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她不知道魔鬼存在,把魔鬼换成女巫的话,这段描述很容易会被她想象成教会军在女巫的攻击下节节败退。那么结合广为流传的谣言女巫是魔鬼的爪牙,魔力来自地狱之门,哈卡拉便极有可能认为教会其实想要隐瞒事实的真相:所谓的地狱之门正是圣山的入口,几百年来,女巫们陆续前往圣山,并在那里获得获得永生。所以女巫们越来越多,而教会的战士越来越少。
当然,这个猜测也有不少漏洞,例如笔记提到对方拥有远超常人的怪力,显然不是女巫所具备的特点。又例如女巫在神罚之石影响下仍能让教会军队一败涂地,这似乎太过离奇。所以到底是什么使哈卡拉下定决心前往蛮荒地,他还不得而知。是她过于急迫的心情影响了判断,还是有一部分书卷没有偷看到的内容,才是真正的诱因?
罗兰更倾向于后者。
他现在至少知道了,最后一页潦草笔记里面描叙的魔鬼,并非女巫,而是真正存在的异类种族。
但这丝毫不能减少他的疑惑,反而使未知的问题变得更多了。
教会到底什么时候和魔鬼作战过?
罗兰把四王子那可怜的神秘学知识翻了个遍,也没找到相关内容。教会自从结束信仰之战后,把大本营建立在北方,抵挡从大豁口侵入内地的邪兽。后来,他们干脆在赫尔梅斯高原上修建出了雄伟的要塞城市,并称之为新圣城。这两座连在一起,一高一低的城市,都是用于对抗邪兽,而不是魔鬼。再说了,塔其拉这个地名也从未听闻过。
如果这些事属实,教会没理由将其隐瞒。记载教会历史的书籍中,每一次成功抵挡邪兽,和同女巫战斗取得的重大胜利,都会在上面详细描述出来,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功绩一般。但对抗魔鬼这种事怎么看都比邪兽与女巫更值得大书特书。
最后的疑问便是神罚军。
显然这名教会成员不希望看到神罚军出现,并委托他人去阻止试验相关负责人。看来似乎是成功了?罗兰只知道教会有审判军,而未听说过有神罚军当然也不排除四王子孤陋寡闻的原因。
但是,如果他们真能培养出正面对抗魔鬼的强大武士,只会令教会实力大增,为何笔记主人却认为神罚军会带来毁灭?
书卷认为的不可思议之处,应该就是指后面这两点。
“将哈卡拉引入歧路的古书,你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吗?”罗兰抬起头望向夜莺。
“我加入共助会时,姐妹们已经踏上寻山之路了。”夜莺嚼着鱼干,声音含糊不清地道,“不过温蒂曾提到过,共助会最初时还不叫共助会,只是海风郡偶然聚在一起的几位女巫,其中就有哈卡拉、温蒂和书卷。后来她们在离海风郡不远的东境森林中,找了一处隐蔽之地作为秘密会面的场所。结果没料到那里居然是一座地下遗迹的入口。”她咽下口中的零食,舔了舔嘴唇,“不过除了哈卡拉,谁都没有下去探索过。”
“古书就是遗迹里发现的?”
“反正哈卡拉是这么宣称的,”夜莺撇撇嘴,“再后来,聚会的女巫越来越多,可能是某次会面时有人不小心泄露了行踪,教会派出大群审判军包围了森林,二十多个女巫逃出了不到一半。哈卡拉就是从那时起决定前往绝境山脉寻找圣山的。于是她们自称为共助会,并将寻找圣山作为会内成员的最高目标。”
罗兰听完后陷入了沉思,神秘学加点太少就是这么麻烦,任何牵扯到历史和传说的东西,脑中基本是一片空白。古书中没有涉及具体年限,他也不清楚其他史书中有没有对这场战争进行记录。第一当事人已经死亡,如果自己能去遗迹探查一番就好了,他想。
不过罗兰也清楚,这基本是不可能实现的事。东境森林离自己太远了,比起来一场说走就走、横穿整个灰堡的旅行,发展领地才是他的首要任务。
走到窗边,罗兰透过落地窗户望向脚下的花园。女巫们正在按自己的吩咐,进行能力训练。现在他手下的女巫已达十二只,是时候成立一个组织了。
在他的构想里,这个组织并不需要什么纲领或指导方针。它是为了方便管理女巫和合理发挥其能力而设置的,功能类似于后世的行业公会。
组织的规章也尽可能简单,只有两条:不可利用能力违反领地律法。不可利用能力逃避律法的追责。
罗兰最初也想模仿机器人三定律的做法,限制女巫不许使用能力伤害、攻击普通人之类,后来一想觉得实在多余。能力对于她们来说,就如同普通人手中的枪。当遇到危害时,用枪反击和用能力反击,并没有本质区别。而且刻意强调女巫和普通人的区别,只会使两个群体的隔阂越来越大。
因此不违法,不避责也是一个理工狗所能想到的最简洁表达方式了。
至于组织名称,罗兰早就考虑好了。
这个崭新的集体,就叫「女巫联盟」。
第一百零二章 金银花与麋鹿(上)
入夜后,麋鹿伯爵府上灯火通明,持有邀请函的培罗被侍从迎入大厅时,为伯爵家三小姐奥瑞利安举办的庆生宴席正好刚刚开始。www..com
