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种着很多法国梧桐,还有造型优雅的花坛,春夏的时候鸟语花香,风景宜人,冬天虽只剩下枯枝残叶,但又别有一番萧瑟的美。
只是风景再美,若是日复一日地看,也肯定是要腻的。
而他爸曾经拥有窜檐越脊、徒手攀壁的好身手,即便是不值勤的时候也一刻闲不住,这样的人,却落得腿脚不利,要与拐杖、轮椅为伍,是何等的残酷。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正是宝升化工厂那可怕的爆炸。
任燚不知道自己老了的那一天,会不会也落得一身伤病,按照他现在受伤住院的频率,怕是跑不了,但是他不后悔,一个人只要认定自己在做正确的事,就会一往无前。
但凡熟识他们父子的人,都说他们很像,很像很像,所以宫应弦质疑他爸,对他来说,也等于在质疑自己。
任燚甩了甩脑袋。他已经尽力让自己不闲着了,为何还是要反反复复去想宫应弦,去想一个利用他和他父亲的人?
任燚看了看时间,决定去催一下护士长,他刚走到门边,病房门就被从外面拽开了,他的手还握着拉手,整个人惯性地被往前带,险些撞上开门的人。
任燚抬头一看,心跳怕是停了一拍。
宫应弦。
宫应弦的脸色十分难看,看来比平日还要苍白,而且整个人气喘吁吁的,似乎是匆忙赶来的。他盯着任燚,就像要用目光穿透任燚那般地盯着。
任燚后退了两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心脏传来不可抑制的痛。
宫应弦走进了病房,带上了门,低声问:“你要让老队长出院。”
任燚嘲讽道:“你很意外?”
“他在这里接受的是全世界最好的治疗和护理,而且成果……”
“闭嘴。”任燚怒道,“你怎么还敢说这种话?”
“任燚,我不想伤害你父亲,催眠是在保证他安全的前提下,我也不会再这么做了,我也道歉了,你……”宫应弦说的很艰难,他这辈子从来不向任何人示弱,从前俩人有了矛盾,也都是任燚主动来找他,可是这一次,整整五天了,他时时刻刻都在盯着手机,希望任燚能主动跟他说一句话,哪怕一个字。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从白天等到黑夜,又等到天明,没有等来任燚的只言片语,哪怕是指责。
任燚不理他了,这个认知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你道歉了。”任燚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宫应弦,只是眼圈逐渐赤红,“我不接受。你怀疑我父亲是纵火犯,这是对他的侮辱,你未经我允许对他进行深度催眠,这是对他健康的损害,你瞒着我做这一切,甚至凭着我对你的信任骗我签下免责协议,这是对我的利用和背叛。宫应弦,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宫应弦浑身大震,顿觉心口剧痛。
眼前的人是任燚吗?不、不可能,总是格外温柔纵容他的任燚,不可能这样对他!
第127章
任燚僵硬地转动脖子,挪开了目光,不想去看那张他曾深深喜爱的脸,和此时此刻这张脸上的无措、震惊、委屈,就好像他才是那个做错事的人——做了让宫应弦难过的错事。
任燚低着头,推开宫应弦就想离开,宫应弦却一把抓住了任燚的手腕:“不准走。”
任燚抬起头,怒道:“让开。”
宫应弦抿了抿唇,“你要生气到什么时候?”
任燚想要抽回手,却被宫应弦紧紧地攥住了手腕,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宫应弦:“你以为我在跟你闹脾气呢?你以为我应该按照你规定的时间生完气就跟你和好如初吗?”他吼道,“你他妈以为这是过家家吗!”
宫应弦的嘴唇轻颤,嗫喏道:“那……你想怎么样?”
任燚盯着宫应弦,眼圈逐渐泛红,一股股酸楚冲上鼻腔,逼得他几乎要落泪:“我不知道,但我……我不想……见到你。”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对宫应弦说出这句话。他多么喜欢这个人,喜欢到什么都能妥协,喜欢到心甘情愿配合对方的节奏,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他曾经患得患失,害怕宫应弦会对他说这句话,谁知道命运这么可笑,说出这句话的是他自己,而他是认真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也不能把宫应弦怎么样,他愤怒、他伤心,改变不了他喜欢这个人的事实,他也知道宫应弦不是故意作恶,只是做错。可他无法原谅任何人伤害自己的父亲,他现在只想远离——越远越好,这样他就不会在爱恨两难的泥潭里挣扎。
可这一句话,却几乎把宫应弦推下了悬崖。当初他决定这么做时,不是没有想过任燚会生气,但他以为任燚最终会谅解他。而他在经历了烧烤店险些爆炸、文辉商场孙定义牺牲的事之后,对任燚安危的担忧已经到达了极点,他只想用尽一切手段尽快抓到歹徒。
他没想到任燚会这么生气,甚至说出……说出不想见到他这样的话。
平素的冷静几乎荡然无存,他又慌张又伤心又悲愤,各种各样的情绪郁结于胸,令他大脑发胀,气息絮乱,他死死地盯着任燚的眼眸,咬牙道:“你不准说这句话,你可以生气,你可以骂我,打我也行,就是不准说这句话。”
任燚拼命想把自己的手夺回来,宫应弦却怎么都不松手,攥得他手腕生痛,他叫道:“松手!”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宫应弦也低吼道,“你说出来,我会补偿你。”
“我要你松手。”宫应弦恶狠狠地说,“我要眼前清净。”
宫应弦悲愤交织,不顾一切地将任燚推到了墙上,附身堵住了他的唇,堵住所有从这张嘴里说出的他不想听到的话。
任燚那双圆瞪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讶。
宫应弦粗暴地掠夺着那绵软的唇瓣,那是他熟悉的、令他思念不已的味道,任何人都不能从他身边抢走!
任燚回过神来,只觉宫应弦的蛮力撞得他牙根生痛,他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宫应弦,怒吼道:“你够了你!你想怎么样?啊?你想怎么样!”
“我想我们像从前一样!”宫应弦也回吼道。
“像从前一样?”任燚冷笑,“从前什么样?我随时可以给你解决生理需求那样?”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任燚用血红的眼睛瞪着宫应弦,“你把我当什么呢?我从前以为你把我当朋友,你就是这么对朋友的?你当然希望像从前一样,从前我既能帮你查案,还能随便让你C,你上哪里找这么方便有用的‘朋友’啊!”
宫应弦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从来没那样想过!我知道我不该那么做,我只是想尽快抓到凶手,让你早点脱险,你、你不能原谅我吗?”
透过模糊地视线,任燚怔怔地望着宫应弦,他轻轻地说:“不能。”这简单的两个字,令他痛彻心扉。
宫应弦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他紧握的双拳和紧抿的双唇,都是在克制自己爆发出更激烈的情绪。他从来、从来都不曾这样沮丧过。
任燚看不得宫应弦这样的表情,再次想要离开病房,宫应弦却再次堵住了他的去路。
任燚怒极攻心:“滚开!”
宫应弦浑身一震,看着任燚眼中的激怒,突然就没有了力气。一个人,能用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让他溃散,也只有任燚了。
任燚推开了宫应弦,逃出了病房,跑到前台时,护士长拦住了他:“任队长,材料还没……”
“不用了。”任燚脚步未停,快速离开了医院,朝停车场跑去。
他要尽快离开有宫应弦的地方,尽快让宫应弦的气息和神情、触感和声音,从自己的感官里消失,否则,他害怕自己会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