的中国人会用这样凶狠的手段对付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
“钳断手铐,把所有钉子都起出来,注意不要造成太大的伤口,这样保存下来的完美尸体,全世界都找不到第二具了吧?”莫德勒对护士说着,开始撰写他的解剖记录。
他特意把那枚钉子也做了素描,因为他留意到钉头上中国特色的古老花纹。
等到昂热从外面返回,铁盘里扔着二十多根长钉。
昂热拿起一枚端详,完全符合路山彦的描述,是中国古代人用于镇邪的法器,深深的凹槽里涂有鲜红的朱砂,过了那么多年也不褪色。
昂热没有说话,无声的站在莫德勒身后,他无须解释什么,他需要的只是莫德勒的医学知识,那只握解剖刀的手和那只绘图的手。
莫德勒不需要知道什么,他只需要记录一切。
“铁钉上没有汞腐蚀的痕迹,他们没有给他灌汞,不知道如何保存的那么完好。”莫德勒对昂热说。
“一切用具都记得用银汞浸一下。”昂热淡淡的说。
“好的。”莫德勒看了一样旁边溶解了微量银的汞,有些踌躇,但还是答应了。
这个俊美而冷漠的年轻人显然具备和他差不多的科学知识,这让莫德勒不得不尊重他的意见。
第一柄锋利的解剖刀上流淌着银汞,点在中国男孩的胸口,莫德勒微微用力,一滴鲜如红豆的血珠跃出停留在莫德勒的指尖。
”天呐!”莫德勒今晚不知道多少次用了这个词汇,但他是在忍不住,“还有没干掉的血液!采样!采样!”
他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催促着护士们。
医生和护士穿梭忙碌着,一身白色医袍的昂热咱在他们中间,默默的看着中国男孩俊美的脸。
“要杀死你们还真是艰难啊。”昂热无声的对那具尸体说。
……
……
“走了?”夏弥握着拳头小声问,路明非正朝门缝外张望。
“走了。”路明非点点头,“我们也出去吧。”
“话说密党有什么标志性的暗号么,比如铁甲依然在什么的。”夏弥歪歪头,“我觉得可以稍微透露一点我们的身份,这样后续行动也方便些。”
“师妹你好像串场了……”路明非无奈扶额。
第186章 第一百三十幕 他们的夙愿
“梅涅克先生,我们刚才去上了个厕所。”芬格尔大大咧咧地推开门走出去。
“六个人一起上?”梅涅克似笑非笑地打量了芬格尔一眼。
“哈哈,是这样的。”芬格尔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梅涅克什么也没说,只是觉得有种奇异的亲切感,他看这群年轻人就像在看他的后辈。
“楼上正在喝茶。”他笑了笑,“你们要不要也去喝点?”
芬格尔和路明非大眼瞪小眼对眼色。
“没问题!”路明非用眼神示意道。
“求之不得。”芬格尔转头看梅涅克。
“虽然我们才刚认识不久,但我觉得你们是可以值得信赖的人,我看人的眼光一直很准。”
“如果你们要是可以陪老人家聊聊天的话,就更好了。”梅涅克耸耸肩,“毕竟有些话以我的身份不方便说。”
……
……
来自印度的大吉岭茶被烹煮得及其浓郁之后,又加了鲜奶。
夏洛子爵坐在卡塞尔庄园的古典书房里,坐在无数书架中间,享受着这份地道的英国茶,望着外面飘雨的天空,隐隐约约的,乌云翻滚,真正的大雨还未降下,天空似乎极力克制着暴雨狂泻的渴望。
摇声机里播放着门德尔松的钢琴曲,甘贝特侯爵则吃着新出炉的松饼,马耶克勋爵欣赏着精致的骨瓷,三个人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敲门声响起,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请进。”夏洛子爵说。
“您好。”芬格尔点头哈腰地进来,身后跟着一大帮子人。
“看来我要多准备些茶杯了。”夏洛子爵扬扬花白的眉毛,正要起身。
“这种事哪能让您来啊。”芬格尔连忙按住老人的肩膀,“告诉我们,我们自己拿就行。”
“茶杯在左数第二个抽屉的柜子里,拿出来就可以用,不需要洗。”夏洛子爵面容柔和地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像此刻这么放松了。
“你有没有感觉这群年轻人很熟悉。”甘贝特侯爵悄悄同他耳语,“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亲切。”
“我也有。”夏洛子爵回答道,“难道他们也是混血种?因为「血之哀」的缘故,我们不可能对普通人类产生亲切感。”
“有这个可能。”甘贝特侯爵点点头,“他们来庄园应该不会是巧合。”
“或许是吧。”
“说起来我真的老了,年轻的时候遇到这种事,我一定会激动的站在医生旁边摩拳擦掌。”夏洛子爵悠悠然的说,一手举着茶杯,一手把玩着他那把过时的燧发枪。
茶香弥漫而起,他又抬起眼睛看芬格尔泡茶。
“你当然老了,你都该死了。”马耶克勋爵慢悠悠,却很不客气的回应。
老家伙们对这种尖利的话已经全然不会动怒了,他们当了太多年的伙伴,已经从当初血气方刚的竞争者变成了现在连体三胞胎般的存在。
“梅涅克说得对,现在是科学的时代了,也许是我们发动反击的机会。”甘贝特侯爵说,“在我们死之前,也许我们还来得及做点事。”
“可我觉得这几百年里我们一直压着它们打,”夏洛子爵说,“他们的藏匿位置没有一个能逃过我们的掌握。”
“那只是表面,只要有一例复苏,我们就面临大麻烦。”马耶克勋爵说。
“复苏了也不是没办法,我们可以用银质弹头的大炮,把他们轰成一堆细胞!”夏洛子爵说。
“可是你觉得那样的话皇帝怎么向民众解释这件事?我们用重炮轰死了一条巨龙?”
