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将晓不敢乱想心里话,说:“他能有什么事,他好着呢。”
“你知道他在哪里?”
陈将晓是个天生的话唠,奈何要保持贵公子的风度,不对外的废话百分之九十都送给了文静的陈冉阳,现在各自在外上学的一段时间里,他无人和说,嘴也严了很多。陈冉阳问来问去,都要哭了,他才勉强说姬南齐现在在国外:“有什么好担心的,越哥都去看过他,不许哭!”
陈冉阳眨了下眼睛眼泪就没了,问:“那以后我们也不能去找他吗?”
陈将晓认真叮嘱她:“不能,这不仅是家里的要求,也是越哥的意思。姬南齐或许真去过他想过的生活。”
陈冉阳不是那么明白,但姬少越都放心,那姬南齐也许就真的没有事。
只是她不知道,姬少越和姬南齐没有再见的最后一面里,任何可能都已经彻底死掉。
只有极少的人知道姬少越提前两天离开医院,因为他恳求姬云书,想再见姬南齐一面。
姬南齐半真半假的话也没有他想的那么有用。
但也让姬少越从自己做的危险不自知的事清醒过来。不管是感情,还是能力,两者都无法做到如他所愿地留下姬南齐。
在只有两个人的再见中,姬南齐在看到喻灵留下来的东西就落泪,抓着文件的手一直在细细密密地颤抖,手指冰冷,用尽了力气才把姬少越的手扳开。
姬少越冷血地看着他那么想离开地样子:“齐齐,除非这辈子我都站不起来,我和你之间都没完。一个人的时候照顾好自己,我不想再找到你的时候,你会让我狠不下心。”
姬南齐祝他前程似锦,再没有大动感情的错误。
姬少越一直记得这句不知道是祝福,还是嘲讽的话,在头痛难忍时,这句话比任何良药都管用,只是良药向来苦口。
处理完学校的事,姬少越去了一趟金斯顿,除了他没有人会回去,他送出去的东西几乎所有东西都原封不动地摆置着,唯一找不到他买来给那双婴儿小鞋。
姬少越找了很久,没有再找到第二个人会来的可能,这里是他的安乐窝,对姬南齐来说是金丝笼,痛苦多过幸福,不值得留念,也不会来拿走纪念品。
至于那双不见的小鞋子可能是姬南齐趁他不注意扔掉了。
从伦敦回来后姬少越就陷入忙碌。姬楚聿再次不见踪影,而筋疲力尽的姬云书已经很少离开医院,排山倒海的压力和堆积如山的事务压下了所有心事。
四个月后的某个深夜,姬楚聿的律师联系他,说起不能治愈的绝症,以及姬楚聿的安排。
还没有与姬楚聿见一面,一周后姬楚聿就去世。
姬楚聿的死短暂震惊了申市,铺天盖地的新闻和流言,最众说纷纭还是姬家这个一辈子都狂浪高调的太子爷的死因,说他是疯了,也有说他带着情人殉情的。
但事实远比常人想见的难堪,更不是姬家在报纸上回应的意外。
折磨死染病给自己的女人后,姬楚聿在六千米的高空松开滑翔翼,坠进深涧,搜寻队在深山中找了半个月,才把找到一堆烂肉碎骨,确认身份后运回国内。
在长子的葬礼上,姬云书并不见悲痛,但一向要强的人,全程没能从轮椅上站起来。
膝下子嗣不旺,如今长子过世,对已经耄耋之年的姬云书来说算得上重创。
姬少越守灵时,他在灵堂沉默无言地待了很久,最后往火盆中扔一把黄纸,回去休息前让姬少越不用强撑。
姬少越不是唯一守灵的人,本家虽然凋敝,但有很多旁支庶亲,以及朋友,留在灵堂的人很多,还有为姬楚聿哭的。
下葬那天,送葬的黑色汽车几乎占满了进入墓园的公路,而在最前扶棺的姬少越也被拍到,又把这件事掀起了热度,只是把事情引向撒着金粉的八卦方向。
也在下葬的当天,律师宣读了姬楚聿的遗嘱。
姬楚聿在集团除了股份并无太多牵扯,姬少越无遗是拿最多的一个,见到了许多赤裸裸的目光。
此时也没有体面的亲疏,遗嘱宣读结束,姬云书不见客,便没有人留下用餐。南山重新恢复了安静,好像还有一尊装着死人棺椁放在某处。
姬少越不在意无关痛痒的事,只是因为在遗嘱中听到了那个许久没有提起的名字,长夜无眠。
但他行程忙碌,几乎无暇顾及自己。
而在姬楚聿去世后,姬云书不仅只催促他结婚,并开始着手安排。
姬少越自己选择的结婚对象出人意料的出身普通,毫无背景。
伴随着公布婚讯,他出现在新闻上的频率高了些,在所处的位置上,手段也越来越雷厉风行。
因为打压过狠,去机场的路上遭遇一场绑架。
惊险脱险后,十三个绑匪被打断手脚扔进会议室,姬少越走在最后一个,让所有人都等他抽尽手上夹的烟。
他立威的方式狠又不留情面,和他两位长辈的风格完全不一样,看得人心惊肉跳,也没一人敢站出来为赵仲研说话。
曾经在让许奇帆难堪一事上,姬云书曾说他不敛傲气,锋芒可败事。
但这次姬云书什么都没说,或许是因为在处理姬楚聿生前留下的麻烦。
姬楚聿的遗嘱上现金和股份都让姬少越继承,总值过三百亿,有一半都不是来自他经营不善的公司,而是他背着整个家族做的军火生意。
案件不公开,新闻更是寥寥几个字。
许家废了不少精力,最后入狱二十年的是一个表亲。
而姬楚聿虽然已经死了,但姬家避免不了被调查,此事姬云书几个月前没让他知道,现在也不让他插手分散精力。
姬少越简略查了一下,并未深究,他也仍旧忙碌。
要不是姬南齐突然的电话,他都不会发现他们已经分开了七个月。
七个月零十天,他记得如此清楚。
在异国的酒店客房,姬少越站到窗边接通那个越洋的陌生电话,数百米下的那些在街上爬行的车辆像是他身上某处生涩的齿轮,锈迹斑斑,开口乏力。
一分钟不到,电话挂断的时候,姬少越猝不及防抬头,目之所及是曼哈顿华丽的天际线,蓝天之上有一家汽艇飞过,如烟似水的云雾从眼前消失。
他抓住手机快步出门,手抹摸冰冷金属把手时,又猛地停下,瞳孔睁大如在俯视自己扭曲麻木的心脏,被强行拨正齿轮的剧痛让他的手在发抖。
他服输一次,那一身打断重塑的傲骨就时常折麽得他夜不能寐,在此时又才知道,痛不及切肤之痛。
如今的报应,应证了两年前求来的四个字:难以救赎。
四十天后,姬少越推迟的婚礼终于低调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