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个谨慎的但再谨慎又有什么用?蛊虫早已经种下,今后你是生是死,不还是在我一念之间?”
话罢,他又忽然仰起头,看向窗外那阴沉沉的天空。
“老东西啊,到现在我都没猜测出你究竟有何图谋.不过就算有计谋也没关系了,我大不了将计就计反正总有一天,这五蕴观”
“终究,还是我的。”
离了讲法堂后,周游并没有回自家屋子,亦或者说是食堂里打发时间,而是顺着熟悉的山道,一如既往的向着藏书楼走去。
一嘛,是陈伯终究照顾自己不少,从这巡夜活着出来后,总归是得先去打个招呼。
二嘛,则是根据刚才冲虚上人所说,这藏书阁的主人是当初弟子中唯一的幸存者,虽然说冷漠的可以,但相处久了自己说不定能从他身上探究点别的消息。
“.不过按照刚才那些话,这宗门里只是出现了权利争斗,导致压不住了而已但问题也来了,他们之前难不成也一直和这群诡异共生?这丫的和睡在火药桶上有什么区别.”
然而,就在沉思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东西。
这几日休息不好,再加上刚才正在沉思,所以直至肩膀上传来受力感的时候,周游才发现自己撞到了个大活人。
他下意识地想要拔剑结果马上就发现,自己用不着这招了。
原因很简单。
对方自己躺了。
搞什么,碰瓷吗?
周游愣了好几秒,这才蹲下去,打量起刚才从树丛里窜出来的这位。
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这还是往好了说,只见其身上的道袍虽然还算完好,但到处都是水渍和呕吐物,明明此刻还是大白天,但这位浑身上下却散发着浓烈的酒气,味道之大,甚至让周游这种好酒人士都不由得退避几步。
这是醉死过去了?
周游紧皱着眉头,想还要从这人身边绕开去反正这天气也冻不死人,而且自己与这醉鬼非亲非故的,管他干嘛然而旁边的树丛忽然一阵晃动,又从其中钻出了个大活人出来。
一照面之下,双方都是一愣。
熟人。
之前的那个瀚虚子师兄。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这个时间点周游能出现在这里,但片刻后,还是拱手说道。
“原来是周师弟在此,不好意思,请问刚才我师傅是否冲撞到你了?”
“无妨无妨,只是冷不丁地吓人一跳.”周游同样客气地拱手笑道然而话才说到一半,忽然察觉到了不对。“等会,这是你师傅?”
周游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醉鬼,又看了看衣着整洁,面容严肃的瀚虚子,怎么都无法将这两者联系到一块。
瀚虚子脸上也有些难堪,不过这神色仅是一闪而过,很快地他又赔了个不是,然后来到那醉鬼旁边,轻轻地摇了摇其身子。
“师傅?师傅?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那醉鬼打了个浓烈的酒嗝,然后睁开了迷迷瞪瞪的眼睛,傻笑道。
“这,这不是瀚虚子吗?怎,怎么?你也要陪师傅我喝上两杯?”
瀚虚子皱了皱眉毛,但还是礼貌地说道。
“师傅,天色不早了,你这喝了一整晚,也该回去休息了,况且每天烂醉如此,对你的身体也不好,更会耽误修行”
然而,那醉鬼却是丝毫不理,而是继续傻笑道。
“这才什么时辰啊你放开我,我,我还能喝,还有修行.”
宛若被碰到了什么关键点一般,醉鬼陡然间大笑了起来。
“我修它个鸟行!这世道都变成这副德行了,我修还有什么用?不如整日醉生梦死,好歹还能有点快活时间”
眼见得那醉鬼闹得越来越厉害,瀚虚子又犹豫不定,似乎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动手,一旁的周游只能叹了声,走上前去,一手刀把醉鬼砍晕了过去。
瀚虚子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拱拱手,说道。
“.有劳师弟了,让你见丑了.”
说罢,他也不再多做废话,而是扛着那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挪地往山下走去。
只留下周游饶有兴趣的搓着下巴。
“这就是冲虚上人说的那堕落的两门?而且刚才他说的.啧,这剧本可真是”
“着实有意思的很啊。”
第504章 反应
藏书楼内依旧是那般模样。
借书的师兄师姐并不算多,还书的也没多少,然而那书堆仍然像是无穷无尽般屹立在那里,不变分毫。
周游见状也不多废话,撩起袖子,像是往常那样干了起来。
于是一切又回到了如常。
与书中的诡异斗智斗勇,想办法找到每一处的纰漏,然后再将这些玩意统统塞到书架里面。
时间再次来到黄昏。
陈伯从楼梯上缓步走下,惯例地扫了一眼,然后问出了每次都是一模一样的那句话。
“收拾完了吗?”
