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味道很淡,
只因今日的戏曲是在湖面中间上演,观众坐的离台上有一段距离,湖水冲淡了人血味儿,也隔绝了大部分观众的近距离视线。
因此他们远远的看过去,只会呐喊:“逼真,好看”这种词语。
丝毫不知道,台上发生了多么残忍的事情。
“枪,那根道具被人换成了真的。”小梨脸色惨白,哆哆嗦嗦的开口。
台上,见蝶衣还在挣扎,书生唇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将长枪从身体里拔出来,高高举起,再次刺下!
他的眼神里充满阴险,和计谋得逞后的畅快。
由此客人们又是一阵欢呼:“今天这个小生演得真是绝了。”
“功力进步啊。”
“看着水平也不比花旦差。”
长枪狠狠刺下,第一次刺的偏了,蝶衣躲闪了一下。
这一次,枪头朝着蝶衣心脏刺去。
叮,
电光火石之间,戏台上发出一阵金属交织的声音,
一柄雪白的长剑与枪头相抵,皮埃尔身着一身华丽的戏服登场,脸上是化好的妓子漂亮妆容,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勃勃英气。
书生只觉得右手虎口一麻,紧接着,握在手里的长枪被轻易挑开,飞到了天上去。
啪嗒。
长枪掉落进水里,溅起阵阵水花。
“小梨~”
台下,响起一声惊呼,原本的“小梨”跌跌撞撞跑到上面,嘴里发出男人的声音。
“你没事吧?”男人大哭,神色慌张难看,趴跪在地上,将蝶衣抱进怀里。
“哥哥。”
蝶衣微微仰头,原本精致的下颚线,此刻沾满了红色,有种诡异的美感。
她微弱出声:“我是要……死了吗?”
“不”男人将蝶衣抱的更紧了:“我不要你死……”
“我不要~你别死,求你了,小梨。”
男人状若疯癫,眼里满是绝望痛苦,浑身冒出大量的阴气,聚集在四周。
瞬间,湖面上刮起阵阵大风,一个个水柱突出,结成了冰。
维娜也顾不得什么男男女女了,和皮埃尔抱成一团,好冷,他们俩快……冻死了。
“小梨,小梨……不要离开我。”
“呜呜呜。”台上,蝶衣受到感染,跟着发出凄惨的叫声。
许夜跑过去,抓起伤口看了一眼,十分奇怪的盯着俩人:“死不了,以我的经验,这么点血,最多卧床半个月就好了。”
他拿出一卷绷带:“我甚至能让她现在就好。”
哭声戛然而止,
男人此刻才低头,仔细去看蝶衣的伤口,只见女生身上确实有个血洞,看着恐怖,但是刺偏了,在腹部阑尾的地方。
好像……确实不会死。
空气有一瞬间的尴尬,四周温度渐渐恢复,维娜嫌弃的一把推开皮埃尔,将人摔了个屁股蹲。
皮埃尔坐在地上,挠了挠头发。
见男人冷静下来,皮埃尔趁机开口:
“这到底怎么回事?”
“该叫你小梨,还是蝶衣呢?”
许夜将绷带缠在蝶衣伤口上,一阵绿光闪过,肌肤恢复到完好如初的状态。
亲眼看见这个变化,男人瞳孔震动,也愿意多说几句:
“其实,我和小梨是双生子。”他拿出手帕,擦掉脸上的白漆。
蝶衣迎着许夜疑惑的表情,也同时将脸上妆容卸掉。
这么一对比,两人的长相竟然十分相似。
而唱戏本身就是要化妆的,脸上经过各种颜料的装饰,带给别人的感觉就像是同一个人。
“三年前,我和妹妹头顶野草,在街上卖身葬父,被梨园的戏班主看上。”
“我和妹妹本来是有些唱戏功底的,尤其是我的妹妹小梨,她声音好听,唱出的曲子委婉动听。”
“大概这就是天赋吧,别人需要练个十几年的曲子,她听过一遍,却能轻轻松松的唱出来,每个音节把握精准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连同一个娘胎出来的我,也无法追上。”
“前朝流传下来的规矩,女子不可以上台唱戏。不过近些年环境动荡,很多所谓不成文的规矩,都被新思想的涌入打破,这方面的管控渐渐没那么严格了。
小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登台唱一回花旦。”
“那她上去唱不就行了。”维娜摆摆手:“你也说,现在的思想先进了,与从前不同。”
“是啊,我起初也这么想的。”男人惆怅的叹口气:“于是我们兄妹俩签了卖身契,将自己卖给了戏园子,那真是我这辈子做出最愚蠢的决定。”
“你知道吗,从小我和妹妹,就喜欢看戏。”
“小时候有个远房叔叔,做生意的,非常有钱。过年时,将我和小梨接过去,带着我们去县里最大的戏园子梨园听戏。”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梨园,真漂亮,和以往乡下的野戏班子都不同。里面装饰金雕玉砌,椅子是上好的檀木,点心酥软可口。
台上的花旦穿金戴玉,奢华无比。一曲完毕,好多人站起身鼓掌,上赶着给他送钱送礼物。
可他好像对周围的富贵都习惯了,竟是一点也不惊讶,淡定的应付着众人。我和小梨当场就看呆了。”
“好风光,好厉害。”
“那时候我们俩个只有一个念头,羡慕这样的人生,小梨更是励志以后也要成为台上花旦那样的名角。”
“哥……”
小梨眼中露出怀念之色,轻轻的喊了一声。
“呵,哪有什么名角,当我在签了卖身契,进入戏园之后的几天,私下偷偷了解才知道,所谓的风光,只是表面。”
“戏子是下九流,不受人尊敬。”
“说白了,在有钱有权的人眼里,就是个随意消遣的玩物,连人都算不上。”
“那些光鲜亮丽的伶人,私下无不遭受客人的欺凌。戏班主也不管,大多时候还帮着客人一起欺负。为了活下去,他们最后只能笑脸相迎。”
“男人尚且如此,更别提小梨这样的女子,以后唱了戏……”
维娜有些焦急:“讲快点,然后呢?”
