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还请借一步说话。”黑七见宫城内急匆匆地跑出来几个太监,立刻收起了玩笑的心,语气也带上了焦急。
“借一步就借一步。”镇国侯没好气翻身下马,“本侯还能怕了你不成?”
黑七将镇国侯引到了宫墙下。
“侯爷,我知道现在说什么您都不会信。”黑七虽弓着身子,做足了谦卑之态,语气里对镇国侯却没有多少恭敬,“但我若说小侯爷不好了,您就算明知我在撒谎,也肯定会回侯府瞧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个道理我都懂,您怎么会不懂呢?”
“……你!你竟敢!”
“属下是九王爷身边的侍从,见惯了大风大浪,没什么不敢的。”黑七低眉顺眼地笑,“属下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要侯爷明白,属下既然来了,那么就算拼出一条性命,哪怕背负诅咒小侯爷的罪名,也不会让您踏入宫城半步。”
寒刀出鞘,夏荣山握着刀柄,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了半晌,冷风一吹,终于寻回神志,暴呵出声:“岂有此理,你……你真是个疯子,居然敢言语诅咒我儿?!”
“侯爷言重。”黑七顺势提高嗓音,“侯爷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属下方才之言究竟为何。”
还能为何?
夏荣山眼前阵阵发黑。
不就是为了拦住他,不让他在朝堂之上替儿子抗婚吗?
坊间传闻,九王爷穆如归,性情乖戾,行事作风异于常人,如今连他身边的侍从都敢对一国镇国侯出言不逊,可见传闻当真没有半点夸大其词!
夏荣山在心里将穆如归骂了个狗血喷头,实际上涨红了脸,一言不发。
因为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黑七的话半点无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心系夏朝生的安危,若黑七当真说夏朝生“不好了”,他定然要回府一探究竟。
“侯爷息怒。”黑七见夏荣山的手从刀柄上移开,再次嬉皮笑脸起来,“属下出言顶撞侯爷,日后自会去王爷面前领罚,可属下说的是实话……的的确确是小侯爷让属下来此处拦侯爷的。”
“侯爷”
“侯爷!”
从甬道而来的太监终于来到了宫门前,气喘吁吁地跪拜在地:“恭迎……恭迎侯爷!”
夏荣山敛去满脸的暴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滚。”
黑七笑容不变,拦在夏荣山面前,纹丝不动。
“本侯……”夏荣山额角青筋直跳,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将黑七直接斩于宫墙下的欲望,咬牙切齿,“本侯心里有数。”
黑七的目光落在镇国侯骤然攥紧的拳头上,心下了然,施施然让到一旁。
夏荣山重重地“哼”了一声,双手背在身后,望向跪在地上发抖的太监:“何事?”
“侯爷……侯爷……”太监们瑟瑟发抖,“陛下赐你一顶……”
“不必!”夏荣山甚至没有去看那顶软轿,撩起衣摆,大踏步地走进了宫城。
*
哗!
奏折散落满地。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宫女太监跪了满地,梁王摇摇晃晃地跌坐回去:“朕……朕赐的软轿,九弟不坐也就罢了,区区一个镇国侯,居然也敢……也敢……”
砰!
龙案上无奏折可砸,梁王直接扯下腰间的羊脂玉龙佩,狠狠掼在地上。
“陛下息怒!”手持拂尘的内侍监在玉佩碎裂的刹那,推开了宫殿的门,“陛下息怒啊!”
“长忠,你来的正好。”梁王捂着额头,向年迈的内侍监伸出了手,“快……帮朕……帮朕……”
“陛下莫急,奴才将药给您拿来了。”长忠迈着小碎步弓着腰,一边跑,一边示意殿内的宫女太监离开。
等他跑到梁王身边时,刚刚还在大发雷霆的帝王已经面色发青,单手支着额头,疼得止不住的呻/吟了。
长忠连忙跪在龙椅前,从袖笼中取出一方木盒:“陛下……”
“人都赶出去了?”梁王颤抖着伸出手,在木盒内费力地摸索片刻,寻到一颗圆润的丹药,立刻迫不及待地将其从盒中抠出来,塞进了嘴中。
长忠奉上一盏热茶。
梁王捂住额头:“不必。”
“陛下,您多少喝一口,润润嗓子。”长忠苦口婆心地劝道,“待会儿,您还要去上朝呢。”
“上朝?”梁王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冷哼,“上朝听镇国侯指桑骂槐,骂朕赐婚害死他的儿子吗!”
“陛下息怒!”长忠将茶盏仓促放在面前,起身替梁王拍背,“陛下,镇国侯就是那个脾气,你何必与他计较?”
“朕就是气不过,”梁王慢慢缓过神,示意长忠将茶盏递过来,“朕知道他把自己的儿子当个宝贝,朕的太子就不是宝贝了?!”
“……他儿子想嫁,朕的儿子就得娶?!”
“可不是这个理儿吗?”长忠赔笑,“陛下赐婚,是天大的喜事,镇国侯不谢恩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反过来埋怨陛下呢?”
“是朕这些年太纵着他了。”
“陛下,荆野十九郡的战事已经平息,您何不……”
“不可。”梁王望着内侍监,勾了勾手指,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荆野十九郡多蛮夷,朕骤然贬斥夏荣山,恐再次战乱。”
长忠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内侍监笑着劝慰梁王:“既然如此,陛下应该高兴才是。”
“……若是镇国侯不为自己的宝贝儿子抗婚,陛下何来贬斥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