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空中的婴孩仍然竭尽全力地伸着手,想要拉住什么但就在下一秒,从指尖开始,那青灰色的皮肤便开始一点点的破碎,然后飞快漫延到了全身。
直到最后的时候,那啼哭声终于停止,化为了一句含糊不清的呢喃。
“妈妈.”
这尊初诞之神就此消失。
与此同时,在那祭台之上。
仅剩的白骨英灵已被啃食殆尽,荀胖子蜷缩在角落里,惊恐地看着那些畸形的怪物已将淹没自己。
不过就在那利爪即将刺穿肥肉的时候,对方的动作却忽然止住。
荀胖子本来都已经闭目等死,但等了好一会都未见剧痛传来,他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然后便见到了一个极为不可思议的景色。
那些怪物逐个开始石化,一开始只是一个两个,但很快便宛若瘟疫般漫延,仿佛只是转眼,那漫山遍野的怪物便都化作了石像,然后随着风一吹,便飘飘扬扬地散去。
而在这幽冥城外面,在那大半个淞州之中。
在血肉母树枯死之后,那坑坑洼洼的根须虽然是停了,但污染已然扩散开来,无数被转换的拟人肆意屠杀着那些幸存者,无数人哭嚎着奔逃,躲藏,最终只能也活生生的沦为所谓的艺术品。
然而,就在死婴覆灭的那一瞬间。
正屠杀戮的,正拷问的,正肢解的,所有的拟人都同一时间抬起头,脸上面露不可思议之色,它们缓缓地张开嘴,想要呼唤自己的神明。
但就在下一刻,所有存在都一同的融化。
另一边,周游所在的异界。
此时此刻,正是星坠如雨。
那漫天的星辰如同失去了支撑一般,就那么凭空坠落于地,整个世界都开始摇晃,崩塌。
要知道,这里也同样是这北方绝阴济生之圣的头部,既然核心都已经被摧毁.那么这身体也不可能支撑的了多久!
万幸,陶乐安之前开出的裂隙仍然存在,贺掌教用上最后一点力气,招呼茅山的诸位弟子都跑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扛起了已然昏迷过去的陶乐安,周游本想随之一同跑路的
然而,就在他动身之前。
却是忽然一愣。
一把残破的长刀横在了他的身前。
所持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先民首领!
“我勒个去啊,你这生命力真有够顽强的,是家里面谁和小强有关系吗?”
周游看着那宛若风中残烛的身躯,又看了看随时可能崩塌的天幕,不由得感慨道但旋即,又突然地笑了起来。
“你都成这摸样了,是有啥遗愿想让我帮忙传达的吗?”
对方未直接回答,而是顶着那满是肿包污血的胳膊,将刀尖指向周游。
“我啊,是真的不服。”
那声音也如同被腐蚀了个彻底,如今已变成了个怪异的腔调。
“凭什么我的人民历经了无数的苦难,仍然只得到了这个后果。”
“凭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用干,天生就能活在这种天赐之地。”
“凭什么你带着所谓的天命,就可以如此轻而易举灭亡我们这个种群。”
“凭什么我一切的努力,到这里却尽化为了飞灰!”
那先民首领每说一句就前进一步,而每一步都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迹。
以它现在的摸样,确实已经油尽灯枯,哪怕放着不管也是死定了,但相对应的,这异界最后一点力量都汇集到了它的身上。
这位的想法也很简单。
那就是就算死,也要拖着周游一同下水!
可某人并无言语,只是握住了即将崩溃的断邪。
轻弹了一下,询问了下剑的意见,而剑也只给予了一个回应。
除恶务尽。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周游同样将剑锋指向对方。
“那么。”
寒光闪过!
剑与刀彼此相接,周游的眼神也随之一肃。
对方这刀法很高超,甚至说比他也是分毫不差。
之前一直用他人的脸作战,周游本以为这先民首领是陶乐安那种法师型人物,没想到它真本事居然是在兵器上!
长手长脚带来了更多的施展空间,那把不知是何材质的长刀舞动的就如同雪落银霜一般更别提
这位完全是奔着以命搏命来的!
只见得刀影迭起,先民首领竟是完全不顾受伤,甚至不惜性命,只为求得周游一死。
刀刃朝着肩膀劈落,断邪迎上,一挑一转,将力道卸到一边,然后周游伏身轻踏,将快剑发挥到极致,轻而易举的撕裂了那位的腹部。
然而,它没有任何迟疑,长刀顺势回转,同样在周游背部撕开了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周游同样没有动摇。
甚至说眼神都没变过一下。
之前也曾说过,他的剑和玄元道人.乃至于所有曾见过的人都不同。
别人的剑要不细如流水,要不气势磅礴,要不如山岳一般横在眼前,压得人活活喘不过气来。
但他的剑很简单。
真的很简单。
不过是将性命分置于天平两侧,与敌与己,搏那一线生机。
正所谓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感受着那背部的剧痛,长剑重新荡起,数点银光如梅花般绽放,直取先民首领的喉咙对方并没有理会,那刀锋高高扬起,同时取向周游的脖颈!