能参加宴席的,都是在长歌要塞颇有家世和名望的贵族,伯爵大人对此次庆生宴也十分看重,从大厅中铺满的羊毛地毯和侍从统一定制的黑底金边衣服就能看出来。毕竟奥瑞利安正好满十六岁,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弦乐响起,侍从们端着葡萄酒和酒杯穿行于人群之间,大厅中摆放的几张圆桌上盛放着热气腾腾的熟食,而主角奥瑞利安打扮得像只金丝雀,正被一群姐妹围在大厅一角,看上去聊得十分欢快。
这是王都时下最为流行的宴席方式。之前西境宴席可不是这个样子,培罗想,大家通常围坐在一张长条形木桌边,等着厨师上菜。端上来的都是大碗猪肉和整鸡,抹上黄油的面包,双面煎得焦黄的鸡蛋,和大盆生菜叶。
不过对于同样在王都待过几年的培罗来说,这场庆生宴仅仅只模仿了个形似而已。
例如侍从手中的酒杯,都是颜色各异的琉璃杯,而非透明洁净的玻璃杯。倒入葡萄酒后,根本无法衬托出酒自身的醇香色泽。圆桌上应该覆盖白布,而不是将油腻腻的桌面露出来。至于那些熟食,仍保持着西境的传统风格又大又粗。培罗摇摇头,好歹也得先让厨师切成小片再端上来啊。
按照惯例,他来赴宴前已经在家中填饱了肚子,此时更不会操刀去切这些大块的熟肉。出席宴会的受邀者都代表着各自家族的脸面,在此地吃的满嘴油光发亮,实在有损形象。培罗可不想自己被当作各家小姐嘴里的笑料。
“好久不见啊伙计,”忽然有人从身后勾住了他的脖子,“听说你又被领主大人任命为使者了?边陲镇的矿石收获如何,你从里面抠了不少吧。”
这熟悉的声音,,麋鹿家族的次子,一心想成为名骑士,连领地都顾不上的傻瓜。当然,也是自己的朋友,“还好,”培罗不太想谈在边陲镇的遭遇,“你这次跑去寒风岭有派上用场吗,还是说,一直待在赫尔梅斯里的酒馆里瑟瑟发抖?”
“该死的,”雷恩推了培罗一把,“从没听你嘴里说过好话。这次我连新圣城都没去,边境卫队启程的前一天,我刚好感染了风寒,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周。”
“不错,比上次又进步了一点,至少给卫队省了不少麻烦。”
“这次你错了,”雷恩忽然神秘地笑道,“如果我没有在寒风岭躺上一周,恐怕就永远躺在圣城冰冷的城墙上了。”
“什么意思?”培罗挑起眉毛。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麋鹿次子凑近耳朵,低声说,“新圣城差点沦陷,邪兽都冲到了内城里。如果不是教会派出了他们最强的武士,只怕连圣城大教堂都保不住。不过四大王国的军队都损失惨重,寒风岭就没回来几个人。短短一个月里,满城都是寡妇,平时家里没有积蓄的……”他眨了眨眼睛,伸出两根指头比划了下,“两枚银狼就可以。喂,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什么都没干。”
“你确定这消息是真的?那边境卫队怎么办?”
“当然,我可是亲眼所见,领主收到消息的当天就病倒了。”雷恩耸耸肩,“至于卫队……还能怎么办,慢慢再招募呗。现在北境急缺经验丰富的战士,如果不是家里非把我叫回来,我至少也能统领上一支骑兵队了。”
这根本不是重点,培罗心里暗想,寒风岭的边境卫队主要防御的对象就是教会审判军,现在四大王国的将领和战士们一齐葬送在赫尔梅斯,怎么看都有点阴谋的味道。如果他们有所图谋,灰堡北方现在简直像个被扒光衣服的女人,“审判军呢,他们损失如何?”
“不会比四国军队好多少,想想就知道,他们总是冲在最前面的狂热分子。话说回来,如果审判军不顶上去,其他国家的人马肯定不会动弹,”他不屑道,“那帮骑士都是这样,把荣誉挂在嘴边,到对抗邪兽时,都喜欢缩在后面。”
“比如说我眼前的这位,”培罗笑了笑,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不过就算教会想对北方下手,也跟长歌要塞无关。让新国王去头痛这事吧。
“遗憾的是,还没有人接受我的效忠,或者说,我还没发现谁有这个资格,”雷恩顿了顿,朝门口望去,“奔狼家的人来了,我先去招呼下他们,待会儿再来找你。”
“去吧,不用回来了。”
“对了,”刚走出两步他又回过头,“你有没有注意到邀请函里的手绢?”
“你放的?”
“呵,我只会给你塞条穿过两天的袜子,”他摇摇手指,“那可是我妹妹亲手裁的,虽然你们年纪差距大了点,不过只要你有那个意思,我肯定是举双手支持你们俩。不要再拖了,朋友,你已经二十二岁了。”
培罗给了他一个白眼,后者吹声口哨,笑着走开了。
从侍者的盘子中端下一杯酒,培罗一个人踱到角落,静静打量着热闹的大厅。他注意到,奥瑞利安和姐妹们相谈甚欢的同时,还会偷偷向自己这边望上两眼。刚才四目相对的瞬间,他能看到对方迅速移走的视线和双颊间浮现出的一抹羞赧。
培罗回以礼貌的微笑。不过在他看来,对方还只是个小姑娘。
忽然间,大厅一侧响起了一阵激烈的讨论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