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谢宴大伯谢萦之仇,他迟早会报。
“衙门办案,闲杂人等退一边去!”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医馆外有衙役高声喊道。
众人自行让出一条道来,几名衙役腰挂长刀,手握刀柄,阔步向谢厌走来,为首的衙役高大魁梧,扫了一眼草席周围的污秽之物,看向谢厌。
“你是仁心馆的谢宴?”
适才广丹去邻家借了新鲜韭菜过来,谢厌吩咐他去煎药,自己正俯身捣鼓韭菜汁,闻言眼睫轻抬,黑白分明的双眸仿佛能看透人心。
“正是在下,大人若是要将在下捉拿归案,也不急在一时,倒不如等一等,救人要紧。”
他说得慢条斯理,可却叫人情不自禁遵从了他的话,纷纷静待左右,除了极少部分的人仍在小声辱骂。
高大衙役曾受过仁心馆恩惠,这种时候自然能帮则帮,便让其他衙差疏散人群,还仁心馆一个清静。
百姓虽被赶出医馆,但依旧在门外围观,谢厌完全不作理会,将捣好的韭菜汁再次灌入妇人口中,而后起身后退几步,并提醒衙役:“离远些。”
衙役相当听话,与谢厌并肩站到一起,沉声问:“能治活?”
他来之前,听有人举报,说是仁心馆谢宴治死了人,苦主正在仁心馆闹事,便赶紧带人过来处理,如今见谢厌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心中有惑,便问了出来。
“今日服了药,明日便能有起色。”
谢厌话音刚落,那妇人便再次吐了起来,仿佛是要将心肝脾肺肾全都要吐出来一般。
衙役皱了皱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厌还没回答,那头吐好的父子俩强忍一身秽物,哭着跪在衙役们面前,指着谢厌大声谴责:“官差大人,您要为小民做主啊!这个狠心的庸医,他差点治死了我家婆娘,现在还拿奇奇怪怪的东西喂给她,还嫌她遭的罪不够多吗?大人,这等庸医,万万不能让他在外头祸害乡民啊!”
衙役被他身上的恶臭熏得后退几步,皱眉正欲呵斥,就见一少年手握破扇冲了出来,沾灰的脸上满是愤怒,“大人,我家公子根本就不可能医死人,这位婶子当日不过是风湿发作,来求我家公子帮她缓解疼痛,我家公子开的方子完全没问题,这都过了好几日了,要出问题早出问题了,还能等到现在?”
“广丹。”谢厌唤了他一声。
瞪了一眼那父子俩,广丹跺了跺脚,满脸不甘:“我去煎药!”
“大人!他们医馆是一伙儿的,您可千万别听他狡辩啊!”跪在地上的男人又开始哭嚎,他儿子则低头抹泪。
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衙役喝声止了他们的吵闹,扭头问谢厌:“谢小大夫可有话要说?”
“你让他们将我所写药方拿出来,再去别家医馆问问,便知我那方子有无过错,”谢厌说着,见那男人脸上闪过一丝窃喜,继续道,“我写方子用的纸都是特制的,旁人模仿不来,即便会模仿我的字迹重写方子,也不会存在认错的问题。”
父子俩闻言,轰然变色,因震惊太过,全忘了伪装。
衙役见过太多案犯,见此便知这二人有嫌疑,但只凭神情断案当然不可能,便问:“既然谢小大夫能将那妇人救活,想必应该知道妇人因何濒死。”
谢厌郑重颔首,开口道:“她乃雷公藤中毒所致,此种药草虽有剧毒,但却是治疗风湿的其中一味,取少量和药兼服并无大碍,可若是不小心服用过量,便会有性命之危。我在药方中所写不过五钱,药铺也定然不会抓错,可她却因雷公藤中毒,其中缘由,我也不甚清楚。”
高大衙役边听他说边仔细观察父子二人,见他们神色惶然,眼珠乱转,便知其中有鬼,正欲拿人归案,却听谢厌继续说道:“我当日替这位婶子诊治,言谈间问其家中状况,得知她乃乡下寡妇,无子,却未料不过两三日,便有了丈夫及儿子。”
之前的谢宴当然没跟那妇人聊过家庭情况,只不过他刚刚让小八查过妇人,得知这一消息,这也就弄清楚为何这父子二人如此漠视亲人性命。
衙役大惊,立刻喝令衙差将二人绑住,那二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冷汗直流,抖如筛糠,手脚软得压根站不起来。
医馆外头围观的百姓也因这一转变震惊无言,原来这二人是故意害人性命从而讹诈谢小大夫,世上怎会有如此恶毒之人!像这种遭天谴的坏人就应该砍头弃市!
