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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时候,警局后面已经传来了机械的轰鸣声,新批的一块地,用来改建成地下停车场,因为赶工期,所以施工队大早上地就开始施工了。
张燕丰刚刚睡醒,正打着呵欠,平时工作忙,在办公室睡觉其实也是一种家常便饭。
昨晚从书店回来后,他就坐在办公室里一根烟接着一根烟抽着,然后不知不觉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在公园长椅上,自己跟周泽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两个人在聊什么话题他已经忘记了,只记得他看见自己腿上和周泽腿上都有一根锈迹斑斑的锁链。
醒来后第一件事是去洗漱,刷了牙,洗了脸,张燕丰感觉自己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一些。
刚拿着洗漱用品准备回办公室开始今天的工作,迎面就走来两个年轻警察,两个人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什么,在拐角和张燕丰撞了个满怀。
“聊什么呢?这么投入。”
张燕丰倒是没生气,一个习惯在办公室睡觉的离异中年男,也不可能有什么架子。
“张队,不好意思,我们在聊刚刚后面施工队挖出的东西,像是牌位什么的,还有一些陶器。”一名年轻警察回答道。
“什么?”
张燕丰马上把自己手中的东西塞给旁边的年轻警察,然后直接冲下了办公楼向着后面的施工区域跑过去。
他没想到周泽的速度这么快,昨晚自己才跟他说施工队的事情,今早他就能安排下去让人故意往下深挖看看。
张警官是误会周老板了,
在他离开后不久周老板就已经进入睡眠状态了,根本没来得及把这件事吩咐下去交给老道或者许清朗去安排。
就算去安排了,也不可能这么快见效,疏通感情打通关节就算最简单粗暴的恐吓也不可能这么快的。
这只能说是赶巧了,
赶巧是修建地下停车场,本来需要往下开挖的深度就挺大,又正好蒙对了位置,挖出了一些东西。
张燕丰跑到施工场地这边时,发现这里也有不少警察在看热闹,好在警察局范围内,吃瓜群众进不来,所以场面还是很安稳。
其实,也不怪大家好这一口热闹,施工挖出什么东西在全国各地都不算新鲜事儿了。
蓉城前阵子翻修一个体育馆,结果发现草坪下面居然有一个古墓,再联想一下体育馆经常被拿来开演唱会,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坟头蹦迪”。
但通城不是蓉城,虽说有着“中国近代第一城”的美誉,但你真要说地下的东西,还真的跟蓉城或者西安那边的没办法比,这个热闹,对于通城人民来说,是真的新鲜。
“挖出什么东西了?”
张燕丰问旁边的一个警察。
“挖出来的都收集到这里了。”这是另外一个部门的警员,当下指了指旁边的一片白布上放着的东西,“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而且我看了,好像也没什么古董的样子,有点像是近代的东西。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已经让他们先暂停施工了,刚打电话给局领导汇报了一下,局领导说先沟通文物局的同志来看一看。”
警局里能人不少,这位前不久刚在协助调查一起古董走私的案件,也是有眼力见儿的。
张燕丰看了看白布上的东西,发现大部分是一些陶瓷,做成的小动物的样子,还有一些牌位,但也不像是给人用的,很小巧,很迷你。
“啧啧,民国时候的物件儿,这个造型小鬼子喜欢,以前不少日本人家里给小孩买玩具就买这个。”
张燕丰抬起头,
看见对面一样蹲着的老道,
在老道身边还站着一个妙龄少女,穿着很惹火。
张燕丰是认得老道的,当下对老道点点头,他误以为老道是周泽派过来的人。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张燕丰指着牌位上的日文说道。
老道卡壳了,他是见多识广,但是真碰到专业的东西,他也是跟一窍不通差不多。
倒是旁边的唐诗此时也蹲了下来,伸手去碰那些牌位。
旁边一位警察下意识地想要制止她,但被张燕丰劝退下去。
“祭祀用的,祭奠小动物的。”唐诗说道,“这布条上还有字,上面日文的意思是祭奠这些为了大日本帝国献身的小动物们,希望他们能沐浴天照大神的光辉云云。”
老道有些意外地瞅了一眼唐诗,“你懂日文?”
而且这不光是懂日文了,分明对日本文化也很了解。
唐诗没理睬老道的疑惑,拍了拍手,又站了起来。
张燕丰则是想到昨晚周泽对自己说的话,他说这下面很可能是一个集中营,集中营是什么意思只要稍微熟悉点二战历史的人应该都清楚。
所以他当即对着唐诗说道:
“这些都是日本人拿来祭奠在实验中死去的小动物的对吧?”
唐诗点点头。
“那接下来继续挖掘的话,是不是会发现给人的牌位以及骨灰盒之类的?”
侵华战争时期日军在华进行过人体细菌实验本就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张燕丰现在这么问,也是在为接下来的后续工作安排做准备,这些东西肯定要妥善处置,毕竟都是苦难人,而且是同胞。
唐诗摇摇头,“不会有的。”
“为什么?”张燕丰问道。
“731遗址整理时,发现过日本人给那些实验室中小动物设置的祭奠场所和设施,但那些死在实验室里被当作活体标本的人,他们别说牌位了或者祭奠供桌了,连骨灰都没有保留下来。”
“为啥?”老道问道。
“因为在日本人眼里,当时的中国人连畜生都不如。”
第二百一十五章 如你所愿,恶魔降临!
