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着头,想要从九王爷的面上寻到一丝一缕的气恼,最终却都以失败告终。
穆如归漆黑的眸子仿佛没有焦距,透着深深的寒意。
“如果王爷和王妃的关系,真如外界所传一般,倒不必担心梁王的忌惮,可如今……”秦轩朗赶忙转移话题,“如今,王府与镇国侯府的关系并未如梁王所料交恶,但凡梁王有所察觉,王爷为了王妃的安危,也必定走上那条路!”
“王爷,秦轩朗愿意肝脑涂地,辅佐在侧!”
他慷慨激昂的话引来的,只是一声嗤笑。
“肝脑涂地?”穆如归拂去肩头的雪,“本王身边,从不缺肝脑涂地之人。”
他是大梁的九王爷,亦是玄甲铁骑的统帅。
上京的百姓畏惧他,觉得他是恶鬼,从军之人却奉他为神明。
他自抑,从不是因为梁王。
他只是不想,不愿,也不屑于去做那些事。
直到朝生真的嫁入了王府……
穆如归对秦轩朗失去了兴趣,转身往院外走。
秦轩朗跪在地上往前爬了两步,电光火石间,大喊:“王爷,我知王妃与太子殿下……啊!”
银色的剑芒直逼秦轩朗的面门,他惨叫出声,狼狈地瘫倒在雪地里。
“本王的王妃与太子,再无瓜葛。”穆如归满眼阴翳,戾气横生。
“王……王爷,我……我并不是此意……”秦轩朗手脚并用地躲避几乎已经碰到自己眼珠的剑尖,哭丧着脸道,“我只是想说,王爷与王妃并未反目,不甘心的,不止陛下,还有太子殿下。”
“太子?”穆如归像是听了什么荒谬的笑话,冷笑摇头,“他若真心待朝生,就不会有今日禁足之祸。”
要是穆如期真心待夏朝生,府中怎么会有怀孕狄女?
说到底,太子本是凉薄之人。
“王爷所言极是,可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一句话,终于让穆如归正视跪在地上的秦轩朗。
秦轩朗还在滔滔不绝:“我在东宫当过谋士,知道太子殿下是什么样的人……他越是不甘心,越是会有所作为。王爷,我说得可对?”
穆如归沉默应答。
秦轩朗了然:“我不知太子殿下想出了什么法子,但,凡涉及情爱之事,往事最难忘……想来,王妃在未嫁入王府以前,和太子殿下的往来信件,王爷很快就能看见了。”
穆如归尚未有所反应,撑伞的红五已经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秦轩朗见状,知道自己猜对了方向,得意洋洋高呼:“王爷,王妃出身侯府,与大计有利,您就算心生芥蒂,也千万不能将其废去!”
“本王自然不会因为过去之事与王妃起龌龊。”穆如归刚有所缓和的神情,又因为秦轩朗的话冷下来,“本王娶他,也不是为了侯府。”
银光一闪,碎发从秦轩朗额角跌落。
“以后再有此言,直接割舌。”穆如归将长剑送回剑鞘,墨色的衣摆卷起浪花似的雪沫,“红五,留下几个人,别让他死了。”
“是。”红五低声应下,神情复杂地望着瘫在地上的秦轩朗,依照穆如归的吩咐,留下几人,然后离开了破败的院子。
穆如归却没有直接回卧房。
他站在一株枯拜的桃树下,捏着那些从东宫送来的信件,不知在想什么。
说不在意,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
只是,怜惜压过了在意。
世人皆知,夏朝生对穆如期的感情,炽热又浓烈。
他爱得轰轰烈烈,却伤人伤己。先前,悦姬之事,他刚得知的时候,必定深受打击。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连尊严都不要了,换来的,却是一段堪称笑话的感情。
他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遍体鳞伤。
穆如归宁愿夏朝生去哭,去闹,也不愿他在人前云淡风轻,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伤神。
有时,穆如归甚至希望,穆如期能不那么凉薄。
如若缓和一些,给朝生一点适应的时间……或许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可惜,穆如期终究不在乎夏朝生。
他的背叛如同夏朝生的信赖,皆带着孤注一掷的果决。
穆如归捏着信的手,蹦出了青筋。
朝生那么好,他怎么敢……怎么敢?!
事已至此,竟然还想用曾经真挚的信件,来唤回一段已然走到尽头的感情。
那不是回忆过去,而是对夏朝生的羞辱。
夏朝生有多骄傲,穆如期能不知道吗?
他知道,依旧这么做了,只是觉得,夏朝生宁愿忍受羞辱,也不愿从自己的身边离开罢了。
穆如归恨不能将手中信件撕碎。
这些信件是夏朝生的,他无权处置,可他又担心夏朝生看到这些信后,当真抛弃尊严,不管不顾地离开王府。
如果穆如归从未得到过夏朝生,还能狠下心来放手。
可他……已经放不开了。
“好苦……咳咳。”风里忽然飘来几声压抑的低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