高大衙役正要将父子二人带回衙门问罪,医馆外头就来了一群人,他们身着官服,头戴高冠,神情蔑然,于众人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谁是谢宴?”为首之人虽问着话,目光却落在谢厌身上,仔细瞅他一眼,目中不屑更甚。
长得倒还算不错,就是那面相怯懦软弱,一看就是个好欺负的主,也不知贵人为何如此看重,竟要他亲自过来一趟。
谢厌上前一步,垂眸敛眉,“正是在下。”
见他如此卑怯,那官人愈加轻视,开口道:“圣上口谕,谢萦意图谋害贵妃,已经伏诛,从今往后,谢氏族人一律不得行医,违者,斩!”
此话一出,原本寂静的人群顿时像沸腾的水一般,哄哄闹闹,无不震颤,再看向谢厌,俱充满了同情。
单薄的少年静静站在那里,半句未言,似乎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打碎了希望,旁人见他这模样,忍不住心生怜惜,高大衙役还欲宽慰几句。
哪知谢厌正和小八聊得愉快。
“大大,现在怎么办?你都不能行医了,往后还怎么走上人生巅峰?”小八担忧得身上的金光都弱了不少。
要知道,谢宴原本的命运也因为这道口谕而堕落,谢氏这一杏林世家从此消散于世间,诸多医术也渐渐失传。
谢厌却没那么悲观,他纵观剧情,在其中发现了一个可以操作的地方。
“离开京城也不错,更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的口谕又算得了什么?”
小八不明其意,但还是问道:“那大大准备怎么做?”
“替我查明如今废太子的住处。”
他和小八用意念说了这几句,在旁人眼中不过是因为打击太大说不出话来,直到高大衙役拍了下他的肩膀。
倏然醒过神来,谢厌躬身一拜,“遵旨。”他抬起眼眸,原本灵秀非常的眸子已然蒙上了一层灰暗,众人只见他凄然一笑,“虽如此,还请大人怜惜那婶子一二,待小子替她喂一碗药救她一命,可否?”
那官人正欲反对,周围百姓却俱替他说情,他无法,只好任由谢厌在广丹的协助下,给妇人喂下药汤。
药汤见效极快,不过盏茶时间,那妇人已面色大好,死气尽褪,只待去其他医馆诊治调养,不日便能痊愈。
众人无不为谢厌的医术赞不绝口,然只能暗自可惜,如此精妙医术,日后却无法造福百姓。
高大衙役捏紧了拳头,双目怒红,着人将那妇人抬出仁心馆,自己掏出几两碎银,递给谢厌,眉眼又变得柔和,“虽不多,但也能熬过几日。”
想了一下原身的家当,确实所剩无几,谢厌便接受了他的好意,“多谢。”
至于这赠银之恩,日后定有机会回报。
第3章 杏林圣手02
仁心馆被封,谢厌在京城已无立足之地,便决定带着不肯离他而去的广丹,一起前往江州府。
据小八搜索查明,如今废太子褚九璋正在江州府的一处别院休养。剧情中介绍,褚九璋两年前在前往南方治理水患的路上,遭遇强匪突袭,双足筋脉不慎被挑断,自此成为残废,太子头衔被褫夺后,他便向圣上自请,前往江州府休养生息,圣上怜惜,遂准。
而谢萦之死,与褚九璋的足疾不无干系。自褚九璋双足被废后,谢萦便致力于寻求治疗之法,历时两年,就在前不久,他终于从古方中发现,褚九璋被断的筋脉可以续好。此事被如日中天的三皇子得知,便携其母妃,上演了一出陷害御医的把戏,谢萦因此丧命。
作为谢萦亲侄的谢宴,医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先不谈谢宴到底知不知晓续脉养筋之法,反正他们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便有了父子二人害人性命却讹诈谢宴的戏码。更何况,他们还想得到谢家先祖遗留下来的传世之作《医药集注》。