“各位,容我打断一下……”芬格尔弱弱地举起手,“其实都知道了吧,我们是混血种。”
“猜了个七七八八。”夏洛子爵点点头,目光忽地锐利起来,“那么……你们来此处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要说我们真是莫名其妙来的,您信不信?”芬格尔哭丧个脸,现在说起来他还很愤愤不平。
“信。”夏洛子爵点点头。
“我还说我们其实也是密党的,您信不信?”
“信……等等,你们也是密党?”夏洛子爵瞪大了浑浊的双眼。
“龙血密党中国分党!”芬格尔站直了,一脸豪气地拍拍胸口,“本人张发财!”
“没想到山彦竟然在中国发展了这么多密党。”夏洛子爵笑了,“还真不错,速度比我想象中的快。”
“当然,现在是科技时代了,电波会把信息带到中国,乃至世界的每个角落,不过这也有不好的地方。”
“到时候从日本到美洲的每个人都会试图弄清楚这个世界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马耶克勋爵说。
“那些传说里的东西都真的出现了,我能想象那该是多么令人崩溃的局面强大的力量会被滥用。”
夏洛子爵皱了皱眉,“是啊,在普鲁士王国的时代我们只要把尸体挖个坑埋起来,再给农民一点钱就能解决问题,科学的时代真是可怕。”
路明非悄悄在底下捅了捅芬格尔,芬格尔表示他很无辜。
“骂的就是你!你个狗仔王!”路明非眼睛一瞪。
“但是科学也是强有力的,现在我们的铁道四通八达,我们已经可以用飞艇上天,我听说有人研究想鸟儿那样比空气重的飞行器,我们有枪炮,后堂填发,威力强大,”马耶克勋爵看着他的两位老伙伴,“为什么我们不尝试发起一次战争,一次解决全部问题呢?”
“皇帝也是这样想的,为什么不发动一次战争,一次解决整个欧洲呢?”甘贝特侯爵微笑,“他上周和我谈了这件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芬格尔忽然壮志凌云地大喊。
“你是指德意志皇帝还是指我们的设想?”夏洛子爵又笑了,今晚他总是笑。
“当然是密党的设想。”芬格尔说,“我认为就应该发动一场对龙族的总战争,一劳永逸地解决掉它们。”
“年轻人,说得好,我对伟大的德意志皇帝的兴趣没有对尼德霍格的兴趣大。”马耶克勋爵说。
“尼德霍格?”夏洛子爵眉锋一跳,“我对他也很有兴趣。”
“龙皇尼德霍格,一切龙类的祖先,杀死他,就杀死了所有的龙,典籍中是这么说的。”马耶克勋爵压低了声音。
“首先,我们是否能相信那些枪炮都没有、只能靠冷兵器屠龙的古人说的话,其次,我们得找到尼德霍格,最后,我们得杀死他,他足有上千年没有出现了,也从来没有人能有够真正伤害他。”贝宁特侯爵的眼睛微微发光,“马耶克,我的老朋友,我听说你有些新奇的想法告诉我们吧。”
“你说的都对,没有人能够杀死尼德霍格,能杀死尼德霍格的只有他自己。”马耶克勋爵轻声说。
“几位小伙子,你们可能得回避一下了。”夏洛子爵淡淡地说。
芬格尔一愣,随后三个老人不约而同的身体前倾,把他们之间至秘密的谈话包裹起来,一道纵贯天空的紫色山地直接大地,凄厉的光照亮了他们的背影。
长时间的密谈之后,三个人都仿佛经过了一场障碍长跑似的疲惫,恢复了靠在椅背上的坐姿,不约而同的沉默着。
“你们觉得梅涅克怎么样?”马耶克勋爵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