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少越没有回答,是无法回答。
在他主导的一切里,留住姬南齐才是他唯一的目标,姬南齐一半的感受都是被切割的,自愿与否,快乐是真是假,亦或是从来没有。
晚上挂断视频后,姬少越通过短信的方式告诉姬南齐他们离开的安排。
在对话框中,姬南齐反复输入,又停下,最后回复一个:“好。”
以前会和他说“这不公平”,用小计谋来交换的姬南齐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
他的“好”和某天窝在沙发上时听到姬少越让他在几天后换上裙子出门一样顺从,那些删除的话都是他在几秒沉默中习以为常咽下的犹豫表达。
姬南齐在放下手机前收到姬少越的新消息:“等我们到了苏黎世,就找一个你喜欢的学校。”
姬少越和他发了几条信息,在那些包含接送他上学计划里,姬少越对他们的未来笃定,否定了一切险象,好像害怕发生的永远不会发生。
姬南齐也开始期待,可能会不一样的生活,临睡前发了一个“啵啵”的语音。
三天后,阿进带来他需要穿的衣服,在停车场坐上夏侯的车。
他们的逃跑路线是从机场不能通行的申市,去往杜市,再在内河辗转,到西南城市,在那里有搭乘他们去新加坡的飞机。
这一段听上去曲折的行程,在早上八点正式开始,姬少越不在身边,姬南齐也不觉得自己是在逃亡,他在想只要过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们就可以结束二十三天的分离。
或许是载着此时看起来像个白瓷人偶的姬南齐,也是这件事本身就很荒唐,夏侯在路上就觉得不安。
下午三点接到消息,码头发生爆炸事故,失控的快艇在岸边发生爆炸,撞了一艘游艇的油箱,以及另一艘正在岸边上客的十二层邮轮。
就近的医院接收了上百伤患,急诊超负荷,正在向其他医院寻求医护和设备。
医院乱成了一团,到处几乎都是被烧伤的旅客,个别重伤被推进手术室,铁轱辘一阵一阵划过地面。
姬南齐被夏侯找到时,正一个人站在角落,按着挽起只衣袖的手臂,看上去安然无恙。
他告诉夏侯,姬少越当时在游艇上,现在人在手术室。
“医生说会没事。”
姬南齐强调这句话的样子,和几个小时前说“有二十三天了,还是有点想他”一样。
思念是一点,痛苦也是一点。
夏侯来不及去问姬少越的情况,就被一个电话叫走,对姬南齐说一句不要担心,又让护士带他再去检查一下。
姬南齐不愿浪费紧缺的人手,对来找他的护士摇头。
护士:“你的手没事?怎么一直抱着?”
姬南齐摇头,把左手松开,抬了下细瘦的白胳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过的笑:“没事,我去献血了。”
为他十九年的亲人、兄长,用他们从出生就有羁绊实则毫无关系的鲜血。
打发走护士,姬南齐没法站直,他压下了铺天盖地的情绪,怕惊扰那些会吃人的剧痛,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手术结束后,姬少越被转院,被挡得严严实实,姬南齐什么都看不到。
他抓住了姬楚聿,急忙问:“我哥怎么样?”
“还叫他哥?”姬楚聿用强行让他抽血的态度把他拉到工具间,拿走他口袋的手机,然后一巴掌,“他本来可以下船,但要找你。你一声一声的哥,都是那个婊子给的诅咒,用十九年毁了我的儿子。”
姬南齐目光凶狠:“你一直都知道!”
姬楚聿谈起他们也像谈着两个弄脏门庭的垃圾。
喻灵突然的设计,让姬楚聿一下在那场满城风雨地离婚之中变得一败涂地,姬楚聿一脚也没能踢死她肚子里的野种,让喻灵卸货不到一个月后就抱着儿子又高调住进了姬家,在书房跪着求他。
后面的就是姬南齐那些带着痛感的记忆。
十九年里姬南齐第一次还手,恶狠狠地看他:“你凭什么!你赶走我们就可以,却一直折磨她,她要了你什么?”
带给他暴力阴影的姬楚聿也不是看上去那么高大不可反抗,倒退了几步没站稳又被姬南齐踢中了膝盖,突起的指关节重磕在他侧脸。
姬楚聿抓起他的衣领,告诉他凭什么,凭他就是个杂种,凭姬家白养了他这么多年。
姬南齐头撞在墙上,眼前一黑,自己没感觉到痛,想着对他不好不坏,又总是保护他的母亲,一直甘愿认错忍下的罪变成了利刃,也不为自己。
打斗中的他和姬楚聿不相上下,被拉开时姬楚聿甚至要更狼狈,但并不见得很恼怒,嘲讽地看他一眼,没有计较就快步离开。
姬南齐没能追上他们, 但在跟着回去的第二天就接到了姬云书的电话。
“他要见你。”
但姬南齐连姬云书都没见到,接他的人把他送到了许夏尔面前。
姬家的回避,外界没有任何和姬少越有关的新闻,但许夏尔已经知道了,见面一巴掌扬得姬南齐耳膜嗡鸣。
姬南齐的脸薄嫩,被她手指上有棱角的钻石戒指划出一条很明显的血痕,这抵消了些许怒,开口问:“我让你滚,你怎么不滚?”
姬南齐“与你无关”的目光让她失笑:“你还不知道吗?我说我们很像,但你这么蠢,一点没有懂,还死皮赖脸寄生在他身边。”
“阿哭,知道这个名字吗?在我爸那里看到的,还有她的照片。她真的让人念念不忘,能让人这么多年都锁在保险箱里。”
许奇帆这种地位的人有情人很正常,尤其是他以前还是省台的台长,外面更迭不休的偶像玉女,有很多都像更高级的三陪出现在他们家的酒席上。
这些低俗的“锦上添花”不影响许奇帆当一个好的父亲,和听话的丈夫,他从没有往家里带也没有从家里拿出去什么。
而且许夏尔是东南亚首富的外公,就有六个女朋友,有这样的家族传统,比起丈夫的私人乐趣,许夏尔的母亲更在意与政府的合作。
但许太太是个强势的女人,私生子是绝对不可能被允许。许夏尔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个来路不明的弟弟,看姬南齐的目光是高人一等的复杂。
“我爸很喜欢她,为了不被看出来,大费周章地把她送到了港区,那里有钱人很多,她除了那张脸,一无所是,要捧她的人也多。但我爸不嫌脏,是她的‘常客’。”
许奇帆可能是真的睡出了感情,家里又没有儿子,要喻灵给她生个孩子,那段时间还旁敲侧击告诉他太太,要不要去领养一个男孩。
许太太不是普通人,也忌讳这一点,查到喻灵时,喻灵已经怀了五个月,许太太没马上要她的命,等她把小孩生下来。
“不知道她怎么跑去了美国,在那里想到了一个好主意,缠上了少越的父亲。逼婚,生下你就大摇大摆住进了姬家。多无耻。不过她对你这个儿子是很好,费尽心机都是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