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到了临别时候,反倒无话可说,这一场午饭,兄弟俩都没有过多的话。
甚至夜幕降临,宋凌云到了宋普院子里,陪宋普又用了一次晚膳,喝了点春日醉,洗漱后躺到同一张床上时,兄弟俩都有些相顾无言。
宋普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宋凌云忽然开口,“阿普?”
宋普被他这一声惊得瞌睡虫都跑了,“……什么?”
宋凌云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对未来有过打算么?”
宋普愣了一下,回答:“哥,你也知道,我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所以对未来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不缺衣少食不吃苦就够了,家里已经满足我这个要求了。”
虽然这里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没有电视剧之类的消遣项目,但他的出身让他极大的减少了对此的不满,有的吃有的喝,爹疼妈爱还有个弟控大哥,除了要给皇帝打工,没太大缺点。
宋凌云笑了起来,平静地说:“这个要求很高了。”
宋普总觉得宋凌云好像有着很多的心事,虽然面对他很多时候都在俊美又爽朗的笑,但若是面对其他人,那张脸上多半是没有什么表情的。
宋凌云也就和他聊了这么一小会儿,便没有再说什么了,宋普这次便真的睡着了。
日子过得是很快的,一个不留神,几日的时间就从指缝间流过了。
宋凌云去塞北的那天起得很早,三更都未到,便骑了一匹快马走了,连让家人送送他的机会都没给。
而让宋普苦恼的另一位,他居然真的开始上朝了。
宋国公说到这件事,简直喜极而泣,对宋普说:“你祖父总说陛下只是年纪轻,太过贪玩,等时间到了,便会浪子回头,我还不信呢,没想到有生之年还真的能看见陛下上朝。”
澹台熠老爹给他留下的班底委实过硬,分插到各个部门里,使部门都能正常运转,到了皇帝这一环,即使他不上朝,也不批阅奏疏,给出工作指示,但大方向由内阁紧紧地捏在手里,若真有急事,叶首辅还有其他两朝元老亲自进宫对澹台熠说些软话,求着他做,澹台熠总归会卖些面子的。
这也是他这么久没有上朝,梁国都没有出过太大纰漏的主要原因。
听宋国公说到这里,宋普才知道,即使当初他不劝澹台熠去赈什么灾,那些重臣总会找上门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毕竟皇帝不上朝,很多事情都没法沟通,有消息延迟。
这样想,澹台熠工作也不是很复杂,他倒好意思一直玩。
梁国皇帝上朝的制度是天天坐朝制,先帝当时便是天天坐朝,若要比先帝还贤明,自然得从这些小细节开始。
澹台熠现在是明白过来当时为什么觉得有哪里不对了,他竟是被宋普三言两语劝到了失去了玩乐的时间,仅仅被他用了几句话!
澹台熠不免深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好哄骗了,而且当时他是想和宋卿一起看春图的!他才看了几十页,怎么就被他借走了?
只是被宋普借走春图,澹台熠也拉不下脸面让他还回来,但要是再去和秦叔要,他也觉得没面子,因而便耽搁了下来。
他上朝了几日,那些直谏的臣子少了许多,因而体验还算不错,没坏他的心情。
宋普官位太过低微,因而连踏上凌霄殿的资格都没有,便在后宫里等澹台熠下早朝。
常江明实在觉得无聊了,对宋普咬耳朵,“阿普,要不要去那边池塘里钓鱼?”
宋普瞪了他一眼,“这在宫里,你还想钓鱼?”
