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伊莱恩邀请他下一次来参加宴会时,他很想回绝,可那一刻,说出的话却明明是欣然答应的,他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
虽然神职者要求苦戒修持,但是那些东西似乎从不强迫神职者们去接受,甚至在教城内,大多数的商行在一定数额内都是对神职者不收取任何费用的,但是少年反复提醒自己,那些是引人走向深渊迷途的暗面,不应该留恋,也不应该回想。
亚尔佛列得说过,整个教城,就是最大的试炼之地,是一个巨大的熔炉,能把人融化并浇铸成另一个东西,至于那将是什么,只有经历了磨砺之后,才能真真正正的知道。
“苦痛是意志的磨砺石,清贫是精神的指引灯,安乐是斗志的葬身坟……”
默默念诵着圣堂剑士守则上的箴言,少年突然有些痛恨自己,进而这种痛恨又化为了深深地自责,安迪,你是个混蛋!你妹妹还下落不明,你居然已经在贪图享乐了,今天你又浪费了一天修炼的时间,难道你不知道每一天都是宝贵的么?
他想了想,伸手把摆在桌案上一本厚厚的羊皮书卷摆到了膝盖上,借着魔法灯的光亮打开,他翻到了第五章第四段,然后逐字逐句读了出来。
“引诱你堕落的并非是魔鬼,而是自己的心,你欲堕落则堕落,你愿高尚则高尚,你问我威力最大的武器,我指着你的胸口,就在这里。”
少年慢慢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修炼了神圣斗气后,他感到一股力量充斥在体内,好像把整个人都撑满了,那不是真正的力量,而是一种精神,一种信仰,一种气势,它比纯粹的力量更有用,也更强大。
这才是传说中威力最为巨大的武器,少年认为自己找到了答案,借助这些他就能对抗魔鬼的诱惑。
他读了一遍又一遍,当放下羊皮卷后,蠢蠢欲动的内心已经平静了下来,那些奢靡和五颜六色的东西在思维中逐渐淡化,虽然没有忘记,但那似乎已经不重要,而且距离自己很遥远了。
少年感觉自己成功克服了一次诱惑,整个人有一种经受洗礼后的焕然重生感,他深深吸了口气,攥紧了拳头,不禁充满自信地想到,只要自己刻苦潜修,很快就能获得试炼的资格,成为一名真正的圣堂剑士了。
他拔出了剑,心中下了决定,白天所失去的时间,要用夜晚加倍弥补,推开房门,他一个人向训练场走去。
月色已经将一层柔和的外衣披到了白石上,璀璨的星辰使得夜空壮丽,深远神秘,阿吉莱斯圣山的风裹着荆棘草的气味飘过鼻端,将头发打散,湿湿地染上几许带着清苦味道的水雾。
少年放开胸口吸了口气,向着一个人形木耙走去,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昂扬的斗志,这一刻,他感觉心情出奇的舒畅,似乎整个世界都在跟着他运转。
但是他却没有发现,此刻的一座塔楼的顶端,一个带着金色面具的人正在左张右望,似乎正在寻找着什么,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他眼睛里却充满了急躁。
马克西姆并没有想到神殿内部的建筑居然如此之多,虽然看起来并不复杂,但是有很多地方看起来完全一样,特别是在夜晚,一些些微的区分更是不易辨别。
而且他还不敢随意走动,那些塔楼上的驻守牧师和圣堂剑士警惕性都是异常之高,有几次仅仅是影子从他们面前放过,便不依不饶的检查了半天才离开,这让他从原先的肆无忌惮变成了现在的小心谨慎,但是这样一来,搜索的效率更是低下了,这让他原本已经颇为烦躁的内心更是上火。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朵动了动,似乎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什么,仔细侧头倾听了一下,那是有人在呼喝劈砍,似乎是什么人在锻炼武技。
现在居然还有人在修炼?
马克西姆颇为好奇,他一脚便跨到了半空中,但奇异的是,他并没有就此掉落,而是就那么行走了出去,仿佛脚下踩得不是空气,而是一条用石块铺砌出来的坦途。
任何建筑物和高大的堡墙在他面前都仿佛形同虚设,原本需要走上不少时间的道路很快就赶到了。
这是一片圣堂剑士的训练场,空寂的场地上现在只有一名穿着麻布外衣的少年在挥砍着斩剑,他的神情极为专注,举起斩剑,挥、劈、斩,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手中的动作,每一次都会在假人身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马克西姆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个学徒虽然气力和经验都还欠缺,但是对技巧的掌握看上去已经领会了一点门槛了,因为每一次劈中的地方都是深浅一致,这是已渐渐懂得控制自身力量的表现。
“咦?”马克西姆突然发出了一声表示惊异的声音,随后他的目光亮了起来,仿佛发现了什么极为惊喜的事情。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寂静的夜晚却显得有些突兀了,少年神色一动,讶然转过了身来,起初他还以为是哪位管理场地的神职者来驱赶自己,心中马上准备好了一番说辞,可当他转过身来时,不禁脸色一变,斩剑刷的举了起来,神色无比紧张地看着上空。
“原来你在这里!”
悬浮于半空中的马克西姆环抱着双臂,眼睛里是不怀好意的光芒,他冷冷哼了一声,道:“小子,快说,你们把查理曼囚禁在哪里了?”
少年一愣,查理曼?随后他的眼睛突然就瞪大了,指着对方道:“你,你和查理曼是一伙的?”
“小子,我警告你,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也不要试图叫……”
“你们这些混蛋!究竟把米兰达藏到哪里去了?”
