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弹着吉他唱着歌,说真的,绝大部分女孩就被这样的场景给拿下了,可惜她不是绝大部分的女孩,只觉得很感动,嗯对,就只有很感动,仅此而已,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但她又能骗自己骗到什么时候呢?
当那些梦里的记忆如水泡一般幽幽浮起的时候,她第一次觉得她遇见生命中的那个人了,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生活里确确实实有那么一个人藏在幕后,是她一直梦想着的人。
其实她流泪不是因为烟花太美了,而是因为那种“有人背后的幕布里看着你”的感觉,你可以什么都不害怕,能随心所欲,能一往无前。
因为你知道永远会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默默地给你支持,给你保护,那种沉默寡言的强大,虽然你有时候会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但他像是永不消逝的专属信号,穿行在你身旁的空气里,让人不由得安心。
“喂,路明非,你喜欢我吗?”陈墨瞳突然抬起头问,盯着他的眼睛。
路明非愣住了,试图躲开诺诺灼灼逼人的目光,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或许是因为那个猫一般的女孩,对她怀有的强烈愧疚,使他迟迟不能接受诺诺的感情,全身心地投入和她在一起。
自己……真的是个很烂的人啊,辜负了很多人对他的期待。
路明非想起一本书来,《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茨威格的书,同样是陈雯雯推给他的,那时候陈雯雯就坐在课桌前读着它,为一段和自己无关的悲情郁郁寡欢。
过了这么多年你是否仍记得那颗海棠树,记得约定和你在海棠树下重逢的那个人,最可悲的是其实韩国首尔并没有这么一颗海棠树,就算有,海棠树下也不会有人在等你,一切的一切只是个虚假的,卑劣的谎言,是个懦夫胆小鬼为了逃避内心的负罪感许下的自私约定,记忆中的小黄鸭落满灰尘。
一个永远都在守望和根本就看不到希望的女孩,她的魂魄在很多年以后又去寻找那颗海棠树,像是一个漂浮在夜空中无可倚靠的幽灵,低头俯视空无一人的城市,弹着时间和思念的弦,俄尔普斯唱着恸哭的歌。
明信片背后写着时间和简单的话。
“04.24,和Sakura去东京天空树,世界上暖和的地方在天空树的顶上。’’
“04.26,和Sakura去明治神宫,有人在那里举办婚礼。’’
“04.25,和Sakura去迪士尼,鬼屋很可怕,但是有Sakura在,所以不可怕。’’
都是这样蠢萌蠢萌的注释,意思很简单,修辞也很差,就是一个纯净得如白纸般的女孩在喜欢上了某个人之后的自我表达,每一句都试图表达出“我喜欢某个人”,“我喜欢某个人’’和“我喜欢某个人”。
依旧……痛彻心扉。
怎么会有我这么蠢的傻逼啊?
陈墨瞳仍然倔强地昂着头直视他的双眼,说起来她一直是个如此骄傲的女孩吧,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能保持这份骄傲。
“师姐,对不起,我……”
还未出口的文字被她的唇堵住,诺诺踮起脚,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生涩地在他唇上掠夺着,高跟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她甩掉了。
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起来,周围隐隐约约传来人群的欢呼声,两人连接处传来的温凉触感,混着她嘴中的淡淡酒气和她常用的洗发水香味,路明非满脑子就这样凌乱荒芜。
诺诺突然流下泪来,她松开路明非,后退两步,喘着气,精致的俏脸微红。
路明非回过神,错愕地问,“你怎么了,师姐?”
“没什么。”诺诺微笑着摇头,拭干脸上的眼泪,“只是觉得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么开心的事。”
“我从来没真正的喜欢过一个人,但现在不一样了。”
“师弟,我喜欢你。”
酒吧灯光突然暗下来,估计有好事之徒看到如此激动人心的场景,跑去和酒吧灯光组提议“给这对情侣一个好气氛”。
诺诺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暗红色瞳孔有如星辰般璀璨,像是漫无目地游荡在这世间的魔女终于找到了她的珍视之物,满怀着炽烈爱意汹涌。
“可恶,太趁人之危了啊……”路明非苦笑,“我现在心情很复杂,让我缓缓好吗。”
“我不管。”诺诺态度十分强硬,依旧直视着他的眼睛,“就问你喜不喜欢我。”
路明非看着她那折射着淡淡流光的暗红色瞳孔,是上一世的他未曾见过的,这个从未对人讲述过她的心的小魔女卸下了全部伪装,绽放出只为他一人而展现的温柔。
他经常觉得师姐与他的灵魂就如隔着亿万光年般遥远,可这看上去遥不可及的隔阂在此刻被拉近为零,那是他们之间心与心的距离。
路明非觉得必须得说些什么了,真该死,这灯光这氛围,旁边那些酒吧里的好事之徒围成一圈,欢呼声都给他们卡在嗓子眼里蓄势待发了,你再逃避再伪装再说不出口那句“我喜欢你”,不把她紧紧拥抱住,你是要被千刀万剐的!
