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亚历山德罗斯·莫格莱尼望子成龙,因而对长子的要求极高,动辄喝骂批评,让小雷诺度过了一个很昏暗的童年。
这也就罢了,若老莫格莱尼能一视同仁,对任何一个孩子都这么教育,那还没什么。然而他年龄大了,在妻子因为难产而去世后,又对小儿子达里安极为溺爱,关切得几乎是无微不至。
这一切落在雷诺眼里,自然就心里不平衡了。
其实若是仅仅这些也就罢了,谁还没有个严厉不容反驳而且偏心眼的老爹呢?
毕竟雷诺作为哥哥也很宠着达里安,这点小郁结并不是不能过去。关键的是,无论做什么,雷诺都未能得到自己亲生父亲的认可。
他总是认为自己已经很努力地做了,然而老莫格莱尼总认为他还能做得更好,并提出批评,这让他的内心愈发阴暗郁结。
虽然后来雷诺也是一个很强大的战士,但他的圣光造诣一直不高,这与他内心的阴暗不无关系。
前世的时候,莫格莱尼对他和莎莉婚事的反对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常年独自生活在父亲高压下的雷诺决定反抗。
然后他就选择了最愚蠢最混蛋的一种反抗方式:弑父。
所以这一家子最后就都完了。
父系的社会下,雷诺这种人能得到的最好的评价,也不过是一个“心里太脆弱,连点打骂都承受不住,根本感觉不到他父亲对他的爱”之类的话语。
但若亚历山德罗斯·莫格莱尼这样的父亲,其实也是悲哀的,因为他们很有可能在自己去世之前都无法让自己的孩子感觉到自己的爱,虽然他给予爱可能也不多。纵然雷诺的母亲和心理导师都会不停地告诉他,在那严厉的训斥背后隐藏的是父亲深沉的父爱,但自己从未体验过的东西,能够被一些旁人的语言构建出来吗?
只可惜,父系权威的社会里,父亲永远都是对的。
任何教育归根结底都是家庭教育,而为人师长这件事需要进行学习和考核,为人父母却不需要,一定程度上本末倒置了。
另一边,雷诺走到自己的帐篷里,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情。
明明那天自己已经做得足够隐秘了,为什么殿下会看到莎莉含着酒和他接吻的那一幕?
莫非他一直都在注意着莎莉?
雷诺忽然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幸亏那天,不然若是莎莉被殿下盯上……
但不对啊,当时殿下身边有吉安娜女士啊,怎么会一直偷看莎莉呢?
莫非他一直在注意的是我,然后一直在想着怎么收服我?
应该是,毕竟今天殿下答应我的这些事情,就是在收服我的内心,想要获得我肝脑涂地一般的忠诚。
不过……
雷诺的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应该说,恭喜殿下,你得逞了吗?
雷诺不知道,阿尔萨斯注意他的原因,和他猜想的大相径庭。
毕竟他不知道未来,不是吗?
同一时间,希尔斯布莱德丘陵。
萨尔的计划进行得并不顺利,似乎是布莱克摩尔的悬赏令撤销后,这些半年来一直一无所获的士兵忽然失去了所有巡逻搜索兽人的热情,他裹着一身泥浆在几个收容所周围游荡了三天,依旧没人来把他抓进去。
他还不敢离得太近,生怕引起人类的怀疑。
毕竟一个流落在外的兽人,应当是躲着人类才对,怎么会主动靠近收容所呢?
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第四天,终于有一队骑着马的巡逻兵找到了他。他假装反抗了几下就被对方的大网网住,然后被抓进了收容所当中。
在这里,他终于见到了奥格瑞姆口中,那些死气沉沉毫无生机与活力的兽人。
这是一处不小的院子,用高高的石墙围住,里面拥挤着十几个兽人。他们大部分靠着墙壁,坐在污秽的水洼中休息。其中的两三个紧紧地缩成一团睡在地上,仿佛丝毫不在意会有人走动踩到他们。
无论是和战歌部落永远斗志昂扬的兽人比,还是和霜狼氏族沉稳好学的兽人比,他们似乎都显得一无是处。若不是那相似的外表,他甚至都不敢相信这群甚至不如猪猡的家伙,竟然也是他的族人。
不过萨尔知道,这些就是奥格瑞姆口中,被恶魔之血折磨得痛苦不堪的,他的族人。
也是他此行需要唤醒的人。
他此次前来,就是为了给他们带来精神支柱,让他们重新站起来,成为那骁勇善战无人能敌的兽人!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需要好好地计划一下才行!