马克西姆的话还没有说话,少年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大吼,然后举起斩剑疯狂地扑了过来。
第二十三章 杀(中)
马克西姆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随即很快又转变为不屑的冷笑,他看着少年对着自己举起了斩剑,用那还算熟练的姿势斩了下来,他冷冷地看着,在刃锋距离颈脖还有一点点距离,很从容地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轻轻松松地挥出了一拳。
少年一剑落空,重心顿时偏失,不由自主向前冲去,猛然之间,剧烈的疼痛突然从胸腹中传了上来,强烈地刺激着脑神经,内脏也是一阵翻腾,令他感觉到似乎下一刻它们就会被一口吐出来。
他重重栽倒在地上,然后抱着肚腹痛苦的翻滚着,不时发出干呕声。
“如果这一拳是查理曼,那么你已经死了。”马克西姆发出嘲讽的声音,眼神望四周飘了飘,不耐烦道:“好了,我没心思和你做游戏,也没兴趣知道查理曼是怎么被你们抓起来的,你只要告诉我,他现在被关在哪里,那么我也不会和你一个小小的圣堂学徒计较。”
少年的身体终于平静了下来,可是他的情绪却并非如此,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马克西姆。
他眼睛里的仇恨情绪那是刻入骨髓的,马克西姆有些莫名其妙,他不懂得这么激烈的情感究竟是怎么来的,刚才对于少年刚才嘴里喊的什么“米兰达”之类的话他根本就没有留意,因为在他看来,教廷的一些神棍在动手之间总会高呼两句什么神明的称号,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自然不会去多加理会,所以自动将这些话忽略了。
“我……我告诉……他在……”少年爬了起来,他垂着头,低低说了一句什么话,马克西姆很自然的侧了侧头,往前探出了一点脖子,这个时候,少年突然手腕一翻,手中的斩剑自下而上朝着那一截露出的咽喉戳了过去,然而他所期冀的血流满地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因为他的手腕被一只纤长而有力的手抓住了。
马克西姆冷冷道:“我说过,不要耍花招,看来要给你一点小教训。”他缓缓伸出了另一只手,然后五指张开罩住了少年的脸庞。
少年想挣扎,想拼,想杀,但是他的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又像是被一张厚实的皮革裹住了身体和四肢,并在不断地往里收缩,挤压着他的胸膛和血肉,肺部的空气被逐寸逐分被压榨了出来。
渐渐地,他脸色惨白,虽然张大了嘴巴,但是他却呼吸不到任何空气,汗珠不断从额头上渗出了来,当这种感觉几乎要将他逼疯的时候,马克西姆的手一收,少年噔噔退后了几步,就像经历了一场疲劳的战斗一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当清新的空气带着无比美好的生机欢呼雀跃的涌入身体时,他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死了一次。
但当他才刚刚恢复一点气力时,却又一次举起了斩剑,喘息着转过身来,然后不依不饶的朝着马克西姆走去。
马克西姆掩藏在面具下的眉毛紧紧皱了一下,哼了一声,一巴掌狠狠拍在少年的脸颊上,他的力量用的很好,非但没有在脸上留下任何印记,反而将少年整个人扇得飞了出去,然后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几圈,明明没有受什么伤,可少年却觉得浑身的骨骼却如碎裂了一般传来无比痛楚的感觉,不禁惨呼出声。
马克西姆向前走了几步,他不再说什么话,而是弯腰,一把卡住了少年的喉咙将其高高举起,拳头开始往他身上如雨点般落下,每一拳每一击的力量都产生了那种的钻心的疼痛。
没有伤痕,没有破裂的地方,少年只是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在向自己的脑袋涌去,好像要把整个头颅都挤爆,涨破,没被击中一次,体表的血管便鼓胀了出来,像一条条蚯蚓一般浮凸在皮肤表面,隔了一会儿又消失下去,随后再次出现,当这么反复这么几次之后,他连呻吟的气力都失去了。
“你现在应该明白我没有在开玩笑。”马克西姆的面具在月光下浮动着诡异的光泽,他的声音也阴森,这个样子站在教廷的训练场中,又经历了那痛苦的过程,让少年的几乎以为对方这就是传说中魔鬼。“如果你愿意带路了,那么就眨下眼珠子,我自然会帮你解决这些痛苦,如果……哈,我就知道。”
马克西姆的话还没有说话,少年已经忙不迭地眨动着眼珠子,仿佛生怕慢一点便会遭受到更的痛苦,前者得意地点了点头,手一松,如同软泥一般的少年便倒在了地上,浑身颤抖着,但是偏偏说不出一句话。
“哈,差点忘了。”马克西姆伸出手,对着少年的身体按了按,似乎是将什么力量从后者的体内驱逐了出去,一股被释放的痛苦呻吟从少年嘴里漏了出来,他张大了嘴,胸膛不住起伏,汗水像泉涌从原先好像被堵住的毛孔里涌了出来,很快,身下便变成了湿漉漉的一摊。
现在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他终于明白自己那些可怜的力量对对方说根本毫无威胁。
马克西姆弯下身,凑近了一点,淡淡道:“我再问一遍,你愿意带路么?”
这一次,少年连忙点头,而且还不停的眨着眼睛,好像生怕慢一点便会重历刚才那痛苦的过程。
“你愿意带我去了?很好!识时务的人我还是比较欣赏的。”马克西姆直起了身体,道:“不过我奉劝你不要耍什么花招,我既然能到这里,那么自然也能够出去,而且在此之前,我还是有充裕的时间杀死你的,所以你在动什么事情之前最好先考虑一下自己的性命。”
少年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他挣扎着支起身子,不过此刻却显得很虚弱,当他站起来时已经是摇摇晃晃,仿佛可能随时倒下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