原剧情中,谢宴被坑,由衙役押解入狱,并迅速被判斩刑,可却在行刑途中,一伙死士从天而降,将他劫走,一直往江州府的方向逃离,只可惜三皇子一党追杀得紧,他们不敌,谢宴又被抓了回去。
被抓回去的谢宴经不住严刑拷打,将《医药集注》交待出来,从此,他便成了三皇子身边一年轻医者的药人。他们不仅拿他试药,且每每遇上难解之症,那位医者都逼迫他寻求解症之法,那位年轻医者也借此成就神医之名。
谢宴当然不甘,在他们日渐疏于看守的时候,暗地里研制毒药,终于在某次解症之时,他将毒药掺进解药中,以此葬送那医者的名声,可他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皆在他们掌控之下,那解药本来就是拿去喂给皇帝的,他们早生谋逆之心,便借他的手毒死皇帝,再将罪名扣在他的头上。
他们名利双收,谢宴却背负了所有骂名,成了百姓口中毒害帝王的恶人,同他那毒害贵妃的伯父一样,合该下十八层地狱。谢氏九族也因此被诛杀殆尽。
将所有剧情通读之后,谢厌认为,那一伙刑场救人的死士应该是废太子褚九璋派来的,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出手相救,反正如今的江州府才是谢厌和广丹最合适的去处。
当然,他刚躲过了“父子”讹人的暗害,三皇子一党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要是谢厌自己一个人倒没什么,只是,带着一个广丹,确实不太方便。不过原剧情中,广丹为护主而死,算得上忠心耿耿,他既然成为谢宴,就必会护广丹周全。
他们在仁心馆被封之后便已收拾细软,徒步出了京城,广丹此刻正背着药杵等一些器具,愁眉苦脸地跟在谢厌身边。
“公子,天快黑了,我们今晚怎么办?”
周围是一片密林,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广丹从小被仁心馆捡回去养大,基本上没受过什么苦,野宿于他而言,实在不可想象。
谢厌让小八显示地图,最近的村庄离这里也接近半天的脚程,他带着广丹得走到半夜才能抵达,还是先在密林里凑合一晚上为好。
至于三皇子派来追杀的人,在缚天楼楼主的眼中,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和广丹随身只带了一些行医器具,还有几件衣物,幸好如今刚入夏,要是冬天,晚上席地而睡,翌日怕是起不来了。
密林深而幽,两人借着夕阳余晖,迅速找了一平坦的地段,将旧衣服铺在地上,打算靠着树干将就一晚。
广丹正要拿出干粮来吃,谢厌就掏出几个小瓶子,递给他,“干完活再吃饭。”
“这是什么?”广丹听话放下粗饼,一双大眼睛疑惑地瞅着小瓶子。
谢厌伸手指了几个地方,吩咐道:“你去把瓶子里的药水在周围撒一圈,防止晚上野兽出没。”其实这是为了防杀手。
相当听公子话的广丹露出笑容,“公子想得真周全!”说罢颠颠儿地往前跑去,跑到将近百米远的时候,突然脚下一绊,“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啊!公子!这里有个死人!”他显然被吓到了,大呼一声。
谢厌心里顿时一惊,但想到谢宴这具身体自然比不得游戏里的身体,便释然了,边走过去边问小八:“我本身的身体数据能不能传输到这具身体里?”
