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李馗自己喝得一半,剩下的千年酿全部都倒在了杨超的墓前,浓郁的酒香萦绕不散,恐怕以这酒儿的质量非得有个十天半个月方才会散去一点。
这事儿要是被其他人知道指不定得惋惜半天,对李馗而言却是千金难买爷乐意。
“陪你抽一根,我得回去修炼了。”
李馗拿出一根烟点燃,放在了杨超的墓前,旋即也给自己点上一根,含糊道:“老李可是个大忙人,
“只能用以后休息的时间有的是来安慰自己咯。”
青烟缭绕腾空。
一根烟很快燃烧殆尽。
李馗伸出手指凌空画了一道符在墓碑上,保证这股酒香唯有老杨自己能够品到,旋即看了眼扬起笑容的杨超,同样笑了笑挥手告别。
矫健英武的身影渐行渐远。
某个瞬间倏然消失不见。
……
……
头顶的太阳肆意散发光芒。
可总有阳光照不到的阴暗污秽之地。
同民市。
与滨海算得上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一条深巷里头的老酒店,鳌鱼的真身潜伏在这里,头顶上人来人往,人间烟火气甚是喧闹,可在鳌鱼体内的气氛却是异常凝滞。
某个房间里。
柳如复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看似正在休憩,然而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表情十分痛苦。
如此情况保持了大概十分钟左右。
只见柳如复猛地睁开双眼,却是一个翻身滚到床边,大张嘴巴做干呕状,一条条扭动的脉络状似泥鳅般在脸庞爬动,看过去极其狰狞恐怖。
过了好一会儿,柳如复方才如释重负地瘫倒在地上,遍布全身的汗水几乎在身下映出等同的人形轮廓,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暗红色的灯光如血一般照彻在脸上。
“终于将他镇压下去了。”
柳如复心里想道。
劫后的庆幸填充心腔。
自从回到会妖门,毫不夸张地说柳如复每天都生活在担惊受怕的情绪里。
白鬼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多,反扑的攻势一次比一次凶猛,尤其是身处在鳌鱼体内直接暴露在糜夫人的眼皮子底下,怎么不让柳如复心生恐惧。
好在他本身受得伤势非常严重,干脆借着养伤的由头,一直躲着糜夫人不见。
在这件事情上,一目提供了关键性帮助。
正因为他看过柳如复的魂魄以及当时的记忆场景,又因柳如复几近濒死的缘故,糜夫人方才将此事生生忍住,给了毒蛇充裕的时间来解决白鬼的问题。
随即。
柳如复用力拍了拍混沌的脑袋,起身的刹那仍有一瞬的头晕目弦,整个房间都在视线里颠倒旋转,深吸了一口气,径直来到屋里的洗脸池前。
“哗啦”
清澈冰冷的水流倾泻而下。
柳如复将脑袋埋进水里,冰冷刺骨的温度慢慢地将失控的情绪全部拉回来。
足足过去五分钟,他方才抬起头来。
镜子里,那张惨白的面孔真犹如水鬼一般,特别是那双黑洞洞的眼眶,直令人不寒而栗,紧抿的嘴唇却勾起微不可查的弧度。
柳如复这时的心情不错。
与往常不同,白鬼的身影没有再从镜面上出现,柳如复的镇压使他再次陷入沉睡。
然而这只是一时的占据上风,安全的时间会保持多久,就连柳如复自己也不知道,悬崖之上唯一可以做得就是谨慎再谨慎,没有退路可言。
而后。
柳如复清理了一下个人卫生,换了一套新的白色西装,可当他打开专门存放墨镜的抽屉时,整个人却极其诡异地愣在原地,身体居然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油然而生的恐惧直接让大脑当机。
为什么屋子里还会有这玩意?
柳如复近乎发狂地想道。
只见十几个黑色墨镜整齐地排列在抽屉里,然而柳如复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屉内一角,那儿放着他以前最喜欢吃的巧克力。
是的,巧克力!
一刹那的工夫,柳如复只觉一股子猩腻粘稠的气味如同泥浆一般猛然灌进七窍,浓郁的窒息感倾覆感官,他大张着嘴巴试图呼吸到空气,可却是徒劳无功。
恶心反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柳如复抬手捂住嘴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终于再也憋不住俯身干呕起来。
“呕~”
“呕!!”
浑浊的呕吐物倾洒在抽屉里。
刚才成功镇压白鬼的欣喜已然荡然无存。
柳如复双手撑着地面,涎液连着串自嘴角滴落,模样看过去狼狈至极,嘴里一张一合发出极细微的声音:“该死的李馗!
