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窗外的乌云已经黑的如墨汁一般,雷声滚滚而来,顷刻间,暴雨便如注般倾泻而下。
庙的情况很不好,因为屋顶的破损,现在到处都在漏水,但总算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卢修远庆幸地呼出一口气,关紧庙门,将风雨阻隔在外头,又拿出那法师走前,自己高价朝他买的符咒,仔仔细细地封号了门窗,这才转过头,打算回去好好地烤烤火。
然而。
就在他回身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
屋子中除了他以外,还有五个声音。
卢平正缠着一个镖师让其讲讲往年的跑镖情况,两个镖师在闲聊这已是他镖局中的所有。
那么
还有一个呼噜声,是谁的?
卢修远隐蔽地握上了自己的长刀。
他手上功夫确实一般,但好歹也是跑了多少年的老江湖了。知道遇到这种情况决不能咋咋呼呼的,应先是观察仔细,然后再进行定夺。
他顺着呼噜声传来的方向寻去,很快地,就从庙中某座塌陷神像下发现了个黑乎乎的影子。
那角落实在偏到了极致,又因为背着光,以至于卢修远一行折腾这么半天,都没有发现这家伙的存在。
是人。
是鬼?
卢修远握刀的手不由得渗出汗来。
人还好说,他们现在人多对人少,而且对方只要是人类那就怎么都能沟通的但如果是妖物诡类.
卢修远就只能求对方在今晚早就已经吃饱喝足,能够就此放了自己。
半晌,见到那东西没有动弹,卢修远迈着小心翼翼的脚步,稍微靠近了一点。
没有任何动静。
他又迈了两步。
呼噜声依旧在继续。
最后,他大胆地举起火把,朝着那面晃去
这方才发现。
……那实际上是一个乞丐。
还是个衣服破破烂烂,已经快衣不遮体,蜷缩着的乞丐。
见到那火把的光亮,对方似乎十分不满的嘟囔了几声,又翻了个身,转头睡去。
卢修远这才长舒一口气。
他倒是没怀疑这个荒山破庙里为啥出现个乞丐因为如今上面的贯籍制度,像是这种流民根本没法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否则就有被当地官府抓去做苦役的风险。他走镖这些年,也经常在露宿点碰到这些流窜的可怜人。
只不过其中能活过三年的都极少,饿死以及被妖鬼吞吃了的才居多。
卢修远摇摇头,轻叹一声,也再不去管。
这家伙如果有恶意的话,也不可能会大大咧咧地现身,现在日子这么难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所以卢修远也没去和那乞丐打招呼,就这么走回到了队伍里,叮嘱今天守夜的卢平一声,接着端起了锅上挂着的汤,抿了一小口。
咸肉干和野菜混合起来的味道极其苦涩,就仿佛这些日子里他们所经过的艰难。
半夜。
卢修远是被一阵莫名其妙的悚然感所惊醒。
他猛然张开眼睛,然后抬起头。
雨似乎已经停了,只剩下屋顶破洞中淅淅沥沥落着水的声音,窗外仍然未见月色。篝火熄了一半,值了半夜的卢平脑袋一点一点的,似乎在打着瞌睡。
卢修远环顾了一圈,仍未发现什么异常。
其余的镖师依旧睡在篝火旁,几头驴也在安安稳稳的休息,就连那个乞丐也照常蜷缩在角落里,连挪动都没有挪动一下。
但问题是,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
卢修远走了几步,急忙来到自己侄子的身旁,推了推那个快要睡着的身子,小声招呼道。
“卢平,卢平!”
年轻人摇摇晃晃地清醒过来,他睁着迷迷瞪瞪的眼睛,看向卢修远。
“额是老叔啊,有什么事吗?”
没时间训斥他这惫懒的姿态,卢修远急忙问道。
“你守夜这会儿发没发现什么怪事?”
“怪事?”卢平茫然地挠了挠头,回道。“也没看到什么怪事啊,你让我留意点的那个乞丐也没什么问题除了他睡的有够死以外至于其余的哦对了,之前门那边忽然晃了一阵子,可能是被风吹了下,不是什么大事,我看你睡得熟,也就没招呼你.”
“你个蠢货!”
卢修远直接照着侄子的头上来了一下狠的,然后慌不择忙地跑到了门前。
果不其然,正如他最坏的猜测,那些黄符其中数张已经发黑,并且隐约间露出些许烧焦的痕迹。
想起那法师走前的说法,卢修远立刻明白。
自己这是遭到鬼了!
