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乖顺地应了一声,当真事无巨细地和宋凌云说了一遍在避暑山庄发生的所有事情。
宋凌云听到半夜皇帝还让自家弟弟去他寝房里,甚至一夜未归后,脸色都变了。
灯笼看见宋凌云骇人的脸色,一时吓到,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噤声,惴惴不安地低下了头。
宋凌云冷声说:“你继续说。”
灯笼这才缓了声音,说:“少爷的寝房就在皇帝老爷隔壁,少爷第一天住进去,皇帝老爷就让他过去他寝房,少爷当晚没回来……奴婢第二天去伺候的伺候,便看见少爷床榻的墙壁没了,皇帝老爷的龙榻便在少爷床榻旁边挨着……”
……
“少爷和其他少爷们在庄子里洗澡,被皇帝老爷看见了,然后皇帝老爷便罚了将军府的李公子三十杖,再之后少爷便被皇帝老爷赶回来了。”
灯笼也不是随时随地跟着的,知道的也就只有他一亩三分地里的事情,再多却是不知道了。
就像这次少爷被赶回来,他也是真的不知道为何,但看少爷情绪还不错,未曾有沮丧之类的情绪,可见也许还是好事。
但听在宋凌云耳里,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他脑子弯弯绕绕多,想的自然比旁人多,他觉得弟弟应当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至于是何种委屈,他不敢想,光是想到那种可能,就觉得心里有把火在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你好好看着你家少爷,把他每日做的事,心情如何,都一一禀报给我。”宋凌云哑着嗓音对灯笼说。
他的目光不曾看向灯笼,眼神却格外阴冷,看的灯笼心里一颤,赶紧应下来了。
待宋凌云走后,灯笼才松了一口气,他是宋府的家生子,父母皆是宋府的奴婢,父亲做的较好,已是宋府的管事,母亲也在老太太身边伺候,都是宋府的老人,他从父母口中得知了一些事儿,自然也知道宋凌云对弟弟为何这般在乎,也正是因为知道缘由,便觉得宋凌云这个主子是少有的重情义真性情,心里憧憬崇拜,恨不得为他肝脑涂地,因而对他的话唯命是从,奉若圣旨。
只是对不起二少爷了。
*
翌日,因为不用早起,宋普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了之后也缩在被窝里不想起床。
赖床、不吃早餐、在床上刷微博知乎bpa站,这才是清纯男大学生应该过的日常生活。
最后那个因为条件限制无法实现,但是赖床和不吃早餐,他终于可以了。
宋普当真觉得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轻松感,身心都像是卸下了沉重的包袱,让他满心都愉悦起来。
他竟真的回来了!
而且以后都不用早起,不用去上班了!不用面对阴晴不定的领导,不用无底线无薪资的加班了!
上面有宋国公老爹和大哥罩,就算当不了大学生,在古代当个米虫纨绔也是绰绰有余,生活突然变得十分美好起来。
只是,宋普摸了摸脖子上的凸起,心情有稍稍低落了,狗皇帝还欠他两件珍宝,这会儿估计也拿不回来了。
算了,有一块蓝宝石就够了。
也许当真是因为在澹台熠身边伺候久了的缘故,他确认自己当真回来,不用再去澹台熠身边伺候这个事实后,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无法抑制的怅然,只不过终究还是抵不过彻底放假的愉悦感,因而很快就被抛到了脑后。
宋普说赖床,就当真赖到了中午才起,灯笼唤了好几次,都没能将他从床上唤起来,因而转头告知了宋凌云。
等宋普穿好衣服,要吃午饭的时候,就迎来了宋凌云。
宋凌云也是刚刚回来,身上还穿着银色的轻甲胄,显得十分英姿飒爽,俊美非常,宋普也是头一次见他穿甲胄,不由得被帅了一脸,忍不住伸手去摸,“哥,你穿这个重不重啊?”
宋凌云见他一脸好奇,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点笑来,“自是不重的,你要不要试试?”
说罢,便要脱下身上的甲胄。
宋普赶紧道:“算了我不试,我就看一看。”
宋凌云对他道:“昨日你回来的匆忙,我也不好问,现在你好些了,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陛下竟还将你赶回来。”
宋普顿了好一会儿,才道:“说来话长……”
宋凌云说:“那你便长话短说,我听着。”
宋普说:“就……不好说,陛下估计厌烦我了吧。”
宋凌云脸色微变,这种话听在他耳里,又有另一番意思,他控制住自己不去多想,也不敢问出口,只是心里越来越急恼,反倒嘴角扯起了一个弧度,道:“怎会这么突然?”
宋普没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只道:“是很突然,不过也正常,圣意难测,迟早都会有这一天,现在只是提早了而已。”
宋普说到这里,脸上也难免流露出几分伤怀低落的情绪。
这些都被宋凌云看在了眼里,他伸手握住宋普的手,嘴唇微动,反而笑了起来,“这是好事,你现在不在陛下身边伺候,也许可以先成家,我让娘为你多相看一些好人家的姑娘,日后也不用你去做什么官,只要待在家里好好的过日子便够了。”
他说到这个,脸上也难免露出了几分期待,“娘的意思是想让你娶个高门女,但我看,你的性子太过绵软,那些贵女性情难免矜贵,温柔体贴的少,不若取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你也拿捏的住,如此选择便也多了,你若有意,今年恐怕就能成家,明年大概就能有孩子了。”
这样才是他所期望的宋普的未来。
不用波澜壮阔,只要安安稳稳幸幸福福的过日子,这样他便能安心了。
宋普却道:“我不想成亲。”
宋凌云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为何?”
宋普垂眸,语气认真地说:“太早了,我觉得再过十年,再成亲也不迟。”
他还没有那种觉悟,他家里父母时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导致他对婚姻也有几分抗拒,他父母往日也是俊男美女,各种恩爱,他是在他们充满对对方爱意的情况下诞生的,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再恩爱的夫妻都变成了一对怨偶。
他对这样的未来实在没信心,也暂时没有能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的觉悟。
也许他对这种事情幻想太过美好,以至于不敢接触,生怕幻灭。
但这种心情,宋凌云是不会理解的。
燕京是梁国的都城,是全国的中心,成亲年龄比其他地域都要高许多,其他地方女子十五岁都未嫁出去便会成了昨日黄花,燕京却可以晚许多,十八九,甚至二十出头都是可以的。
男子也是如此,燕京男人普遍十八九左右成家,而宋凌云如今已是二十三岁了,还未成亲已经有些晚了,宋母三番两次想找机会退亲,不然等他未婚妻守完孝,宋凌云都二十五岁了,在整个燕京,也算大龄男青年了,但宋凌云愿意等,谁都拿他没办法。
只是他这种情况也属稀少,宋普十七岁也是应该定个亲了,但他却说再过十年成亲也不迟,又是用这般认真的语气说的,可见他也的确是这般想的。
宋凌云脾气也算不错了,但每每遇到宋普,却总是像被点了炮仗一样,一触即燃,他压抑住了满腔的郁燥,低声问:“你是因为陛下,才不想成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