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寄生计划的一部分,为的是引出更大的鱼。
阿门斯特登证券期货交易所在下午五点结束营业,梵塞的各个交易所、兑换局仍旧没有平静下来,现在已不只是那些富豪们聚拢在这里,整个梵塞稍微有点门路的人,都已得到了消息,甚至连原本应该将心思放在如何防御敌人进攻的警察部队的军官们,也变得失魂落魄。
同样显得失魂落魄的还有朗贝尔三世,他的举动稍微慢了一步,所以在他之前,梵塞城里的所有外国货币都已被兑换走了,就连黄金之类的贵金属也荡然无存。
一听到这个消息,这位一生都精力充沛并且信心十足的人,彻底呆住了,这个消息给他带来的打击,丝毫不亚于当初听到前线崩溃、贝鲁人已击破边境防线时的程度。
但当初的他并没有绝望,而此刻却感到末日已来临。
这一天梵塞宫皇帝的卧室没有亮过灯,朗贝尔三世坐在他最喜欢的椅子上,躲在房间的角落里,就这样默默地坐了一整个晚上。
同样失眠的还有梵塞城里的很多人,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保皇党也已动摇,担心内战如果再继续,等到内战结束之后,恐怕所有人都将失去一切。再加上此刻,原本被寄予希望的忠于皇帝的军队,并不像朗贝尔三世所想的那样明确地站在他们这边。
除了第五集团军力挺保皇党,正在向梵塞推进之外,其它的几支兵团的立场,都显得暧昧不明。
事到如今这场仗已等于输了,皇帝肯定要下台,甚至还有可能被推上绞架,自己这边地位肯定不保,那还不如设法保全财产。
有了这样的觉悟,保皇党当天晚上就秘密聚会了一次,主要是商量投降的条件,不过更加重要的是,推选出一位专门负责谈判的人。
会议在梵塞市政厅的会议室举行,到场的全都是保皇党的大人物,甚至包括朗贝尔三世的智囊里也有人参加。
主持会议的,是个满脸皱纹、两腮的肉松松垮垮低垂着的老头,这个老家伙叫佛格西罗,是议会里资历最深的一个,拨内巴大帝时代,他就已很活跃了。
他用手里的锤子敲了敲前面的响板,那沉闷的声音,立刻压倒了会议室里的嘈杂和喧闹。
“到这个时候了,大家还这么不理智,实在让我有些失望,朗贝尔上台的这二十年实在太过平静了,所以造成了你们这些人的稚嫩和自以为是,如果换成亚法大革命之后或者拨内巴大帝时代,你们这些家伙早就完了。”
佛格西罗倚老卖老地说道:“你们连局势都看不清楚,现在根本就不是谈条件的时候,我们要做的是把屁股擦干净,安可雷恩监狱有两千八百人丧命,你们最好祈求反对党不打算报复,要不然,别说财产,就是性命也保不住。”
“这件事情不是我们干的。”底下立刻有人说道。
“这是我听到过最愚蠢的话!亚法大革命的时候,死了多少人?贵族家的厨子和车夫,都被推上了断头台,难道这些人又做过些什么?”老佛格西罗瞪着那双浑浊的眼睛说道。
这下子底下的那些人沉默了,作为一个亚法人,他们当然清楚浪漫的亚法人,有的时候是多么极端和激烈。
“现在已文明开化多了,不可能再有以前那样的野蛮政治。”另外一个人说道,不过这个显然底气不足。
“只有两千八百人死亡,确实比亚法大革命时代文明开化了许多。”还没有等佛格西罗回答,就有人说道,这下子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或许我们该保留一些权力。”有人试探着说道,这番话立刻招致了众人的围攻。
砰砰砰,又是三声木锤击打的声音,“马塔尼先生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佛格西罗阻止了底下的混乱说道:“投降并不表示交出所有的权力。布杜加克,你一向眼光独到,说说你的看法。”
被点名的,正是朗贝尔三世的六个智囊为首的那一位,很显然这个提议将他放到了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
但是他又不能说自己没有任何想法,现在绝对是和朗贝尔三世彻底撇清的时候。
整理了一下思绪,这位前御前顾问说道:“佛格西罗议员说的不错,投降并不表示交出所有的权力,不过在座的各位必须辞去目前在帝国政府的职位。
“大家应该知道有个称作‘二线俱乐部’的东西存在,各位的秘书,各个部委的书记官,各个科室的科长,甚至包括你们之中的一些人,都有可能是这个俱乐部的成员,这个俱乐部的人没有一个是掌握大权的人,但是这些人却掌握着比我们都大的权力。
“七年前朗贝尔想要对政府进行裁员,这触犯了二线俱乐部的利益,立刻所有的政府部门的工作都变得一团糟,诸如此类的例子举不胜举,想必各位也都尝过二线俱乐部的苦头,想想看,这意味着什么?