常江明讪讪道:“我就是太无聊了。”
宋普说:“来打牌吧。”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副竹牌。
常江明眼睛亮了一亮,笑道:“我会这个,我哥带我玩的,还跟我说是你搞出来的,你真厉害。”
宋普问了小太监时间,知道澹台熠下早朝还有好一会儿,总能玩几局,因而便找了一处凉亭,跟常江明谢糯玉两人打起了斗地主。
还没打一会儿,宋普就看常江明和谢糯玉两人站了起来,对他身后唤了一声:“恭王殿下安好。”
宋普回头一看,果然是恭王,他还未走近,宋普就发现了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那漂亮的唇也没什么血色,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宋普回过神来,和常江明他们一块儿站了起来,问了一声好。
恭王走到他们面前,看了桌子上的竹牌一眼,唇角翘起一个弧度,满是温和的笑意,道:“本王只是路过,并无打搅之意,你们继续玩,不用在意本王。”
他脾气温和,从容有度,又长了一张十分俊美的脸蛋,因而十分容易让人产生好感,虽和澹台熠长得有六七分想象,但完全是不同类型的人,他笑起来能让人感觉到是有温度的,真诚的,不像澹台熠那样皮笑肉不笑,仿佛下一秒就能砍了你。
常江明对澹台熠恐怕都有心理阴影了,见到这样温和的恭王,也不见得能放得开,十分拘谨地坐着,出牌连续出错,最后都打不下去了。
宋普见常江明这样,又去看了一眼若无其事一样坐在旁边的恭王,开口问:“恭王殿下伤势可好些?”
恭王笑道:“谢谢阿普关心,本王伤势已痊愈。”
又转过眸,仿佛有些深意地看着宋普,轻声道:“陛下如今开始坐朝,阿普可曾想过脱离后宫?”
宋普捏着竹牌发愣,过了一会儿才说:“陛下待我恩重如山,在下怎会有这种想法?”
恭王看着他,又扭过脑袋,对常江明和谢糯玉说:“本王有话想单独与阿普说,不知两位可否回避一下?”
谢糯玉和常江明齐声道:“恭王请便。”
话音刚落,便一起起身,往凉亭外走了几米远,给恭王和宋普两人留下了充足的空间。
宋普很想说你这样总凑到澹台熠的地盘上来,是觉得身上的伤不够重吗?但又说不出口,只能望着恭王,说:“殿下有何话与在下说?”
恭王琥珀色的眼眸深深地盯住了宋普,那双泛着温润光芒的眼睛浮现出了些许克制的情愫,他低声道:“我和令兄乃至交好友,对阿普你,也无比在意,若是你想离开陛下身边,我会为你斡旋。”
宋普有些吃惊,同时有十分警惕,“……恭王为何为在下这般尽心尽力?”
恭王苦笑道:“阿普你也看见了,陛下一言不合便惩戒下人,即使是我,也照罚不误,陛下性情难测,身边伺候的人换过好几轮,从没有一个能活的过一年,阿普若继续在陛下身边伺候,恐怕也……”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蹙了蹙眉,望着宋普的眼睛含着几分欲露不露的情愫,更带了几分怜惜。
恭王的相貌和澹台熠像了六七分,只是轮廓更加清晰明朗,因而显得俊美非常。更别说他看着宋普的眼神实在是有点露骨,若真的有那方面倾向的人,当真会被触动,然而宋普自诩直男,纵然前几日出现了小小的意外,他也顽强地保持住了自己直男的人设,所以对着恭王的眼神,也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更警惕了,“……殿下何必如此,陛下待在下极好,断断没有殿下说的这些事情发生。”
抛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恭王脸上的表情收敛了几分,他听了他说的话,微微挑动了一下眉,声音更温和了几分,“那是我多虑了,智云如今远在塞北,你是他视若珍宝的亲弟,我自然也要多加照拂,若以后有什么麻烦,只要我能帮得上忙,阿普尽可找我。”
宋普说:“或许在下不会有那个机会。”
站队这种事情是不能马虎的,因而他十分谨慎,没有给自己留什么后路。
宋普到这个时候,才发现恭王对彼此的称呼已经换成了“我”和“你”了。
在这个时代,用“我”和“你”这种称呼,都是极其亲密的关系才会说的,恭王倒是这么放得下身段改变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