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之中的冷嘲热讽没有出现,言裕风松了一口气。
“王妃有所不知,兄长他……兄长他想去求陛下开恩,将那怀有太子骨血的狄女娶进门!”言裕风言及此,舍弃了最后一丝尊严,撩起衣摆,跪在夏朝生面前,“想必,王妃也知晓,我兄长身为大梁的金吾卫统领,若此时求娶狄女,不但会和太子殿下产生隔阂,也必定会引起陛下的怀疑!”
“你兄长竟要去金銮殿前求陛下开恩,求娶悦姬?”夏朝生微微瞪圆了眼睛。
“是。”言裕风苦笑点头,“娶狄女在大梁,并非稀奇事,只是兄长和此女的身份都过于特殊……若兄长执迷不悟,当真去金銮殿前,将求娶之事说出口,言家必遭灭顶之灾!”
“我又能如何帮你?”夏朝生垂下眼帘,敛去眼底的惊异,“言二公子,你找错人了。”
“王妃!”言裕风见他转身欲走,急忙大叫,“悦姬是王爷所救,想必王爷说的话,兄长会听……我想求王妃与王爷劝一劝兄长,让他放弃求娶狄女之事!”
“若……若事成,我们言家愿意……”
夏朝生闻言,猛然转身,指着言裕风的鼻子,冷笑出声:“言二公子说笑了,你们言家的事,我和王爷怎么能掺和?”
“……若被陛下知道,玄甲铁骑与金吾卫有所牵连,你可想过后果?”
言裕风面色陡然一变,瘫坐在了地上。
“若陛下知道王爷与言统领交往过密,你猜,先遭殃的是言家还是王府?”夏朝生不顾他的神情,愤然道,“无论哪家遭殃,后果你都承担不起。”
“可……”
“我不帮你,与你我之间的恩怨无关。”他抬手,深吸一口气,平复翻涌的心虚,打断言裕风,“言二公子,我佩服你向昔日仇敌寻求帮助的勇气,但我不能将王爷牵扯进来。”
言裕风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只是……只是……
只是不在乎王府罢了。
夏朝生也明白他心中所想,冷着脸,怒气冲冲地走出布庄。
红五举着伞迎上来:“王妃,回府吗?”
“不。”他看了看天色,在夏花不赞同的神情里,道,“去前面用完膳再回去。”
红五只得赶着马车,又带夏朝生去前面的酒楼用膳。
与此同时,一支隐秘的队伍来到了酒楼的后门口。
穆如归跳下马,掸去肩头雪沫,问身边侍从:“秦大人到了吗?”
“回王爷的话,已经到了。”
“黑七呢?”
侍从一时语塞:“许是……路上耽误了,一会儿就会赶来。王爷,先见秦大人要紧。”
“他若回来,让他立刻来见我。”穆如归撂下这句话,掸了掸衣摆,从后门走进了酒楼。
几乎是同一时间,夏朝生吃惊地问:“雅间都被包了?”
店小二陪笑点头:“是啊,早前就被一位大人包下了,这会儿人已经到了。”
“也罢,给我寻个安静的位置吧。”
“好嘞,您请随我来。”店小二殷勤地将夏朝生带到窗边,“客官,您先坐下,小的这就去给您搬个屏风。”
“有劳。”
“王妃,属下去喂马。”红五见夏朝生坐下,寻了个理由,翻出了酒楼的窗户,与满脸郁气的黑七撞了个正着。
“你怎么也在这里?”红五抬手拦住黑七,“王妃在里面,你别进去。”
“别拦我。”黑七一把推开红五,“王爷也在,我得进去复命。”
“王爷也在?”红五这几日都跟在夏朝生身边,不知道穆如归也来了这家酒楼,怔神间,让黑七闯了进去。
“王爷,属下……”黑七的声音戛然而止,仓惶跪在地上。
穆如归和秦大人站在一处。
秦大人大腹便便,和蔼可亲,并没有因为骤然闯入的黑七生气,反而摆着手,先行走进雅间,留给他们主仆二人说话的空间。
“何事?”穆如归目光如刀,眉眼间冰霜覆盖。
黑七打了个寒颤,继而又因为愤怒,硬着头皮道:“王爷,方才属下路过顺来布庄,瞧见了王妃和言家的二公子。”
“朝生?”穆如归紧绷的眉眼,陡然一松,连语气都缱绻起来。
“王爷,言家的二公子恳求王妃救言统领。”黑七见状,愈发气恼,“言语间有所松动,似是想让金吾卫为王爷所用……可王妃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在黑七看来,夏朝生拒绝言裕风,必定是因为对太子旧情难忘,不愿让本听令于天家的金吾卫成为王爷的附庸。
“王爷,王妃怎能如此……”
“他是怎么说的?”穆如归藏在袖笼中的手攥成了拳,紧张得心跳如擂。
“王妃说……”黑七顿了顿,回忆道,“王妃说……若陛下知道王爷与言统领交往过密,两府都会遭殃。”
穆如归嗓音微微颤抖,难言激动:“他真是这么说的?”
“属下听得真真的,此话必然是托词……”
“你退下吧。”
“王爷!”黑七不可置信地抬头,见他家王爷面上没有丝毫的愤懑,反而多了几丝压抑的笑意,心里不由一沉。
在他看来,穆如归被夏朝生的脸迷惑,连自身大业都不顾,已然走上了错路。
日后……若王爷荣登大统,这娇娇弱弱的小侯爷,还不得成为祸国殃民的“妖后”?
穆如归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黑七,心里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暖意,轻轻摸索着已经没有伤疤的左手,转身向雅间走去:“他此举为我,你若不懂,就去问红五,然后再领二十军棍,留在上京,不必同玄甲铁骑一同回嘉兴关了。”
黑七浑身一僵,等穆如归走进雅间,立刻飞身往酒楼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