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过半, 江文洛意识到,这一桌人其实全都非常奇怪, 他们的行为好像都有一些迟钝也许这样的形容并不算准确。
当江文洛低下头轻轻摇晃自己酒杯的时候, 突然看见他身边那个女孩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是想要去拿刀具切牛排, 但是下一秒钟,她却将双手同时放在了桌子上面, 自己盯着自己的手, 认真地辨认地了好一会, 才开开心心地举起了右手, 仿佛完成了什么壮举。
江文洛皱起眉, 意识到这个桌子上,有三分之二的人都有这个问题出现。
有的人是辨不清该用哪知手使用叉子,有的是中途手中的刀会突然掉下来, 再疑惑地看着自己地盘子。
“咚!”银质的叉子与白瓷盘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显得突兀异常。
“尊敬的天父”倏然,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老人突然开口。
他的脸上遍布皱纹, 皮肤的颜色却很苍白,手上没有任何老茧, 看上去是个家境优渥的老人,睿智而慈祥。江文洛扫了他一眼, 便抬头看着梁耀文的反应。
梁耀文并不理江文洛,完全无视了他的目光,只露出了一抹笑容, 看起来彬彬有礼,认真地倾听着老人的话。
“您最近感觉身体如何?”梁耀文沉声说道。
“我已经好多了!”老人激动地说道,他的脸上同样写满了感激,“我的腿已经不再感到疼痛。”
“是您拯救了我!给我新生。”
“我的也是!最近感觉舒服了很多!肚子已经不太疼了。”他身边的红裙女孩说道,她脸上带着红晕,想要看着梁耀文,却又害羞地低下头。
江文洛发现,在“天父“两个字落地的时候,这一桌的人便全都立刻激动起来,恨不得当场跪下来,低头去亲吻梁耀文的鞋虽然梁耀文并没有脚。
这太奇怪了。
梁耀文脸上始终带着笑,看上去漫不经心又居高临下,罔顾他的信徒。
江文洛蓦地感觉他有一些陌生,但是视线扫过梁耀文胸口处的手绢的那种,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消散,忍不住想要去亲近梁耀文。一顿饭进行到尾声,时钟敲响十二下,空荡荡的声音在房间里形成幽长的回音。
江文洛扭过头,看见那个红裙的女孩姿势笨拙地站起来,动作一下一顿,又淑女地牵起自己的裙子,向梁耀文行礼,梁耀文身边的侍者则代替他回应道:“忠诚的仆从,愿天父与你同在。”
天花板上,有巨大的怪兽图腾,触角们从四面八方集中过来,在弥散的光线之中,好像活了过来,漆黑的眼睛注视着江文洛的脸庞,瞳孔仿佛正在颤抖。
“跳支舞再走吧。”
梁耀文将刀具放下一边,偏过头抬了下手,示意身边的佣人打开音乐,让巴赫的钢琴音在房间中飘飘荡荡。梁耀文一声令下,身边便两两结伴,将手搭在一起,缓慢又别扭地移向房间的角落之中。
外面黑云翻滚,暴雨将至,闪电“轰隆“一声,形成巨大而明亮的光带,仿佛让天空与土地震颤,让头顶的图腾苏醒。这闪电一声比一声大,让江文洛颤抖了一下,躲在一边,不太敢再去碰梁耀文,雨点簌簌地砸在屋顶上,质地如同宝石、琉璃一样的花窗,在闪电响彻的时候,发出流动的彩色光芒。
除了梁耀文、除了江文洛,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像是被操控的木偶。
他们并不是迟钝,而是身体不协调,声音却如常人一般地交谈说今天暴风雨,说前几天被杀死掏心的漂亮女孩,说担心明天气温会低。
他们能够看见自己身体的异状,却并不认为这是问题。
而梁耀文慢慢站起来,江文洛可以看见他的双脚,也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他显然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
他的眼神投向江文洛。
佣人便得了命令,面无表情地向江文洛走过来,对他传达梁耀文的意思:“天父想要与您共舞。”
江文洛的手很凉,他徒自虚虚一握,对着梁耀文矜持点头。
梁耀文站起来的时候比之前更高,便垂眸看着他,神情冰冷如头顶用石头雕刻而成的狰狞怪物,没有任何感情,他站在琉璃花窗下,半边脸被闪电曜亮,混杂着诸多颜色,让他俊美无比,却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感情。
如别人所说,他是天父。
天父之于自己的造物,理应如此。
江文洛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每一下地跳动。
梁耀文在等他走过去。
他同样无法预测梁耀文的动作,但是他同样相信,这个他非常喜欢的人,不会伤害他。
于是他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梁耀文的掌心,任他握住自己。
光一下子暗了下来。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便是那扇花窗,它落在梁耀文的肩膀上,还有江文洛的脸上。
雷电轰鸣,雨声渐烈,房间中的钢琴曲慢慢走向高潮之时,而梁耀文牵着江文洛的手,把他往角落那边引。
江文洛不会跳舞,他总是踩到梁耀文的脚,往后退的时候又险些被他绊倒,便被梁耀文牢牢地搂住腰,将他从即将摔倒的境地中救出。
梁耀文身上的味道将江文洛阵阵发晕,忍不住用力地呼吸。
“天父,“江文洛仿照着他们的称呼,对梁耀文说道:“你为什么会要想要跟我跳舞呢?”
闻言,梁耀文低低地笑了一声,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似乎被江文洛的称呼取悦。
江文洛抿着嘴唇,感受着梁耀文的每一次呼吸,等着他的答案。
终于,梁耀文坦诚而诚恳地说道:“是因为你看起来……真的很好吃。”
这绝对不是调/情。
梁耀文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危险,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堪称雀跃的光芒,熊熊如能够燃烧一切的天火,所视之处燎原,神情兴奋而不加克制。江文洛看见他低垂着眼睛,露出一抹奇怪而刻意的笑容,呼吸平稳至极。
外面声音很大,身后熟道视线落在江文洛的身后上,他能用余光看见刚刚正在跳舞的所有人动作停顿,好像被人下了口令,或者机械表发条过劲一般。
“是么?“江文洛缩了一下肩膀,小声对梁耀文问道。
梁耀文看上去彬彬有礼,脸上带着标准的社交微笑,继续诚挚地对他说,“难道你从来没有注意到么?你的身体闻着是很香的。”
江文洛抬头看着他,两个人贴得很近,“第一次呢。”他瑟瑟发抖地说,“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那真是太遗憾了。”梁耀文说道。
江文洛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梁耀文,等他慢吞吞地想起,自己也许该道一声谢、或者干脆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吃掉他的时候
梁耀文好像就已经对他失去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