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熠瞥他,“宋卿没下过厨房,但能亲手做出如此可口的糕点,如此天赋异禀,说做就能做出来,着实叫孤惊讶。”
宋普挺了挺胸脯,慷慨激昂道:“因为臣取悦陛下之心胜过一切,想叫陛下对臣另眼相看,因此卖了十二分的力气,这糕点浸透了臣的真挚热血,寄托了臣的醇醇厚望,因而才如此可口。若陛下满意,臣也死而无憾了!”
澹台熠信了,他眼神蓦地软了许多,昨日他也差了身边的黑龙卫摸去国公府蹲了点,知道宋普说的句句真话,甚至厨娘都没帮得上手,俱是宋卿一人做的。
他顿了一下,语气也软了,“孤有些想起来了。”
宋普眼睛一亮,小声说:“陛下您再想想?臣满腔热血真不知往哪儿洒!若是陛下吃的开心,臣愿意天天近庖厨,只为陛下展颜一笑!”
澹台熠笑了,“宋卿这般,宋国公还不得怨孤蹉跎他的娇儿。”
宋普道:“臣父亲和臣一般对陛下一片赤诚之心,饶是知道,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没准还会催臣多多益善,陛下无需有此困扰。”
澹台熠听了,嘴角的笑意收敛了些许,目光落到了远处,低语:“孤想起来了。”
宋普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澹台熠,“陛下当真想起来了?”
澹台熠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喟叹道:“想起来了,宋卿当真是孤的克星。”
这话说的有些无奈的样子,但纵容的姿态一览无余,叫周围的人看呆了。
再看宋普,只见他脸上露出了丝毫不加掩饰的喜滋滋笑容,欢快地道:“陛下对臣之恩宠,臣铭记于心,只盼日后有更多机会为陛下尽心尽力!陛下今日还有什么打算?”
澹台熠与他对视,看着他那水亮含笑的双眸,眯了眯眼,慢悠悠地道:“回纯合宫,今日除了宋卿,孤已无事传召,其他人可先行离去。”
常江明和谢糯玉两人实在无法理解宋普在澹台熠面前竟这般如鱼得水,一时也无话可说,听了澹台熠的话,连忙和谢糯玉一块儿告了罪,提前回家。
宫里人虽少,但耳杂,常江明已不敢在宫里多言,待出了宫门,到了马车里,他才和谢糯玉说道:“阿普以前有那么能说吗?”
那张小嘴叭叭叭的,从一开始就没能停下来,还能惹得陛下露出真情实意的笑容,着实厉害。
谢糯玉沉思片刻,才道:“你和他关系最好,我和他不熟悉,你都不知,我又如何知道?”
常江明说:“我和阿普是玩的好,但他现在在宫里都不怎地和我说话,反而和陛下说的多,没想到他病好以后,胆子这样大了,能和陛下谈笑风生。”
他语气有些低落,如同俩人都是差生结果有朝一日其中一个成绩突飞猛进直逼榜首一般,他有种被狠狠抛下的失落感。
谢糯玉叹了一口气道:“宗义哥不在,雍和也不在,陛下那脾气,谁伺候得起,有宋普顶上,咱们俩也能安生些。你也别想太多,上次你差点害惨了宋普,他没和你绝交都算他脾气好了。”
常江明惭愧道:“我知道错了,以后都不会乱说话了。”
谢糯玉道:“回去吧,今日回的早,不如一块儿去探望一下雍和罢?”
常江明说:“嗯,阿普好像还没去探望过沈府,下次咱们再带他一块儿去。”
谢糯玉应了一声,马夫呦呵一声,驾着马车往沈府的方向驶去。
另一边宋普跟着澹台熠进了纯合宫,因为殿中只剩他们俩外加两个伺候的小太监,宋普心情也松懈了些,大着胆子问澹台熠:“陛下,臣有一问不知当不当问?”
