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又还有几人能去真正惦念着呢?
自恶念大劫开始的那刻,自镇世大阵初起的那刻, 自他侥幸脱生不受世界本源牵扯的那刻……
就注定了执念会生出心魔。
就注定此生此世他都要活在那声声凄惨叫喊道道痛苦面容之中!
他没办法,也不可能解脱得了!
恨啊!
但又能去恨谁呢?
他清楚知道谁都没有错,不管是卜卦解开大劫的师抚,还是万千世界中齐齐商量的各方大能,或是亲自推演布置出阵法且以仙身做阵眼消磨恶念之气的莫问君……
谁都没有错啊!
错只能在他自己!
错在他不应离开宗门, 不应离开此方小世界, 哪怕即便他留在此, 也无法阻止那来自世界法则本源中的恶念侵蚀, 但他至少可以同整个世界共同进退。
至少如今不会独活世间, 守着这片渐渐虚无的墓地,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回忆着思念着。
思及此,老者忽仰天大笑起来。
那笑声回荡在空寂的世界,显得整方天地更是缥缈虚无。
他知晓李澜江这一剑无法彻底将自己杀死,也知晓对方并没有执意于寻仇,在天下大义与万千因果前,无论是几百年前那位莫问君还是如今这个李澜江,心境都要比他高得多。
但他不后悔。
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
没有必要去后悔。
不过是想对得起那万千亡魂消逝前对他的苦苦哀求。
哪怕他清楚的知晓彼时故人们正被恶念缠身,哪怕他明白那可能不是大家的本意,但他还是去做了。
既然恶念从不会凭空而生旁的念头,定是心中有此想法才会开口苦苦哀求。
他知道他是错的,也不应那般做。
但他从不后悔。
留在世间也不过是想维持着此方世界的存在,如今……
他还是想维持此方世界。
隐约间。
那双渐渐混沌的眼眸似是在那没有任何温度的烈日中看出了些什么。
那是…他的道。
老者停止了那带着无尽凉意的笑声,他抬手将胸口的剑拔出,脚下微跄后退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望着烈日的视线从未移开半分,凌空而踏,步伐蹒跚却坚定无比。
随着那佝偻的身影离烈日愈来愈近,二者也俞发俞模糊,直至模糊到将近消失的那刻,忽就天光大作,刺眼的光芒带着炙热的温度洒向世间,将整个世界都照射得亮堂堂,也将世界与虚空的法则分离隔开。
在这刻,世界才有了真正的生气。
一瞬过后,无雨而起雨,一滴接着一滴,冲刷在这片满是墓碑的大地上。那些将石碑包围着的草木也同时枯萎,但走向的却不是死亡,而是真正生命的开始。
某道白光借着这场雨规避天道法则。
随着万千雨滴,滴落在了李澜江的面颊之上,便如同真正的雨水般顺着那面庞滑落而下。
而后失去白光的雨水方才从对方的下颚滴落,朝着大地撒去。
李澜江任由着这场雨拍打在身上,抬起手,接了一捧雨水,微微叹了口气。
虽未曾同那位老者有过交情,但莫问君的记忆中还是留有对方的画面,在决定好镇世大阵该落放何方世界后,修真界各方大能便对此小世界做过详细的信息收集。
老者名为黄锦天,是此方世界现存于世间的唯一渡劫大能。
许是魔族曾生长于这方天地的缘故,小世界中修行并不算轻松,限制也破重,数千年里也只有黄锦天这资质超脱非凡者方摸到真正的大道。更早的那些前辈,已飞升上界超脱世间。
而黄锦天却不愿同以往的前辈那般继续寻求大道,只因他有着太多的红尘执念。
他所在的宗门与其他大小世界的修仙宗门并大不相同,父母兄弟儿孙,皆在其中。虽如此,但却没有凡尘间的那般数多争执,许是修行功法秉着‘向日而如日’的缘故,整个宗门都颇为正派,行事端正大方。便是从外头新收弟子,也待如亲缘。
因着牵挂太多,早便突破的黄锦天久久压制着修为。
小世界中的修行资源并不算太少,但那些能够有效压制修为的法宝灵物却是足足不够的,黄锦天只能去往其他大世界搜寻。途中许是遇了意外,只能就地闭关,哪怕是恶念之气降世,都没能惊动闭关中的他。
直到莫问君推演布置且以身开启了镇世大阵。
与小世界有所牵扯的黄锦天方才有所察觉,连忙破关而出,赶回小世界。
但他还是迟了。
哪怕用最快的速度,也还是迟了。
莫问君布置的大阵一旦启动,小世界中的万物生灵无法逃出,小世界外的任何东西也无法进来。
包括渡劫期的黄锦天。
他只能在小世界之外,同各方大能,静静的看着小世界的毁灭。
听着师徒亲友的声声惨叫,看着生灵随恶念磨灭的痛苦,这时的他也终于得到了宗门传来的道道消息,直到这一刻,失去了理智的道侣父兄亲友方才传与他道道带着恶意的讯息。
黄锦天疯了似的想闯入小世界之中。
但直到所有熟悉的面孔都倒地,直到世界都没有了声息,直到身为阵眼的莫问君要都被消磨得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