路明非深深吸了一口气,紧张得仿佛要在教堂里,在牧师在宾客的祝福下,对着新娘说出那句“I do”。
“我喜欢你,师姐,只是……”
“喜欢就够了。”她走过来恶狠狠地把路明非的头发抓乱,“我不管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真的不怎么样,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烂人一个。”路明非低头盯着地面,“而且我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有时候我自己都怕会被压垮。”
“没事的。”诺诺走到他面前,又把他的头发理顺,拥抱住他,在他耳旁轻声说道,“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路明非愣了一下,也反手搂住她的肩膀,心里想着姐姐你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把我头发抓乱呢?
不过鬼才知道小巫女脑子里在想什么,她行事永远这么捉摸不定,就像刚刚突然吻上来一样。
想到这里,路明非后知后觉起来,脸瞬间变得通红。
“师姐!这,这,这是我的初吻啊!”
严格来说并不算初吻,麻衣姐上辈子吻过他两次来着,不过和喜欢的女孩接吻,确实是第一次。
“你反射弧是不是太长了点?”诺诺撇撇嘴,“别搞得像我占了你便宜一样,谁还不是初吻呢?”
路明非还是有点没缓过来,木讷地站在原地。
“是想再来一次?”诺诺看着他,脸上又扬起那种熟悉的,小魔女的笑。
“啊?不,不,不来了!”路明非连连摆手。
“那还在等什么?”诺诺朝他伸出手。
“哦,哦,走吧。”路明非低着头就往门外冲。
“喂,师弟,你是不是忘了点东西?”诺诺还是保持伸出手的姿势,神情有些不满。
路明非又走回来,看着诺诺那只白皙修长的手,这是要他干嘛?牵手?
怎么办来着?就普通握住?还是十指相扣?一开始就十指相扣是不是不太好?好像还没到那程度啊……
路明非无比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对于这种事他是完全没有一点经验。
第35章 第三十四幕 三人行(三)
“别抓啦,再抓你头发就被抓秃噜皮啦!”诺诺翻了个白眼,“瞧你那呆样,我是指望不上你来主动了。”
她走上前来牵住路明非的手,他蹭地瞬间绷紧了身子。
“走啦!扬眉挺胸!别傻愣着!你现在可是有我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诶!”诺诺在路明非腰间一捅,满脸笑容体贴至死。
吧台旁边围观的人群都由衷地为这对情侣鼓掌欢呼,献上他们的祝福,外国人似乎都喜欢看这种浪漫的剧情,还有几个哥们吹起了口哨。
路明非点点头,大脑完全处于当机状态,此时诺诺说什么就是什么,迈着僵硬的步伐往外走去,诺诺拉着他的手,指尖从他指缝里穿出来,逐渐变成十指相扣的模样,甚至还能感受到她常用的淡淡香水味在他鼻尖萦绕。
“师姐,我不太会主动的……”路明非难为情地说。
“没事啊,以后我来主动就好。”诺诺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反正我也挺喜欢这样的。”
“哦。”路明非感觉身旁的诺诺比自己矮了些,低头一看,才发现诺诺又没穿鞋,此时那双晶莹小巧的脚正踩在酒吧的地板上,“师姐,你鞋……”
“不管了,我从来就不喜欢穿高跟鞋。”诺诺轻快地走着,把路明非的手荡得老高,显然心情愉悦,“大不了回去洗脚呗。”
他们走出酒吧,那台银灰色的布加迪威龙就停在门口,引来无数路人的侧目,纷纷猜测这是哪个富家子弟的爱车,还有个身材火辣的洋妞坐在车前盖上自拍。
“please……please……”路明非见到这个情景,支支吾吾地开口,此时他只恨自己以前没有好好学英语。
“Excuse me.I think it's time for you to go. It is my boyfriend's car.”诺诺周身的气场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她扫视一眼那个女孩,目光如刀,用一种清晰冰洌的声音说道。
“Oh!Sorry!”女孩跳下来,有些慌张地对他们道歉。
“师姐,没必要这样吧?”路明非捏捏她的手。
“她可是坐在你的车上拍照诶。”诺诺恢复了平时的样子,瘪瘪嘴,“再说我也很有礼貌啊。”
“好好……”路明非头疼地问,“你开车还是我开车?”
