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知非怎么会还看不出这人就是故意的,但他却没说什么,又笑道:“也难怪,秦先生不常出门,以后多走动走动,自然就熟悉了。”
不等秦昭回答,季知非又看了眼景黎:“不过,秦夫人前几日还在赌坊与在下玩乐,怎么,他没告诉秦先生么?”
秦昭眼神略微沉了沉。
季知非见状,眼底笑意更深:“秦夫人倒是真人不露相,在赌桌上让在下输得好惨,看来平日里应当没少涉猎这些吧?”
刚听见他这话时,景黎没有立刻听出话中的深意,直到周遭朝他打量的目光渐渐多起来,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以景黎的思维,出去玩一玩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那天之后,他甚至完全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他忘记了他现在身处的时代特殊。
他在外人眼里是一名双儿夫郎,瞒着丈夫,与别的男人出入赌坊这种地方,传出去会遭到怎样的非议可想而知。
若是事态发展得再严重些,甚至会影响到秦昭在府城的名声。
景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能感觉到那些落到自己身上的异样目光,揶揄的,惊讶的,鄙夷的。
这应该是景黎第一次直面这个时代对双儿的恶意,比起先前旁观阿易的遭遇,这样直观的体会让他更加寒毛耸立。
这种感觉让景黎十分不适,或许是察觉到这些,秦昭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随后,景黎听见秦昭轻轻笑了下:“多谢夸奖,我教的。”
季知非的神情略微一僵。
他这番举措自然是为了败坏景黎的名声。
最开始,他不过是对这模样漂亮的少年有些兴趣,而现在,被这人几次挑衅冒犯后,他是当真想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人。
只是他没想到,这位秦先生竟然护短至此,不惜牺牲自己的声誉。
面前的青年文弱俊美,气色不怎么好,透着股大病初愈的苍白虚弱。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他面前却丝毫不显弱势,季知非甚至觉得,自己几乎被这人的气势给比下来了。
难怪能得昭离先生钟情。
季知非轻轻磨了下牙,甚至没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我还当先生熟读圣贤书,应当会远离这些是非之地,没想到……先生果然非同常人。”
“此话差矣。”秦昭道,“博戏最早是由皇家兴起,而后才传到民间。哪怕到了现在,京中的王公贵族依旧以博戏为乐,难道季公子想说他们全都是非不分?”
“你——”
“秦先生,你们终于来啦!”一声呼喊适时打断了季知非的话。不远处,顾衡快步走来,对秦昭道,“等你们好久了,别站在院子里吹风,快与我进来。”
顾衡来得恰是时候,被这么一打断,季知非也不好再纠缠下去。
而且,顾衡这一声呼喊中气十足,在廊下与友人闲聊的顾长洲也终于注意到秦昭到来,连忙找了个由头告辞,迎上前来。
“秦先生来了。”顾长洲道,“先生身体欠佳,快屋里坐吧。”
季知非神情又是一沉。
顾家这次宴席受邀的人多,索性便在庭院中露天设宴,主屋里只设了一张桌案,作为主宾席。
就连季家,都没资格坐上那张主宾席。
那姓秦的凭什么?
季知非眼神阴沉不定,却不敢在顾老爷面前造次,只能眼睁睁看着秦昭被顾老爷亲自领进主屋。
主屋里,已经坐了几个人。
除了顾夫人之外,还有江陵知府与他的夫人。
两位夫人在一旁相谈甚欢,倒是知府一看见秦昭进来,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秦昭似乎毫无察觉,朝知府行了一礼:“见过知府大人。”
知府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行了岳兄,还置气呢。”顾长洲忙打圆场,“今日是家宴,没什么知府老爷的,大家都坐下吧。”
秦昭牵着景黎坐下。
顾长洲找了个由头将知府大人的注意力转移开,景黎抓住机会,小声问坐在他身边的顾衡:“知府大人这是怎么了?”
“秦先生前几天不是去击鼓鸣冤吗,知府大人又派人去彻查了抛尸现场和静安书肆,结果啊,还真的发现了些疑点。”顾衡跟着小声回答,“找到了疑点,却抓不到犯人,听说衙门已经连着好几日没休息过了,知府大人头发都掉了不知道多少!”
景黎眨了眨眼:“这不是他应该做的吗?”
“话是这么说。”顾衡朝那边看了眼,悻悻道,“知府大人自诩从未断过冤假错案,这次要不是秦先生出面,他还真冤枉了一个好人,这两天正别扭着呢。”
“……人到中年嘛,好面子。”
话音刚落,被秦昭越过景黎敲了下脑袋:“谨言慎行。”
顾衡瞬间怂了,连忙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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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晚宴宾主尽欢。
美味的晚宴没一会儿就让景黎将先前发生的那点不愉快抛在脑后,甚至因为发现他太爱吃其中一道白桃软糕,散席前顾夫人还特意吩咐后厨多做了一份让他带走。
景黎揉着吃得鼓鼓的肚子,拎着打包好的白桃软糕,独自走出顾府。
顾府派给他们的马车就等在门口。
如今已经散席有一段时间,顾府门前的街道上没什么人,各家府邸的马车都已经折返,只剩下零星几辆还等在门口。
不远处,季府的马车也还停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