“有这样一个神通广大的二线俱乐部存在,谁上台都会感到相当痛苦,特别是现在,亚法的经济崩溃在即,虽然我对财政不熟,却也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那么几招,而第一招就是政府裁员,减少预算赤字。”
还没有等到他说完,底下已鼓起掌来。
“不错、不错。”刚才还垂头丧气,但是此刻却已有人兴高采烈地说道:“我们应该和二线俱乐部连手,向他们许诺一些好处,比如在议会上提议增加财政开支,增加国家公务员工资和津贴,以弥补克朗贬值造成的实际收入下降。”
“对,说的一点都不错。”另一个人跳了出来:“我们应该和二线俱乐部连成一气,我们需要他们潜在的影响力,而他们需要我们在议会中协调整合出对他们有利的议案,我们和他们都不是万能的,但是两者联合在一起,却无所不能。”
“我可以出面说服二线俱乐部的几个首脑人物。”
“那么由我来负责和各个友好国家沟通,以避免亚法发生一党独裁的事情。”
“对,这是必须的,权力我们可以放弃,但是在议会里面,我们必须拥有席位。”
“经济如果崩溃的话,军费肯定是首先削减的一块。”
“我可以联络一下陆军部,以免那些头脑单纯、目光短浅的军人,白白替反对党干活,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得到,还把自己推入火坑。”
“让我们想办法,给予我们最坚定的盟友——第五集团军一些帮助,让他们尽快从低谷之中恢复过来。”
“我可以设法挤出一部分物资,克朗大幅度贬值的话,给物资是最好的办法。”
“我们可以设法让警察部队划归第五集团军,第五集团军损失很大,原本就需要补充。”
“让第五集团军调驻多伐怎么样?那里离梵塞比较远,而且那里的人比较倾向我们。”
下面再一次喧闹起来,但是这一次佛格西罗并没有敲响手里的木锤,他朝着那位首席御用顾问和另外几个人暗中打了个眼色。
很快会议结束了,众人各自去干各自的事情,那越来越近的炮声,预示着他们的时间已不多了。
不过当所有的马车全都离去之后,几辆马车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离市政厅不远处的一家餐厅里。
因为军事管制的缘故,这里根本没有什么人,只有值班的看门人,那是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头,却认得佛格西罗议员。
“这里绝对安全。”老佛格西罗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说道。他把其它人带进了一座包厢。
大家坐定之后,老佛格西罗揉了揉那低垂的腮囊说道:“在这里的都是老朋友了,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实话实说了吧,我们都看得出来,如果不扔出一头替罪羔羊来,恐怕反对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所有人都没有接这个话题,不过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清楚,所谓的替罪羔羊肯定是指朗贝尔。
看到没有人开口,老佛格西罗干脆反问:“有人反对吗?如果没有人反对的话,就当作是默认了。”
这一次仍旧是沉默,但是答案已非常明显。
“只有这样便够了吗?”老佛格西罗问道。
其它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们这才发现,这个真正不倒翁邀请到这里的组合多么微妙,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在机要位置的人物,更是没有一个内阁成员。
突然间那位首席御前顾问灵光一闪,他坐直了身体问道:“佛格西罗议员,你不会是只代表自己一个人吧,我们想知道站在你身后的到底是谁?是整个议会吧。”
老佛格西罗当然知道,到现在这个时候,兜圈子是最没有意思的事情,不过他并不打算将自己的底牌全都亮出来。
“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人。”老佛格西罗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