但是。
其实,
不过就是比谁更快吗!
断邪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但剑中的意志却是无比的雀跃,剑尖滑过夜色,却不见剑身,只有一点宛若星辰的光彩。
而后,两个身影重叠。
时间仿佛也随之停止。
最后,还是周游轻轻抽出了长剑。
剑锋自下而上,从下巴而入,已然贯穿了脑髓,其中煞气仅是一卷,就瞬间粉碎了一切的抵抗。
那双晦暗的瞳孔中仍有着不甘,愤怒,憎恨但它已无法做出任何动作,那长刀怦然落地,化作了一块又一块的碎片,然后是那身体逐渐倾倒,继而如它的同族一般,化作了漫天的飞灰。
至此,首恶方诛。
周游叹了一声,看着即将崩溃的世界,摇摇头,然后转身也向着那裂隙奔去。
隐王的山庄之中。
曾经壮绝景色已经不复存在,如今所见之处只有遍地残骸,地面到处都是震出的裂隙,湖水倒灌导致哪里都是潮湿一片,至于那座完全由贡石堆出的假山
湖中心那一堆垃圾就是其最后残留下来的痕迹。
而此时此刻,茅山的贺掌教正在抓着狂。
“什么?你说人没了?那么大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搞没了?!!”
被他所质问的弟子也是极为委屈。
“不,老头子,你问我我问谁去?当时是你招呼我们走的,那周道长看着又没啥问题,谁能想到他居然没跟上来啊。”
贺掌教用仅剩的那只手用力揪着胡子。
“那就回去找!死也得给他找到!人家帮了咱们这么大个忙,结果转头就给人家扔下不管了?这是咱们茅山能够干出的事吗!”
“可问题是老头子啊。”他那弟子万般无奈地摊开手。“我们也想去找,但镇邪司那位开的通道早没了,现在咱们连幽冥城都回不去,又怎么去寻人家啊!”
被接二连三怼回去的贺掌教连脸都憋红了,他举起那半截法剑,当场就抽一顿这个瘪犊子谁想到此时又有一个心惊胆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个.这位大.不,这位真人”
贺掌教也扭过头去,看见个中年人正在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
那人穿着一身二品朝服,贺掌教看着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这应该是那场宴会的幸存者之一不过此刻这位当朝大员却岣嵝着身子,就仿佛只受惊的小鸡一般,点头哈腰地说道。
“那啥,贺真人,我这里有点事想要”
然而贺掌教却是极为不耐烦地挥着手。
“我可没空搭理你,有什么事之后再说现在老子烦着呢,别打扰我!”
见到那赶苍蝇的架势,中年人嗫喏了几声,似乎有些胆怯,但想想刚才看到的东西,还是无奈地开了口。
“真人.”
那头愤怒地转过来,通红的眼睛看着他,让他不由得一哆嗦。
“那啥,我刚才在个土坑里发现了个青年,似乎是和你们一同刺杀王爷的叛哦不对,是刺王杀驾的侠客您看”
没等他说完,就被一只独臂所提溜了起来。
“那人在哪,带我去看看!”
等到贺掌教急赶慢赶,终于赶到地方时,只见到衣衫褴褛,满身是泥污与血迹的周游正躺在堆缎子里,嘴中还优哉游哉地嗦着串葡萄不用多想,自然是从隐王他家厨房里顺来的。
除了狼狈点以外,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大碍。
贺掌教在看到那面容的一瞬间,先是一怔,接着陡然大笑了起来。
“周小子,我就知道你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是死不了!别说区区一个幽冥城了,哪怕把你扔到那八千魔窟你我估摸你都能杀出来!”
那熊一般的躯体一把搂住周游,其用力之大,甚至差点让某人背过气去。
不过在看到那残存的臂膀时,周游的眼神又是微微一黯。
贺掌教同样注意到这个目光,不过他倒是全不在意,依旧那爽朗地笑着。
“不就说缺了条胳膊嘛,算得了啥,我这都算幸运的了,我前几任死的那才叫一个惨还有这茅山掌教我早就不想干了,正好趁着这个理由退下来享清福.”
眼见得贺掌教越说越受不住,周游只能轻咳两声,止住了他的话语。
“我说贺掌教,我从裂隙中跑出来后就到这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贺掌教挠了挠头,然后道。
“之后?之后那死婴就直接崩了呗,失了本质信众的神明最后也只有陨落一途,那完成职责的幽冥城也开始往下塌,我们几个魂都快跑没了,这才在活埋之前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