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那天是12月31号,特别冷,冷得恨不得穿三条棉裤。
然后有人惊呼——
“救人啊!有人跳水了!”
随后,“砰”,巨大一声水声,他想都没想,边脱大衣边飞快跑到湖边,甩开鞋跳下湖救人。
湖里的水更冷,冻得他四肢都快不能动作了。
模糊的水里,他看到一张年轻男人的脸,顾不上其他,他用最后的力气将男人推上岸,而自己像失去重力一样,不断往下坠,再没有知觉。
那张脸他记得还算清楚,是苏戈。
苏戈走在姜白左侧,从下车后,两人都沉默着没说话。
快到湖边,姜白脚步忽然慢下来,落后苏戈几步,苏戈想着事情没注意到,继续往前走。
姜白弯腰在树丛旁捡了粒小石子,在掌心掂了掂,利落抛向苏戈左边。
啪!
清脆一声,在寂静的河滨公园尤为清晰。
姜白停住,没往前走。
好一会儿,苏戈才回头,有些抱歉:“我刚在想事情,你喊我?”
姜白摇头:“我刚丢了粒石子。”在苏戈脸上出现疑惑时,他平静说完最后一句话,“你左边。”
苏戈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措:“你什么意思?”
“这就是你突然退团,突然人间蒸发的原因吧。”姜白抬手指着自己的左耳,“你左耳失聪。”
苏戈没承认也没否认,两人对视几秒,他挠着后脑勺:“我演技还真差,竟然被你看出来了。”
“顾徐也看知道。”姜白平静说,“只是他知道你不愿别人发现,他就装作不知道。”
苏戈怔了一下,才轻声问:“是他告诉你?”
姜白小幅度摇头:“无论座位还是走路,你有意无意都选的左边,我说话时,还盯着我唇形。”
“那你怎么说顾徐也知道?”
这下姜白倒是犯难了,想想找了个很合理的理由:“他聪明。”
苏戈沉默了。
一直偷着藏着的秘密,他本以为会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绝不告诉任何人,他生性骄傲,他绝不接受别人同情的目光和安慰。
现在被姜白一脸平静说出来,他却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压在心头那块大石头,轰然碎裂。
刚开始只是短暂性耳鸣,那段时间他忙着跑通告,兴奋着即将实现他的梦想,完全没在意,到快发行三专,他拿着其中一首歌的Demo带,什么也听不见,他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悄悄去检查,医生说这是药物性耳聋,早期来还有得治,现在他的听细胞发生变性坏死,没得救。
一个失聪的歌手。
苏戈在房间里蜷缩一夜,第二天清早,他拨出拖进黑名单的,几年没联系的号码:“爸,我回家。但有个要求,两年内,不要让任何人查到我的踪迹。”
人的爱很长,也会很短。
两年后,他的粉丝或许还会记得他,但永远不会有人在意,这个曾经轻狂骄傲的歌手,他的右耳,失聪了。
第二天,他留下退团宣言和违约金,掐断一切网络,飞到意大利每天发呆。
直到听到顾徐他们到意大利的消息,他才第一次,短暂开了手机。
姜白静静听着,心想难怪他完全查不到苏戈的踪迹,原来是被他爸抹了。
苏戈打开话匣子:“其实我没想那么快回来,只是一个人太寂寞了。有点想小巷子的蛋炒饭,还有巷口那盏路灯。你知道吗?我和顾徐分过两块钱一个的烤红薯,当时我们一天没吃饭,翻遍口袋也就两块钱,烤红薯五块一个,还是老板见我长得帅,才同意便宜卖我们一个。”
姜白淡淡看苏戈一眼,苏戈眼底薄冰渐渐融化,他笑得有些开心:“老实说,我从没吃过那么难吃的烤红薯,但那时觉得特别开心,尤其吃完抢顾徐那半,特香。”
姜白眉梢一抬:“他不吃?”
“没吃,让我了。”苏戈说完彻底笑开,“然后把我揍了一顿,货真价实趴了三天,揍得真狠。”
揍人的顾徐?姜白有些想象无能,不过倒是比他现在的样子有人气一点。姜白不自觉追问:“他以前难道是不良少年?”
“不算吧。”苏戈摸着下巴回忆,“但是不良少年怕他是真的,也不知道揍了别人多少次,见到他溜得比兔子还快。”
说话间,两人到了湖边。
月色下,湖面倒映着天上的月亮,水波粼粼,四周偶尔会有动物的鸣声。
姜白停住脚步,回头对苏戈说:“现在跳吧,放心,保准不会有事。”
为了这一天,这一次重生,姜白每周会去水库守着救人。
有不听标语非要下水的学生,有意外掉水的孩童,有遭遇家暴,想要轻生的女人……
各种各样的原因,各种各样的人,他一共救了上百名。
积累了相当丰厚的实战经验,娴熟应对各种情况,不会再像400多年前那样,救了别人,自己却再也上不来。
苏戈望着湖面有些忍俊不禁,如果不是顾徐听完姜白的话还是那副冰块脸,他差点以为姜白是在开玩笑。
答应姜白的原因也很简单,顾徐身上多了些生气,他看得出是因为姜白。
好兄弟的朋友,那就是他朋友,跳个水而已,没什么——
扑通。
苏戈跳进湖里,牙齿还是打着颤,晚上的水真透心凉。
他会游泳,回头问姜白:“接下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