“竟然这样捉弄我……”
恍恍惚惚间,李馗那张戏谑的冰冷面孔仿佛在眼前出现。
“你不是喜欢吃巧克力嘛。”
李馗玩味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蕴着深深的恶意:“你不是喜欢那种先苦后甜的滋味,仿佛印证了自己的亲身经历,那种被囚禁而后终得自由的感觉。
“行呀,那我就满足你,让你一口气吃个够。”
这是柳如复离开无间炼狱之际,李馗精心给他准备的礼物。
也是自那以后,柳如复只要再见到巧克力就会无法抑制地干呕,而且随着次数的增多,眼前开始会出现李馗的幻象,如同梦魇一般萦绕不去。
“该死!”
就在这时,柳如复的耳畔倏然响起一目毫无感情的声音。
“二弟,立刻来一趟夫人这里。”
闻听此言,柳如复此刻敏感的神经一下子被挑动,熊熊的怒火自灵台席卷炸开,紧握的双拳咯吱作响,当真是怒到极致想要抬手重锤下去。
可见拳头停顿在半空一动未动,却是怕一目察觉到房间里的情况。
柳如复深深吸了口气,立马回答道:“我知道了大哥,我马上就过去。”
某种玄之又玄的联系立即断开。
柳如复用力闭上眼,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气彻底消散一空。随即,他擦拭了下嘴角,拿起被呕吐物弄脏的墨镜收拾了一下戴了上去。
柳如复整理好仪态,转身出门。
这一刻,曾经的意气风发全部变成了一文不值的尘埃。
先前柳如复心里想着干掉与阿奴,干掉一目,在这个自己欣赏的妖怪组织里大展拳脚的心思悉数烟消云散,只剩一个念头。
保住自己卑微的生命!
这就是柳如复,一条自私自利的毒蛇!
以往他对付李馗,皆是在保证自己性命无忧的情况下,手里至少握着一张底牌。
柳如复从来不会选择牺牲自己的生命去对付李馗。
如今回到会妖门,更不会有这方面的心思,只因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他已然穷途末路,唯有乖乖配合李馗。
他不想死在糜夫人手里!
……
……
出门之后。
如墨似的镜面上好似映出一条扭曲的走廊,恍惚间却又恢复如常,心头倏然沉甸甸的,某种压抑至极的气机充斥在鳌鱼体内的每一寸角落。
柳如复心里明白,这是来自糜夫人久久未息的怒火。
避了一个月,如今柳如复的皮肉伤基本好了大半,只是根基被祸斗的戾焰摧毁,好在以他原本的定位,有没有实力倒是其次,有脑子可以配合一目就够了。
今天同样是生死一关。
柳如复心念一动,整个人瞬间自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在糜夫人的办公室门外站定,抬手敲了敲门。
叩叩叩……
大门应声而开。
柳如复提高警惕心,面色如常地走进办公室。
宽敞的房间里,压抑的气氛比外面还要恐怖数倍不止,安静得令人胆颤。
一目面无表情;
与柳如复关系最为要好的红鬼低着头,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一袭黑羽大氅的糜夫人坐在上首的办公椅,阴森森的面孔直令人不寒而栗,在她身边是站着一位陌生男子,相貌普通,却有一双亘古不变的金绿色眼眸。
正是会妖门大圣楼启。
“见过夫人,见过大圣!”
柳如复恭敬地长揖作礼。
糜夫人仔细打量柳如复的身体情况,开口说道:“白鬼,伤养得怎么样?”
“多亏夫人和大哥的救治,白鬼才能保住一条性命。”
柳如复的面容恰到好处浮出些许难过之情,微微抬眸注视糜夫人阴郁的双眼,没有支起腰身,却是悲从心来,不由哽咽道:
“还请夫人为阿奴小姐,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呀!!!”
砰!
柳如复推金山倒玉柱,猛地用力叩首地面,声泪俱下:“赵霓裳、李馗,还有长城的赢王权……夫人,这个仇一定要报呀!”
闻听此言,糜夫人两条拳臂都在微微颤抖,微阖上眼调整好心间沸腾的杀机,对身旁的楼启说道:“那就劳烦你检查一下吧。”
楼启轻轻点头。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柳如复悲伤的神情当即凝固当场,一幅幅记忆画面云烟似的飘在半空中,显现出若望山战役的情况。
同时,如同汪洋一般的神识进入柳如复的魂魄,仔仔细细地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