澹台熠说:“问。”
宋普道:“陛下乃一国之主,为何寝宫如此简陋,实在有违陛下尊贵的身份。”
澹台熠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纯合宫是孤母后的寝宫,孤懒得修整了。”
宋普不着痕迹地改口:“原来如此,难怪此宝殿透露着一股高洁典雅的气质。”
澹台熠瞥了他一眼,微微笑了起来。
宋普被他这一笑搞得有点慌,他眨了眨眼,小心地问:“陛下为何发笑?”
澹台熠道:“宋卿果然一无所知,这样也好,在这宫里,知道得太多,孤不喜。”
宋普有点懵,但听澹台熠的意思,他也通悟般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奏疏上。
“陛下,臣陪您一块儿批阅奏疏吧。”宋普轻柔地说。
澹台熠“嗯”了一声,拿起一本奏疏看了起来。
宋普悄悄凑了过去,看了这奏疏的内容,比起前头的重要政务,澹台熠手里的这本只是臣子问候君主的奏疏,还说了一些歌颂的话语,例如今年天气很好,农户庄稼颇有收成,想必是陛下的庇佑等等。
宋普看得一呆,才知道这些臣子也惯会吹屁的,再去看澹台熠,果然见他眉头舒展,愉悦了。
宋普:“……”
宋普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就将澹台熠拿起朱笔龙飞凤舞地批示:孤知道了。
随后又拿起了一本,也是地方臣子在吹澹台熠彩虹屁,将一些莫须有的“祥瑞”安在澹台熠头上各种歌颂,又或者是观热闹的街市有感,因为在有陛下统治的梁国,百姓才能安居乐业等等。
宋普看得是目瞪口呆,与这些臣子一比,他的彩虹屁好像都差了一点味道。不过看澹台熠批了十来本折子,俱是吹屁歌颂的内容,宋普也看出了问题。
感情这批奏疏都事先被处理过了,吹屁的奏疏放一堆,重要的国家政务放在另一边,宋普单看他一直拿左边的奏疏,右边的动也不动。
他有些无语凝噎,趁皇帝不注意,将右边的拿了一本,放到了左边。
澹台熠再拿起一本,便是宋普送上来的那本奏疏了。
宋普探头一看,还是他之前第一个翻开的奏疏,是禹州的水灾而引起的难民潮,据禹州知府上奏,禹州俱被淹没,三成百姓被洪水冲走不知所踪,剩下的七成也有了大半没了家,已成难民不知如何安置,因此向朝廷要赈灾之钱粮,并列举了所需物资,保守估计要三十万银两,三百石粮食。
澹台熠一看,眉头就皱了,下意识要盖起来看下一本。宋普突然出声道:“陛下,为何不批赈灾之钱粮?”
澹台熠动作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道:“宋卿一介书生,孤与宋卿说了也不会明白。”
宋普不服气了,“陛下不与臣说,臣怎么会懂?赈灾之钱粮万万不可省,臣实在想不出陛下不肯批赈灾钱粮的理由。”
澹台熠听了宋普的话,不悦道:“宋卿这是在质疑孤?”
宋普秒怂,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在臣心中的形象一直英明神武,臣需要仰视才能望到陛下的膝盖,许是臣太过愚钝,不解陛下深意,不如陛下为臣解惑?”
澹台熠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奏疏边缘,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先帝励精图治,在百姓这块儿费心颇多,知晓禹州边界怒江每年涨一次潮,差人修了水坝,为了以防万一,更是在胶州设立了粮库,以备不时之需。粮库由驻军驻守,胶州也是南境一国与周遭十三小国遥望的要塞地带,若他国来犯,胶州的粮库也可立即支援。然这禹州落陷,禹州知府竟提都不提胶州粮库,便跟孤要粮要钱,其心可诛。”
宋普听呆了,他没想到澹台熠还能说出个人话来。
澹台熠难得说了这么多话,不见宋普回应,不免有些不满,回头一看,便看见宋普两眼泛着亮晶晶的光彩,满眼的钦佩敬服,就差五体投地了,“陛下果真是陛下,臣都不知其中有这番关窍。”
澹台熠像是被他格外尽晶亮的眸子烫到了一般,视线闪躲了一下,不知为何,脸皮也微微发烫,泛起了淡淡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