她要听重点。
第542章 梨园惊梦25
这次开口的是小梨:“哥哥跟我说,戏班主严格,女子仍旧不可以上台。但是有个办法,可以实现我的梦想。那就是在每次登台的之前的化妆环节,都由我代替哥哥,而哥哥则是换上跑堂的衣服。”
“我每次化妆,看到房间内华丽的器具,以为哥哥过得很好,没想到他……”小梨泣不成声。
她一直非常羡慕哥哥的生活,以为自己只是生错了性别。
她还向哥哥提议,干脆自己去做哥哥的“丫鬟”,这样俩人互换更加方便了,没成想被拒绝了。
为此,她的心里还有一丢丢的抱怨。
弹幕:“好震惊啊。”
“哥哥帮小梨实现自己的梦想,又不想她经历那些污糟事。”
“台上,唱戏的是小梨,台下,承受痛苦的却是哥哥。”
“这个哥哥,将妹妹保护的很好。”
“小梨是单纯,单看她在戏园待了这么久,竟然还天真的以为唱戏者非常风光。”
“这种性格,真的登台唱了戏,估计活不过几天吧。”
男人慈爱的摸了摸小梨的头:“我最后悔带你来这里,伶人痛苦,跑堂的也不好过。可是相比于伶人私下受到的折磨,我更愿意你去跑堂。”
一切真相大白,众人俱都露出恍惚的表情,为这份真挚的兄妹情所感动。
许夜点点头:“所以,你刚刚是太着急了,误判了妹妹的伤口?”
“不。”男人站起身,与许夜并肩而立:“我只是以为,妹妹又要死了。”
“又?”许夜拧眉。
他一眼就看出,面前的男人,不再是以往的蝶衣,而是和每晚湖面上唱戏的为一个人。
“我也不知道轮回多少次了。”
“那晚的我像今天一样,无法接受妹妹的死,痛苦无比。”
“事实上,头牌花旦的日子并不好过,他表面上最受人爱戴,私下里也是被折磨最惨的一个。”
许夜:“理解,名声有时候带给人的不是幸福,反而是累赘。”
“我不理解。”男人捂住脸:“同为伶人,我怜他们的处境,为他们吸引了大部分客人的目光,以至于除了我,所有人的生活不再像以前那么难过,可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和妹妹……”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那时的小梨在台上“被心上人刺死”,落入了帷幕后面,他跑去看,被人阻拦。第二天所有人异口同声的告诉他,花旦“蝶衣”是因为意外死亡。
也就是说,整个戏班子的伶人都希望蝶衣死,他们全是知情者,共同杀死了蝶衣。
维娜最感性,听到这里已经是泪眼汪汪:“你没错,是他们太卑鄙,他们辜负了你。”
“真是可笑,他们只看到了你的风光,觉得是你抢夺了本该属于他们的荣耀……完全没怀疑过自己虽不及以前出名,可为什么生活忽然变得好过了,少受到欺凌。”
“他们这种人,就不该被救。”
皮埃尔站在一旁,觉得维娜应该是真伤心了,真想哭的。
想哭就哭,这可不兴憋啊,对身体不好。
于是他默默发动了天赋。
维娜嚎啕大哭,比蝶衣哭的还大声,她鼻子冒出一个透明泡泡:“该死的皮……一定是报复我……推、推他。”
……
“我痛苦到极致,莫名感觉浑身充满力量。”
“我好想,好想让妹妹活下来啊,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