在他看来,他游戏里的身体是一串数据,这个穿越世界应该也只是系统编造出来的数据,哪有什么不可以?若是恢复他巅峰时候的武力值,定不至于连百米内的死尸都注意不到。
然而小八闪了闪,有气无力道:“大大,不能的,你只能自己用这具身体练武。”
谢厌心想:自己练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目前处境危险,有武功比没武功靠谱多了。
小八很贴心,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慰道:“大大,我可以帮你的,你在跟人打架的时候,我可以随时提醒你,这样我们就能掌握先机了。”
谢厌点头,他已走近死尸,便不再与小八交谈,蹲下身,用手探了探,然后又弹了一下广丹的额头,“教你这么多年,连死人和活人也分不清了吗?”
地上躺着的男人面覆黑巾,身着皂衣,手中紧握一把长剑,胸口、腰腹等多处受到刀剑之伤,最严重的当属腹部的穿刺伤,血流一地,呼吸极其微弱,得亏他身体强健,否则早就一命呜呼了。
额上一痛,广丹伸手捂住,惊讶道:“这么重的伤他还没死,真是命大,公子,我们要救他吗?”
救是肯定要救的,养好了还能当打手。
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广丹,“瓶子里的药是保命用的,公子我好不容易才炼制成功,喂他一颗。”
公子真心善,广丹接过瓶子心道。
保命药果然不愧其名,药丸刚喂下去,男人面上死气尽散,广丹眼睛一亮,“公子好厉害!”
“命是保住了,可他身上的伤还得处理,就按我以前教你的方法,帮他包扎伤口。”谢厌说完就开始自己在周围撒上药水。
“好嘞!”广丹兴致勃勃地撕开男人伤口处的衣服,拿出随身带的金疮药,哼哧哼哧地处理起来。
至于那道不得行医的口谕,早就被两人抛到脑后了。
夜色降临,密林黑魆魆一片,树叶随风刷刷作响,广丹没心没肺,靠在树干上已沉如梦乡。
谢厌盘膝而坐,正在尝试练习早已烂熟于心的内功心法,好在这具身体先天条件相当适合,不一会儿,丹田处便滋生热意。
“大大,有人来了,我数了数,一共二十。”小八挤到谢厌脖子上,认真禀报。
谢厌仿佛老僧入定,不为所动。
片刻后,只听不远处相继传来“噗通”倒地的声音,连一声惨叫也没发出来,二十人已损失过半。
剩下的人不敢轻举妄动,为首之人指挥弓箭手,借着细碎的月光,往谢厌所在处放箭。
谢厌刚练出来点内力,手握刚才所救男人的剑,在小八的帮助下,将所有箭都挡在外边,不过这也因为弓箭手就两三个,再加上夜晚无法瞄准,所以谢厌对付起来相对轻松。
“小八,弓箭手位置!”
小八进入战斗状态,迅速作答,一人一系统配合作战,在密林中潜行,直接干掉了三个弓箭手。而剩下那些人因为毒药水,有些投鼠忌器,一直不敢接近,这让黑暗中的谢厌更加游刃有余。
不过一刻钟,整整二十人,皆丧命于此。
将剑上的血在死人衣服上擦干净,谢厌开始在这些人身上搜罗,还真让他找出了不少银钱,还在领头人身上搜出了一块令牌。
收获颇丰,谢楼主满意至极。
解决掉杀手,他重新回去打坐修炼,一夜到亮。殊不知京城一处宅院内,一夜没等到消息的人正在大发雷霆。
翌日一早,谢厌从入定中睁开眼睛,就见广丹正在给男人换药。听到动静,广丹连忙抬起头来,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公子,你怎么这个姿势睡觉?”
“不是睡觉,是练功。”谢厌站起身来,环视四周,“这里不可久留,我们需尽快离开。”
广丹懵懂地点点头,他什么都听公子的。
“你拖着他,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