梦和现实到底有多少区别,
可以说很大,
但也可以说是一线之隔。
庄生晓梦中庄子曾提出过一个哲学问题,如果梦足够真实的话,人是否还有能力去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此时的周泽就有这种感觉,原本的他,可能只是一种借住的视角,被拖入这个梦之后,他一直把自己当作一个看客。
无非是看一场更写实互动性更大的电影罢了。
但随着梦的深入,周老板也慢慢地被代入其中,开始感受到梦里人物的喜怒哀乐,触摸到属于他们的情绪。
明明是一个将活人当作“马路大”的人体实验室,活人在这里就是最不值钱的材料,每天都会被消耗。
但是在牢房内,脚链却被谎言营造成大家都积极渴求的东西,周泽不清楚脚链所具体代表什么含意,但可能只是一个借口,其实不难猜。
比如,交换战俘,又比如,每天固定释放犯人获得自由,作为主宰着这里的掌管者,他们有太多的办法去给自己手底下的羔羊营造出一个又一个的美梦,给予他们继续坚强地在恶劣环境中活下去的希望。
这一点点的希望,每天能够看得见的“希望”,就能够让大部分人顽强地克服艰苦生活条件带来的摧残,让他们尽可能地保留下来,然后被拿来当作试验品。
周泽一直忘不了那个丈夫在争抢得头破血流之后,拿到了脚链给自己怀孕妻子铐上的情景;
在那个丈夫看来,自己已经做到了能做的极致,他放弃了自己离开的机会,把这个机会给了自己的妻子,给了妻子肚子里自己的孩子。
然而,她的妻子刚刚极为痛苦扭曲地死在了手术台上,而他的孩子则是被掏出来,继续了实验,换来了那些白大褂嘴里一声惊叹的
“哟西”。
每一个实验室都在做着属于他们自己的项目,婴儿细菌实验,肢体续接实验,甚至人畜杂交实验等等以一个现代人视角来看几乎就是天方夜谭狗屁不通的实验,在这里却在没日没夜地进行着。
不是这里的日本人中二和异想天开,也不是他们真的没有足够的专业素养,而是因为他们的活体标本原材料实在是太过充足,且源源不断,所以他们可以尽可能地自由自在地去实验和尝试那些犹如天方夜谭一般的设想和概念。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最不值钱的,就是成本,最不缺的,也是成本。
周泽去过地狱,见过黄泉路,看过彼岸花,但说心里话,在这个梦里,在这个地方,他似乎才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地狱”。
代入感,其实就是这么来的,一点一滴地堆砌,慢慢地浸润。
也因此,
当那个巨大且插着金属管子的保险柜内部发出那一声轰鸣之后,
周泽的目光再度看向了那个地方,
那个他一开始就注意到的地方。
原本,他以为那里是血库,因为他见过白大褂从里面抽取血液,注射进孕妇身上的包括注射进自己体内的血液,其实都是从保险柜外的金属管子里嫁接出来的。
年轻的白大褂此时无比的失魂落魄,吓得都在哆嗦,嘴里叽里咕噜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反正周泽也听不懂。
而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白大褂的呼喊声还是保险柜的那一记闷响,总之,越来越多的白大褂开始聚集到这个实验室。
大部分人脸上都带着惊恐之色,似乎对着保险柜内的东西,他们有着一种天然的敬畏,但也有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东西,则是充满着激动和跃跃欲试。
周泽这个试验品反而在此时被忽略了,周泽觉得自己好像刚刚才破了一个小记录,但这会儿好像没人注意到自己。
几个年纪最大或者说是地位最高的白大褂开始了激烈的争吵,他们吵得面红耳赤,谁都不愿意退后一步。
听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不停地喧嚣,周泽觉得自己头都有些大了。
而这时,那个之前牵着周泽爬行的年轻白大褂走到一个年纪大的身边,指了指周泽说了些什么,年长者不耐烦地挥挥手,好像是在说这个时候你拿这种小事打扰我真是没眼力见儿。
年轻白大褂不停地“哈伊”“哈伊”,表情恭敬诚恳地接受批评。
然后走过来,拉扯起周泽出了这间实验室。
兴许,
是他们暂时没功夫料理自己吧,而自己身上也确实有了实验的小突破,所以留着自己还有点用,周泽在心里这样想着。
年轻白大褂没把周泽送回牢房,显然也是不可能被送入牢房的,因为周泽见识过了脚链真正的意义,对于这些白大褂来说,他们更希望自己的“马路大”们更坚强地活着给予他们实验所用。
周泽被推入到了一个空间稍微大一点的房间里,这里有半个篮球场大小,年轻白大褂把周泽用细铁链捆绑在一个铁架子边,然后对着里面的几个正在工作的白大褂交谈了几句,随后就又马不停蹄跑回原实验室去了。
周泽就坐在这边上,一开始,他还在思索,思索刚刚发生的闷响思索着那台保险柜,但很快,周泽的注意力就被自己现在所在的这个房间所吸引了。
房间有一个金属加玻璃的巨大容器,透过部分玻璃,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况。
里面有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女孩,她们似乎是一对母女,因为小女孩依偎在女人身边,女人则是用手抚摸着女孩的头在安慰着她。
外面的几个白大褂有一个拿着相机,有一个拿着计时器和写着什么数据报告,还有两个则是站在容器旁边的一个类似鼓风机一样的东西旁边开始运作机器。
一开始,
周泽并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实验,
慢慢地,
他看懂了,
因为实验的原理很简单,他们在不断地抽出容器内的空气,有一个仪表盘上就是显示着容器内的实时压强。
随着空气地不断被抽出,
周泽看见容器内的母女全都趴在了地上,表情无比的痛苦。
小女孩脱离了母亲的掌控,爬到了容器边缘,对着外面不停地拍打着容器,但是她的叫喊和哭泣得不到丝毫的反应;
四周的白大褂们都在做着自己手头上的工作,有条不紊,极为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