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一片沉寂。
老者不再说什么了,他不明的态度却让来那个便所站立的人都感觉压力倍增。
恩格隆突然抬起头,盯着罗澜道:“爵士大人,我没想到这么一个简单的试探就让您暴露出了身手,是我大意了。”他的语声有一些自嘲,如果自己不是那么有自信,早早出手试探一下,说不定就不是眼下的局面了。
罗澜笑了笑,道:“骑士大人,现在的情势有些不同,刚才若是我现在不反抗,在这位执裁官大人抓住我后十有八九还会宣布下令处死我,到那时我还是一样会出手的,既然早晚都要暴露,那我不如早一点好了,而您却是不同的,作为证人我对您太过重要,我知道您是不会杀我的,所以这个试探若换作您来做我是不会暴露的。”
恩格隆浑身一震,他没想到这其中原来还有这么一层,这果然是个无解的局面,在对罗澜的判断力震惊的同时,他也感到了这名老执裁官的可怕。
老者一眼便看穿所有的关键点都在罗澜身上,并准确地以他作为切入点把僵硬的局面破开,将原本占据主动的一方统统打入了被动,实在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不愧是五大执裁官之一。
贝琳达夫人妙目放出一丝异彩,虽然有许多人站在周围,可她的眼中此刻只剩下了罗澜与恩格隆的身影,但是后者的形象却开始渐渐变得有些模糊了。
老者终于开口了,他仍是那副平静异常的口吻,道:“我到这里来只是负责找到摩鲁苏的残片,其他的事情,包括你们的勾当与我没有丝毫相干,对这些我不会有任何兴趣,因为它们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把摩鲁苏残片和拿走他的人交给我,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这名老执裁者的行事作风和他的眼神一样冷漠,他不旁骛其他任何细枝末节,直取最关键的一点,快且有效,简单且直接,在他眼里,不存在繁琐,纠结在一起的乱麻只需一刀斩开就可以了。而且你们的事务他摆出一副一概不插手的嘴脸,他不关心究竟是谁偷了残片的问题,他只需你们交出一个人,交出残片就可以了。
而且他的话分明在暗示,哪怕你们在他面前随便抓个人,只要说他是偷走残片的人,他也不会有任何干预。
这样的局面看起来很美好,但是加贝里男爵和恩格隆的心中都泛起了寒意,这个老头不单单是厉害,而且狡猾,因为谁也不知道等他回去后会如何向执裁盟禀报此事,让人心中隐隐恐惧和不安,在置身事外的同时看你们互相争斗,最后再接手定局,实在是高明到可怕的老狐狸。
加贝里男爵却在心中腹诽,这会不会是对方因为看到那位爵士大人实力太过强大,他明哲保身的举动呢?
与他做同一想法的还有贝琳达夫人,她落在罗澜身上的目光越发迷离了,智慧、力量、可能还有权势,将这一切全都聚集在一起的男子给她带来了致命的吸引人,但是因为恩格隆的存在,又让她心中矛盾不已,呼吸不自觉显得略微局促了。
罗澜此时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从手中取出一块残片递到了老者眼前,道:“我这里有一块,据说便是那块残片。”
恩格隆一向平静的脸容终于变了变,而老者则不动声色地接过,他并没有急着辨别,而是取下眼镜用绢布擦拭了一下,然后再从容戴上,很仔细地看着那块残片,最后抬起头,缓缓道:“这是假的。”
周围传出一片惊讶的声音。
“我知道是假的。”罗澜微微一笑,道:“因为真的在恩格隆骑士那里。”
刚才一瞬间的慌张仿佛只是个错觉,恩格隆骑士面容不但重新恢复了平静,反而笑了一下,道:“您为什么这么肯定呢?我也能说是您把它藏匿了起来。”
罗澜淡然一笑,道:“我不需要它,也没有理由需要它,既然您说是我把它藏匿起来,那么不管是真是假,也就是说你确认了之前我手中的确有一块残片。”
说到这里,恩格隆再也不能保持平静,脸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因为他知道自己跌入了罗澜的语言陷阱中。
罗澜转过身,从老者手中不客气的拿过那枚残片,举起摇了摇头,道:“我从昨天说起,那是我第一次达到基洛斯港,这只下查询一下港口的进出记录和负责的人员便可以证明,而在那个时候,却有人向我掷来了这一块残片,随后,恩格隆骑士就及时出现了,并向我晓以利害,说这枚残片是他兄长盗取来的,只是被人偷盗才恰巧落到了我的手中,但是我很奇怪。”他转过了身,看向恩格隆,耸肩道:“照理说,如果这块是真正的残片,你为什么从头到尾都不向我索要呢?答案是你知道它是假的,所以怕我真的交还给你,那么接下来的戏就不好演了。”
“既然我知道这是假的,又为此想陷害我的兄长,那么真正的残片就应该在我身上了,这是您接下来想说的话吧?”恩格隆骑士冷冷接了下去。
罗澜摇了摇头,笑道:“不是我想说的,而是事实便是如此。”
恩格隆看着罗澜,目光中透出嫉妒,怨恨,甚至……还有敬佩,片刻后,他点头承认道:“不错,事实就是如此,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周围一片哗然。
恩格隆骑士自嘲地笑了笑,冲着罗澜一指此刻流露出欣喜若狂神情的加贝里男爵。道:“我没想到你会选择他。”
罗澜深沉一笑,道:“他从没算计过我,但是你从头到尾都在算计我。”
恩格隆理所当然地点头,道:“也对,是我也这么选择,因为控制一个冲动暴躁的傀儡,当然比控制我要好的多。”
加贝里男爵一愣,他转头警惕地看了罗澜一眼。
罗澜暗自冷笑,恩格隆的确是聪明人,想用这个挑拨的方法埋下了祸根,好挑起日后两者间的矛盾,不过,自己原本也没打算顾忌加贝里的感受,所有的事情他已经安排妥当,当势强大到可以压倒一切的地步时,一切算计都是苍白无力。
脚步声响起,一群骑士把恩格隆团团未注,后者苦笑了一声,他转过身,随手一指。道:“残片就是雕像的水瓶中,你们可以去拿出来了。”
周围的人一动没动,恩格隆太过随意的动作和他如此配合的态度反而让所有人不敢相信。
老者推了下眼镜,道:“你去拿。”
恩格隆先是一怔,随后失笑道:“怎么,不敢去么?”