然而就在此时,门外忽有一阵敲门声响起。
“笃,笃,笃。”
三声。
用力轻微,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柔。
然后,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不好意思,请问庙里有人吗?奴家去外村探亲,结果中途却突然遭遇暴雨,现在浑身上下都湿的透透的。想要在庙里借宿一宿。”
话里话外间,就仿佛是一个真正的小媳妇一般。
但是。
从门的缝隙中向外看去,卢修远却隐约间看到了一个大红的嫁衣,以及.。
一个脖子上的.
两个女人脑袋。
第135章 ‘福无双至’
这是什么鬼东西!
卢修远被当即骇得后退了一步。
他走镖走了这么多年,也曾见过不少不少的妖魔鬼怪,但像是这种东西.他却是头一次见。
但就算是头一次见,出于本能上的提醒,他也知道。
这玩意和以前他见过的那些都不是一个级别。
恐怕,就算那法师还在,也解决不了这种存在。
按住微微颤抖的手,卢修远后退了几步,无数想法在他头脑中闪过,最后没有任何一个可行的方案。
然而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卢平也看到他满脸的冷汗,走过来小声问道。
“老叔,出什么事了吗?”
卢修远未答,他在呆立在那一会后,忽然从腰间取出了一块玉佩,塞到了卢平的手里。
“小子,听好了,这是你叔我当年上京时,从莲生寺求来的护符,应该还有一些驱鬼辟邪的能力,你自己拿着,待会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只需要尽力往外冲,然后立刻赶往周边的县城,只要到了县城里你就安全了!”
“老叔,是发生什么了吗,为什么.”
看到这像是遗嘱般的言语,就算卢平心再大也察觉到了不对,他对着卢修远低声说道。
“是不是门外”
然而在此刻,敲门声又起。
“屋内的几名郎君,奴家是又冷又饿,眼见得就要没命了,请诸位郎君行行好,帮帮奴家,奴家会用一切来报答郎君们的大恩大德的。”
话语依旧是那娇滴滴的语气,但卢修远从门缝中看去,赫然发现那女人的一颗头依旧在笑眯眯的看着门,而另一个头的脖子伸到了极长,已经拐到了一边,似乎是想看看那扇窗户没封紧,能够让它趁虚而入。
此刻,其余的几名镖师也同样被惊醒,他们站起身,围绕在卢修远的身边,虽谁也没有说话,但彼此间眼中也都是惊骇。
大伙都是跑惯这条线的人了,也都清楚遇到这种东西代表着什么情况。
就如同卢修远刚才所想的。
轻,被折磨致死。
重,被这东西追到家里,全家死绝!
半晌,才有一个镖师咬着牙,颤颤巍巍地说道。
“卢,卢哥,我以前听说过这玩意,这叫‘福无单至’,本来应该是乌州那面的玩意,每逢雨夜出现,每次出现必捕食六个精壮男子作为血食,而且她吃饭时都是喜欢将人活生生地掏出心肝,然后在人还活着的时候,一点一点的吃掉”
所有人的脸当即就白了几分。
卢修远仰起头,环顾周围。
一,二,三,四,五,六。
自己五个,加墙角那名乞丐,恰恰好好就是六人。
卢修远的脸色变得越发了难看了起来。
但就在此时,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忽然响起。
不在门口,不在窗口,而是在上面。
“各位郎君,为什么不开门呢?奴家觉得自己也算是一个美女,你们就这么忍心,把又冷又饿的奴家拒之于门后吗?”
所有人猛地抬起头。
一张怪异恐怖的女人脸正趴在屋顶的漏洞上,笑嘻嘻地看着这些被吓到魂飞魄散的汉子。
“嘻嘻嘻嘻,大家还真是精壮呢,老的肉多,年轻人肉嫩不好,奴家的口水要留下来了。”
似乎是觉得自己没法攀爬这么高,那颗头在屋顶上缓缓褪去,但留下的惊恐仍未消失,卢修远与那三名镖师彼此相顾,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一种情绪。
那既是绝望。
门外的敲门声仍然不急不缓,但是那些黄符变黑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卢修远和他们都知道,等到这些黄符全部焦化的时候,也是自己命丧当场的时间。
这倒不是他们不想反抗。
遇到人他们可以厮杀,遇到妖也可以拼一拼,但遇到这种级别的鬼物
越挣扎,自己的死相只会越发的惨烈。
最终,还是卢修远这个为首的开口说道。
“大伙.现在也看到什么情况了,废话我也不多说了,待会等这鬼物闯进来,咱们所有人全都分散逃跑,之后的各安天命吧,是死是活,只能看佛祖他老人家是否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