周游也同样低下头,说出了一模一样的回答。
“弟子愚钝,今日仍然没有收拾完。”
然而,这回陈伯却没有随意地打发他走,而是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迈着残躯,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看那样子是想坐到旁边的藤椅上面。
只不过那条腿实在无法用力,尝试几次后依旧没法落位,最后还是周游伸了把手,这才勉强挨到椅子上。
不过说真的,以这位的模样,与其说‘坐’,还不如说个纯摆在椅子上的达摩人偶
只是立在那里,却感受不到一丁点人的气息。
喘了好一会后,陈伯才继续开口。
“我说你,今天冲虚小子找你过去,应该是收你为亲传弟子吧?”
周游有些皱眉。
这倒不是什么秘密,毕竟那么多冲喜看着他被引进后屋,再加上玄诚那反应,就算猜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但问题是这老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是从哪知道的?
难不成是那些借书的师兄师姐身上.但也不该传的这么快啊。
心思转了好几次,但周游还是恭敬地回道。
“禀陈伯,确实。”
那老头呲着嘴,笑了起来。
那嘴里没有一颗牙齿,甚至都没有舌头的存在,只有一个黑洞洞的口腔。
等会,他是怎么说话的?
不过很快的,陈伯就解答了这个问题。
只见其腹部微微鼓动,声音并不是从喉咙,而是自胸腔间传出。
“你也算是个有能耐的,从冲喜直到亲传,自咱们建观以来也从未见过几个正常来讲都是需干一年役满才能正式入门,正式入门再修行两年没被淘汰,才可竞争亲传之位,你这也可算是一步登天了”
那话语中没任何情绪,既不像是恭维,也不像是逾越,就仿佛只是台平静的机器一般,在缓缓地诉说着既定的事实。
周游沉默几秒,接着说道。
“那可是因为弟子从巡夜中回来了,所以特例提拔?”
和声音相反,陈伯的笑容却是越发地嘲讽。
“小子,咱们五蕴观建观也有挺长时间了,你不是第一个因为得罪人而被扔去巡夜的冲喜,同样也不是第一个机缘巧合活下来的,可那些人回来之后也就是被优待几天,大多数后果仍然是被人给整死你为何觉得你是其中例外?”
这老头好像是话里有话?
周游拱了拱手。
“还请陈伯解惑。”
然则。
说到这里,那老头却不再继续了,而是伸出爪子,探了探。
“拿来吧。”
“.什么拿来吧?”
“通玄经的精进心法,既然你已经入了门,冲虚那小子应该也传给你了吧?”
虽然说这玩意是根本法门《逍遥经》的碎片,但周游也没多少犹豫,十分听话地从怀里掏出,然后递了过去。
毕竟这玩意又没有唯一性,看冲虚上人的意思,整个宗门里藏书不少,只是亲传弟子才能得阅,如果这老头真把这本昧了自己再去找一本罢了,也费不了多少事。
谁料。
陈伯压根就没收下这本书的意思。
只见其像是十分怀念一般,用残缺的指甲轻轻刮了刮,然后叹道。
“想当年我和师兄弟们每人都得了这么一本书你大概不知道,我们那批是被称为天纵之才的一期,数百人的冲喜中,居然进阶的四十多人,虽然能够开门的数量是恒定的,但师傅他老人家仍然破例给所有人都传下了精进法门”
周游沉默无言,只是静静地听着。
不过那老头怀念的时间很短,仅是感慨一句便就此停下,然后其翻开了经书,随意地扫了一眼。
接着,陡然间笑出了声。
而这,也是他第一次出现感情的声音。
“冲虚那小子果然还是那副德行,心眼太多,导致总是顾此失彼的.现在还用这种小手段,可真是.”
陈伯摇摇头,然后用手在书页上轻轻一捏。
说来也奇怪,明明他身上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法力,依旧有几行文字被他硬生生地‘捏’了起来,那些墨水的躯体在半空中挣扎,如同虫子一般想跳出掌控然而随着那双干枯的手缓缓握紧,一切又都沉寂了下来。
待到陈伯松开手掌的时候,只落下了些漆黑的灰尘。
最后,他又将经书掷还给了周游。
“行了,虽然这本书的侵蚀不小,但总归是你在宗门里安身立命的本钱。”
周游接过,然后借着眼角的余光扫了几眼但可惜的是,他入手这本经书的时间不过半天,也没法弄清楚陈伯究竟弄没了什么字。
所以他也只能弯下腰,用一如既往礼貌而恭敬的笑容说道。
“那弟子就多谢陈伯了。”
陈伯没再说话,而是闭上眼,就蜷缩在那躺椅之中,似乎陷入了假寐。
周游等待几分钟后,见没有更多的吩咐,也就径自向着木门处走去不过在离开之前,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转头看向老头的方向。
“陈伯,说起来弟子有个问题想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