“我开!”诺诺一下子把路明非的手甩开,兴奋地蹦进主驾驶,把座位调整到合适,“说起来我还没开过这车呢,眼馋很久了!”
路明非也坐进副驾驶。“去哪儿?兜兜风还是和老唐他们会合?”
“再兜兜吧。”诺诺一脚踩下油门,布加迪威龙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窜出去,她开起车来极其火爆,仗着顶尖的加速性能和扎实的底盘在车流里穿梭,把一辆又一辆车抛在后面。
“我可真没想过自己能碰上这种事。”路明非喃喃的说。
“什么事?”诺诺瞟他一眼,方向盘在她手中不断转动。
“被你强吻啦。”路明非低头揉了揉脸,“还被你告白了。”
“切。”诺诺不满,“你吃亏了吗?追姐姐我的人,可是能从卡塞尔宿舍排到校门口。”
“知道你魅力大了……”路明非没再说话,转头盯着窗外飞速流逝的灯光,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很明显的,他还放不下对那个女孩的愧疚。
但是却就这样接受了诺诺的感情,真是越来越烂了。
“喂,师弟。”诺诺突然猛踩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边,转头看着路明非的双眼。
“和我说说她吧。”
路明非愣了一下,好像忽然间回到了那个狂风暴雨的夜晚,他驾驶着那辆兰博基尼,奔驰在多摩川的山中,要赴迟到的约会,去救那个盲目爱他的女孩。
他站在红井的最深处,身边都是雪白的丝,仿佛巨大的蜘蛛巢,天上地下都是雨,雨水洗刷着地上的血。
近乎透明的茧中,女孩的形体依稀可见,他紧紧地抱着她,很久很久之后,无声地痛哭起来。
“我……”他痛苦地按着额头,“我不知道该……该怎么说……”
嘿,那个女孩真的希望你能留下来呢,她是真的喜欢你啊,纯净的犹如一张白纸。
嘿,你这么拽,十万零三百二十张花票都留不住你,你用四分之一的命当然也留不住她啦。
“没事的。”
诺诺解开安全带,凑过去抱住他,“不想说就别说了。”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路明非低声道,“可惜喜欢上了我这个烂人。”
“真该死……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美好的地方她还没见过,那么多美好的事她还没机会做,比如亲吻,比如相爱……她一直都很乖的,很听我话,会把自己的手交给我,和我一起玩到天昏地暗。”
“只是去山里看了一眼落日,就以为看见了世界上最美的一幕,就爱上了陪她去看日落的男人。”路明非颤抖着说,“是啊,她是小怪兽,可小怪兽也有小怪兽的好朋友,孤独的小怪兽们害怕得靠在一起,如果有正义的奥特曼要来杀她,我就帮她把正义的奥特曼杀死。”
“我答应她了,却没有做到……”
路明非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流下来,流得哗哗的,他把头埋进诺诺怀里,像个孩子般抽泣。
诺诺听着那些支离破碎的语言,隐约拼凑出那个女孩的模样,一定很美好吧,离开的时候又是多么让眼前这个男孩痛苦。
一定……很痛吧。
“你以前怎么样我不知道。”师姐轻轻捧起他的脸,替他拭去眼泪,直视着他的眼睛,“但你现在还有很多机会啊。”
“嗯……”路明非使劲抹了把脸,声音坚定,“这一次,我不会让它重演了。”
……
……
“回来了。”老唐一边对芬格尔说,一边朝门口举杯示意。
路明非和诺诺走到他们那桌坐下。
“咋回事啊?”芬格尔贱笑着,“师弟,看你眼眶红红的,你俩在外边搁着上演啥苦情戏呢?”
路明非低着头不说话,诺诺冷冷的看他一眼,“芬格尔,不会说话可以别说。”
芬格尔被诺诺的锐利眼神盯得有点发毛,缩了缩脖子,弱弱地问,“所以到底怎么了?”
老唐推他一下,“少说点吧,明明状态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