他环视一圈,注意到这个收容所里似乎都是些老人和小孩。都不用太过仔细地观察,那些兽人的脸上很明显带着老态,很明显已经上了年纪。
难道联盟是把青壮年的兽人和老弱病残分开关押的吗?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思索着,这种情况,收容所内部的战斗力可能会有些不足啊。
难道第一次的起义,就要以失败告终吗?
不行!
他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这一次的战斗,一定要成功!
萨尔略微收敛了一下心绪,压下那因为可能的失败而升起的不安。现在已经是深夜了,他环视周围,那些士兵们已经酣然入睡。他们是那么安详,好像他们看押的并不是一群曾经几乎统治了这个世界的兽人,而是一群等待宰割的牲畜!
看到他们的样子,萨尔敢断定,这些兽人这么多年来肯定什么乱子都没闹出来过,甚至他们自己都没有过任何逃走的想法!
要知道,虽然围墙的高度已经在某位王子的要求下加高到了两米,但对于一位矫健的兽人来说,翻过它去依旧并不困难!
纵然士兵们已经入睡了,萨尔依旧保持着谨慎。他悄悄走到一个老兽人面前,行了个礼,道:“向您致意!”
老兽人瞥了他一眼,仿佛很惊讶他还有这份闲心。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他问道,同时挪了挪自己的屁股,让自己能够更清楚地看见萨尔。
“我叫萨尔,来自霜狼部落。”萨尔回答道,“慈祥的前辈,我可否知道您的名字?”
“我叫马维克,小萨尔。”老兽人首先回答了他的问题,随后感慨了一声,似乎略微有了一些活力,“霜狼氏族啊……被古尔丹流放的一族,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活着。”
“我还记得,你们的大酋长杜隆坦,当年是首先怀疑古尔丹动机的人,也是仅有的让自己的族群没有喝下恶魔之血的人。”他说着,眼神开始变得迷离起来,“真是敏锐的洞察力啊,只可惜,他的那份睿智最终还是没能拯救兽人。”
“你认识我父亲?”萨尔吃了一惊,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还能遇见自己父亲的熟人!
如此看来,今天的事情似乎会好办一些?
萨尔的心里又升起了一些希望。
第169章 蜘蛛
“你是他的儿子?”马维克略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叹了口气,道,“你肯定还没有找到你的族群吧,不然你也不会被抓进来了。”
“可怜的萨尔,你在哪里被抓到的?”
“就在这里不远的郊外。”萨尔回答道,心情难言地有些激动和骄傲,为听到了别人对自己父亲的赞美,尽管他已经不在了,“我做过一段时间的奴隶,后来逃了出来,并遇到了大酋长奥格瑞姆。”
“我这次假装一个流落在外的兽人被抓进来,就是为了带着大家一起冲出去,冲出这个牢笼!”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些激动,“我们要发动一场起义,推翻这些收容所,重新回到自由的怀抱中。前辈,你一定要帮我!”
“不要想了,看看他们的样子,你觉得你有可能把他们都唤醒吗?”马维克瞥了萨尔一眼,泼冷水道,“纵然唤醒了,以我们这群老弱病残的样子,有可能帮你打赢这场战争吗?”
说到这里,萨尔也楞了一下,随后急不可耐地问道:“为什么这里的青年兽人这么少?”
马维克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尽是悲哀之色。
“他们都被抓出去了,至今没有回来。”老兽人的声音里带着悲痛,“纵然他们从未反抗过……”
说到这里,他忽然翻了个身,把目光转向了萨尔,一双通红的眼睛火光灼灼:“孩子,我看你还年轻,如果你还有一些力气没被恶魔之血吸走的话,就赶快走吧,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萨尔被这个消息惊呆了,但随后,无尽的愤怒涌上他的心头。
阿尔萨斯,布莱克摩尔!