“你去拿。”洛古罗姆骑士沉声重复了一遍。
“好吧。”恩格隆摇了摇头,他耸了下肩,在洛古罗姆骑士的“看护”下,他走到水池便上,身体前倾,并探出一只手过去往水瓶摸去,在这种情况下,而且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他是无法做出任何反击动作的,可这个时候,他却突然回过了头来,似乎在找寻什么,终于,他的目光一凝,贝琳达夫人复杂的神色落入了眼帘,可后者偏过了头,不再看他,格隆年轻英俊的脸上露出了真正的苦涩,嘴唇动了动,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突然他露出了一丝慌乱,好像是脚下太滑,他“扑通”一声跌入了水池中。
池面咕咚咕咚翻起了几个泡沫,众人在等待他狼狈的起来,可是片刻后居然没有丝毫动静。
洛古罗姆骑士凝视着池水,忽然“锵”的一声拔出剑来,往水中刺去,众人心头顿时一跳。
“哼!”他沉声,道:“他逃了。”
加贝里目瞪口呆,这样也能逃跑?他难以理解,没有传送阵的波动,一个人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下凭空消失?
洛古罗姆闭目感受一会儿,道:“一点点黑暗元素,是地底裂隙开启后的情形。”
老者难得皱了一下眉,道:“大意了。”
洛古罗姆收回了剑,他的表情变得如岩石般凝固:“摩苏鲁的残片的确在他手上,否则他通过裂隙进入地底世界时肉体无法承受裂隙诅咒。”
贝琳达夫人呆呆望着那荡漾着的水波,心中也是心潮起伏,他最后看向我的那眼,是想我和他一起走么?她失魂落魄地站立了一会儿,紧紧咬住下唇,鲜红的血渍泌了出来,半晌,她努力摇了下头,脸颊上浮起一丝激动的红晕,她暗暗告诉自己,不!我只需要依附最强大的男子,失败者不配得到我的付出!
第九章
看着荡漾出一圈圈波纹的池水,加贝里男爵如释重负,悬起的心落了下来,无论如何,心动魄的时刻已经离自己而去,虽然他的确是偷盗摩鲁苏残片的策划者,但随着恩格隆的逃离,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指证他了,而由于地底裂隙和重重复杂的原因,后者显然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回到地表了。
在暗暗庆幸的同时,加贝里的心中也充塞着一股极度郁闷的懊恼情绪,因为整件事到头来他什么也没能得到,反而签了一份让自己十分肉疼的协定……
老者站在水池旁看了几眼,他转过身来,沉声道:“男爵大人,看来我不得不再滞留一段时间了。”
加贝里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没问题,等等……”他吃了一惊,道:“什么?”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妙,觉得事情可能超出他预想的范围了。
“您没有听错。”老者看着他,缓缓道:“我还要需要继续调查此事,地底裂隙并不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水池底部,况且,在大厅正中。”他环顾大厅一圈,以平板的语气说道:“这表面上看起来像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但事实上却异常隐蔽,有很大的可能是恩格隆骑士早在修建的水池的时候就有了这个预谋,所以我有理由怀疑,您也有可能参与其中。”
他的一字一句中并不含任何感情,冷漠地就像在读一本枯燥的祈祷书,但其中所蕴含的分量却让加贝里男爵的身躯不禁微微颤抖起来,慌忙为自己辩解道:“可是,如果我真参与到了这事件之中,那就不会来抓捕恩格隆?更加不会惊动你们了!”
“这个理由太苍白,男爵大人。”老者看了他一眼,道:“因为这并不能排除您事先和你弟弟图谋的可能性,我所看到的一切更大的可能是你们二人因为某些原因而导致不合,而惊动我们的恰恰是您的亲弟弟,我想他就有那么大的把握吧不会单单只是在诬陷吧?”
“可,可是,您不是说并不插手我们之间的事情么?”加贝里男爵的脸上爬满了紧张和恐惧。
老者慢吞吞地回答,道:“原本的确如此,同样身为执裁盟的成员,我实在不想过分为难您,但您必须知道,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残片下落的前提上的,不需您把它找出来,只需您提供准确的线索,我可以立刻就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