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但笑不语。
没有反驳。
萧越只觉得胆寒。这人如今看上去比以前收敛许多,也更难以看透。这些年的经历,好像使他变了很多,可直到今天萧越才发现,这人骨子里从来就没有变过。
他还是那个生杀予夺,工于心计的摄政王秦殊。
似乎是体谅萧越太过纠结,秦昭道:“我让人打听过了,这些年皇族旁系出了几个不错的苗子,好好培养,应该能成大器。”
“你闭嘴吧。”
萧越双手痛苦捂脸:“我要是敢造反,我爹肯定会把我打断腿逐出家门,我不想考虑这个可能,你别与我说这些。”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将军一定能够理解。”秦昭竟然还温声宽慰。
说这些话的时候,秦昭的态度始终轻描淡写,好像他与萧越只是在茶余饭后的闲聊,而并非是谋反弑君的大事。
秦昭道:“再者说,不是还有我在吗?你只需将人借给我,不必亲自出面。”
“你还越说越像真的了!”萧越终于忍无可忍,呵斥道,“总之一切等见了小皇帝再说,希望那臭小子争点气。你说你这人怎么如此冷血,那小崽子毕竟是你一手带大的,这么快就连弑君之后的退路都想好了……你夫郎知道你这么不讲情面吗?”
秦昭盯着手边的炭火,眼也不抬:“我若当真不讲情面,就不会费这么多功夫来京城了。”
他如果不讲情面,在与萧越见面时,就大可以将这些话坦诚布公地说出来。他甚至没有必要去寻什么证据,直接夺了这天下就好。
可就因为他不愿相信。
火光中,秦昭平静道:“我念着过去,才愿意给他个机会,与他当面对质。可他若真欲除我而后快,这江山谁坐不是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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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离开萧越的营帐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营地里的篝火渐暗,只有几名守夜的士兵在火边打瞌睡。秦昭回望不远处的山岭,两侧的树林漆黑寂静,可他知道,那黑暗里有无数双眼睛正在护卫着这片营地。
护国大将军的亲卫,当绑匪的能力不高,但保护人的能力应当是不差的。
秦昭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往旁边一个稍小的营帐走去。
帐中还亮着火光。
他刚走进去,一个身影就扑了上来,带着营帐里暖烘烘的热气撞进他怀里。
“慢点。”秦昭压低着嗓音,问,“怎么还不睡,鱼崽睡了吗?”
“早就睡啦。”景黎在秦昭怀里蹭了一下,感觉到对方身上全是寒气,连忙把人往里面拉,“快来烤会儿火,你身上好凉!”
这营帐里的炭火都是其他地方的三倍,帐中被烘得温暖如夏,多半是景黎有意要求的。
景黎帮着秦昭脱下厚厚的斗篷,让人去炭火盆旁边坐下,又忙着去给他倒热水。
“太晚不能喝茶,喝点水吧。”景黎把杯子塞进秦昭手里,“饿不饿呀,刚才有人送了点果子来。”
“……不饿,坐下吧。”秦昭拉了景黎一把,有些无奈,“有什么需要我自己会去做,你忙里忙外的,一会儿把孩子吵醒就麻烦了。”
景黎“哦”了一声,不再折腾了。
炭火盆就放在行军床边,秦昭和景黎搬着木凳坐着烤火,一抬眼就能看见床上睡得正香的小崽子。
过了会儿,景黎问:“你们聊得怎么样啦?”
“还好,别担心。”秦昭道,“萧越就是担心皇帝出事,想与我当面协商接下来该怎么办。”
景黎点点头,又问:“那我们明天还进城吗?”
“进。”秦昭道,“萧越这次是偷偷进京,不方便出面,我们待在这里于事无补。城中行事方便一些,有句话听过吗,大隐隐于市。”
“当然听过。”
景黎靠在秦昭肩头,轻轻道:“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事情解决。”
秦昭抬手将人搂进怀里,摸了摸他的头发:“今天吓到了吧?”
景黎抿了抿唇:“不怕。”
“说谎了。”秦昭温声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的时候是什么反应?”
“啊?”景黎眨了眨眼,摇头,“没有。”
“吓坏了。”秦昭道,“那会儿我还不到十岁,出门遇到一伙贼人,与我父亲结了仇,想抓我报复。”
“那是我第一次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我吓得话都说不出来,浑身发抖。”
景黎紧张地问:“后来呢?”
“后来我父亲的影卫赶到,把那人杀了,我毫发无损。”秦昭道,“从那之后,我便开始自己训练影卫,也学了点自保的功夫。”
他复述的时候语调淡淡,可景黎能够想象,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在经历这一切的时候,该有多害怕。
似乎是注意到景黎情绪有些不对,秦昭宽慰道:“所以我现在习惯了,这些年明里暗里,变着法想杀我的人太多了。我若不谨慎些,哪还能留下这条命?”
景黎没有继续伤春悲秋,半开玩笑道:“还说自己谨慎呢,什么时候被下了毒都不知道。真不明白,你身边这么多护卫,而且你那时候又不在京城,怎么会有人能给你下毒?”
“谁知道呢。”秦昭意味不明道。
这件事秦昭与景黎也谈论过很多次,不过始终找不到答案。
他当年中的沉欢散不是毒,因此哪怕他身旁有侍卫验毒,也查验不出问题。可他的症状只有大量的沉欢才可能导致,那么大量的药物摄入,他怎么会毫无察觉呢?
如果不是这样,就只可能是长期给他下药。
可他又从未出现过对沉欢散上瘾的症状。
这事恐怕只有等他们找到真凶之后,才能得到解答了。
秦昭没有再多想这些,继续哄他家小夫郎:“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害怕没什么,你表现得比我当年勇敢多了,不用想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