一群毫无荣耀的家伙!
“我不会走的,要走也是带着你们一起走。”他收敛起自己的怒气,沉声道,随后猛然站了起来,然而这一动作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兄弟们,重拾荣耀的时候到了。”他四处漫步者,对这个收容所里仅剩的几十个老弱病残的兽人宣讲着,怒吼着,“兄弟们,你们不渴望自由吗?”
没有人理他。正如奥格瑞姆所说,他们失去的并不是力量,而是精神的支柱。
他们并不渴望自由。
“我们是兽人!是战无不胜,勇敢顽强的兽人!”萨尔努力调动着自己的情绪,搜肠刮肚地把自己所学的东西都倒出来,“人类殴打我们,奴役我们,把我们关在这种地方让我们没有自由,难道我们就要这样一直忍耐吗?”
“不!绝不!兽人从来都不应该是什么人的奴隶或者玩物,兽人生而自由!”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代入了自己的过往,因而情绪异常激动,“这一方囚笼从来都不应该是我们栖身的地方,我们的寓所应该是整片大陆!”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上都应该有兽人自由驰骋的影子,只要站起来,我们就能重获自由!”
“像我们的祖先曾驰骋大地一般,如今的兽人也应当成为这片大地上,最自由的主人!”
“兄弟们,我们的大酋长奥格瑞姆,已经在外面集结了一支军队,只要我们站起来,打出去,就能重新获得自由!”说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庄重的语言念道:“重拾荣耀的时候到了!”
依旧没有人理他。
“兄弟们,我们已经重拾了先祖的萨满之道,先祖之灵的荣光重新照耀了我们。”他激动地大喊道,然而心情里已经有了一丝绝望,“我们应当是自己的主人,而不是恶魔的奴隶。先祖之灵在上,我们的意志终将战胜恶魔!”
三三两两的兽人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回去了。
然而注意到这一幕的萨尔心中一动。
有希望!
刚刚自己说的什么刺激到了他们的情绪?
这时候,一个兽人冷笑着开口了。
“你和我们一样,有着绿色的皮肤和血红的眼睛,而这些都是恶魔的征召。”他的语气满是嘲讽,但回答他的问题,“你有什么证据能让我们相信,你重新获得了先祖的垂怜?”
先祖之灵?
对,这是关键,是重拾荣耀的关键!
明白了自己应该怎么做的萨尔忽然跪了下来。
“无上的先祖之灵啊,请赐予我力量,让我的子民们可以看破黑暗与虚妄,看到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吧!”他用虔诚的声音念叨着,敞开怀抱,仿佛要拥抱着什么。
接着,他对着前方,重重地跪了下去!
这一奇怪的举动终于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然后,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明明没有任何人发光,这片监牢里什么光源都没有,然而每个人的眼前都变得清晰了起来。墙壁,房顶,木栏,乃至远处的兽人,一切都变得清晰可见!
刚刚出声的那个兽人惊呆了。
一个兽人注意到了这幅奇异的景象,然后是第二个兽人,第三个,第四个……
越来越多的兽人被这奇异的现象吸引了心神。他们侧过身子,坐起来,站起来,调整着自己的方向,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望向了萨尔,仿若他就是这世间唯一的光,唯一的神。
“你真的做到了。”老兽人马维克喃喃自语道,“先祖重新拥抱了我们。”
就在此时,那些士兵们依旧在沉沉地睡着。然而即便他们醒来,也发现不了这一宛若神迹的景观。
先祖的庇佑,属于兽人。
所有的兽人都站了起来,自发地走过来,在萨尔的身边围成了一个圈。
萨尔依旧跪着,然而他敏锐的听觉让他感知到了周围的动静。他暗暗感激着,庆幸着自己的兄弟们终究是被自己唤醒了。
泪水夺眶而出。
他站起来,借着这先祖之灵的眷顾,对周围一群老弱病残的兽人道:“我们必须冲出去。伟大的大酋长奥格瑞姆·毁灭之锤和战歌部落的酋长格罗姆·地狱咆哮已经带着军队在外面等待着我们,只要我们冲出去,就可以重获自由!”
“兽人族,必将重新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