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传言四起,真假参半的背后就是愈演愈烈的明争暗斗,就算他有一个声威并具的爷爷,但无法在他们这种家庭里的夺财夺权的斗争中置身事外。姬少越脸色略显苍白和疲惫也成了一种佐证。
从134层的会议室楼层下到停车场,世伯与姬少越谈起他小时候,时间刹那如流水,被人侃侃而谈的,也过去了六年。
六年前,姬少越十七岁,玉相秀骨的少年看着温和善良,被人笑称是姬家的小菩萨,但是第一次的经历之中,姬少越也不是真的天生风轻云淡,毫无紧张和担心。
当目光偶尔路过光洁宽阔的桌面、玻璃窗、地板……他也想过自己的会不会成为这个一尘不染空间的一粒灰尘。
他跟着姬云书大步往前走的背影,看面色各异的人,坐在很高的位置听高深莫测的话,再一层一层与人会面,个人的一切感受在这个庞大的金钱帝国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他需要做的就是变得适合这里。
如今过去了许多年,有一张完美不出错的面具的姬少越却依然和多年前会宛如灰粒的少年一样。
“……看着你这样长大,叔叔真的欣慰,你爷爷也能放心。”肩膀被重按了几下,姬少越摁下伤痛的感受,掩去眼底晦暗,脸上带着得体淡笑。
“你爷爷身体可好?”
“他老人家身体健康。最近我父亲回来了,就在南山。”
听到自己放心的话,这位集团大股东之一的人不再与姬少越闲谈,痛快送姬少越上车,说自己过两天去南山拜访他爷爷,顺便与他父亲叙旧。
姬少越没当真,合上车窗后闭眼无声深呼吸了一下,乌黑的鬓角藏着冷汗。
去医院换了一次药,同车的燕子恪询问他是否现在要回去。
燕子恪是姬云书身边快四十年的忠仆,处事周到,现在还把他当以前位高权重的大少爷,处处尊重,哪怕姬少越并不能改变最终的去向。
在车上,燕子恪看他不轻松的坐姿,更像一个长辈,说:“越少,先生就是要你一个认错。”
“你小时候生病,他赶回来,把聿总痛骂了一顿,衣服都没换就来看你。这么多年,他每年都去伦敦,准备礼物也是用心的。先生最心疼你,很多时候都是为了你好,现在你未必懂他,以后就懂了。”
姬少越客气说:“燕叔,我想得很清楚,也只认一个错。在不算合适的时候把他带在身边。”
“但就算这次先生不知道,在任何时候被知道,你们都不可能继续在一起。”
“也许,但现在我不想。”
燕子恪缓缓笑了一下,说:“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你们之间是谁主导不重要。你也看到了,先生根本不问。你们的错都一样。你还是不知道先生这次为什么最生气,所以骗不了他。”
姬少越拇指微扣,燕子恪继续说:“你担心他,现在退一步是最好的选择,只要你愿意,一切都可以和以前一样。”
这话骗不了姬少越,他不管后背的伤口,疲惫地后靠:“他本来就是无辜的。他怎么样了?”
“不用担心,先生答应你的就会做到。而且你可以联系他。”
姬少越眼皮一抽,看向燕子恪。
燕子恪脸上是公式化的笑容:“你拿走的手机,先生已经还给他了,他可能在等你联系他。”
防弹也隔音的厚玻璃隔离了车窗外匆匆掠过的声音,车厢里像是在房间中一样安静,电话接通时,姬少越突然发现万言不抵相拥,他更想抱着他不发一言,所以出口总是寻常:“还好吗?”
“嗯。”姬南齐又小声叫他,“哥。”
姬少越喉咙发涩,喉结滚动:“我在。又在睡觉?”
姬南齐 像是知道他身边有其他人,话也很少:“起床了。”
停顿了两秒钟,姬少越说:“你到窗边来。”
“干嘛呀?”姬南齐问完,又说,“我到了。”
姬少越对他说:“让你晒会太阳。”
春日阳光清透,车进到南山,两边茂密绿树夹道,风景如画,初春的路上已经有了新绿和嫩红,远看三栋环抱的南山庄园古韵优雅,窗口方正,瞧不见装在里面,细致入微可入画的小人。
只一会,一丛树木就挡住了视线,汽车驶向山的背面。
“你现在在哪里?我好担心。”
姬少越低声说:“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要怕。”
这些话似曾相识,是他总是让姬南齐在家等时常说的,现在太晚明白那些理所当然的错,却依然对他说这些没用的话,而姬南齐对他说:“好,你也是。”
在祖祠受罚时,姬云书按时露面,问他还是那句。
姬少越不松口,他也不心软。
最后和以前一样留下十六个人,两个医生,四个守着他房间的门窗,其他驻守在各个出口。
晚上姬少越和姬南齐视频了一次,还没有问他带伤的脸,姬南齐就在努力擦眼泪。
姬少越说了许多当着外人无法出口的话,最后对他受伤的笑脸,说:“齐齐,明天有人来接你,你不要怕。以后除了我告诉你的,你都不要信。”
“我没有那么胆小。”姬南齐问,“你呢?”
姬少越问:“你愿意和我住小房子吗?”
姬南齐像小孩一样轻易开心起来的笑脸慢慢顿住,问:“可以吗?”
“可以。”姬少越对着他受伤的笑脸,“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我只问过你一次要不要分开,那次我很怕你点头。从要和你在一起时,我就没有想过要和你分开,我比任何人还要胆小。所以,这次都不要松手,好不好?”
姬少越的温柔是勾魂月,也是慈悲桥,姬南齐总是抓不住,又忍不住靠近。
他嘴角一瘪,又要哭的样子,但忍住了。
姬少越隔着屏幕擦了一下他水汪汪的眼睛,从未出口的三个字烫热了他的胸口,姬南齐那边却挂断了视频。
姬少越皱起英挺的剑眉,有些懊恼,更多还是担心,正要给姬楚聿打电话,就进来一条消息:“不要骗人。”
接着又一条,咬人的表情包。
姬少越见过姬南齐打架,但是没见过一直想当不良少年的姬南齐骂人。
姬南齐也不会骂人,他天生说话和动作总是比别人慢、缓、柔,着急时话都说不清楚,害怕时干脆不说话。
姬少越看手机上这两条消息,天生上扬的眼梢轻轻一动,漏出薄薄的暖笑。
姬南齐在被子里,用手肘盖着脸,笑过之后又满脸泪水,他害怕不详,马上擦掉,小心珍惜升起的希望,又重新开心,终于有个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