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凯东的救赎
当罗兰遇到麻烦时，黎雪峰正漂浮在他二百尺的正上方。排开敌人中的审理者从来没有抬头看过以外，真实目光的范围也只有区区一百二十尺。藏身在探测范围外的黎雪峰俯视脚下，发现阿登纳已经从另一边潜进了营地里。他先用剑在最大的帐篷上划开缺口，接着走了进去。稍后阿登纳探出头来，向着蹑手蹑脚跟来的寇根和施普林打出了找到俘虏的暗号。
假如两个蛮子没有出现，那么黎雪峰还会继续观望下去。因为他相信罗兰有能力摆脱困局，也想看看那个黑衣剑士的极限到底在哪里。但与脚步轻盈的阿登纳不同，寇根和施普林再怎么小心也比不上专业盗贼。即使他们还没把硕大的身躯撞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光是背在身后的武器，就已经在不时的在与盔甲摩擦，制造出断断续续的碰撞声。
当被罗兰踩在脚下的矮人竖起耳朵时，站在坑边的战士中也有人察觉到了问题。之前他们射出两波弩箭，但罗兰只是脚尖一勾，就将矮人的盾牌挑飞到空中接住，用它把为数不多的箭都挡了开来。现在那个战士转过头，警惕望向阿登纳那和两个蛮子身处的地方。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发出警告，一道猛烈的闪电就从天而降，亟在了这个不幸者的头顶上。黎雪峰飘在十字弓射不到的位置，伸出的手指上还残留着电光。刚才就是他及时出手，施展出了连环闪电。
作为六级法术，连环闪电远比三级的闪电束更可怕。除了威力加倍外，由于放电量的巨大，连环闪电还会形成爆散的电弧。所以在它的杀伤范围内，任何人没躲在绝缘掩体后的人都会倒大霉。于是俯视脚下的黎雪峰看到了美丽的放电现象，那情景就像是张由电流构成的渔网一般。蓝紫色的豪光到处迸射，照亮了整个宿营地。遭受重创的战士们则纷纷惨叫，随后被被强烈的电流弹飞。他们身穿导电的金属铠甲，使得连环闪电的威力被进一步放大。
期待这一刻已久的罗兰露出微笑，接着抛下了插满箭矢的盾牌。在着手脱困前，他将天魂随意的挥出。于是正悄悄拿起斧头，准备砍向罗兰膝盖的克伦威尔发出了尖叫。他的右手齐腕而断，和斧头一起落在泥地上。罗兰把双剑插回鞘中，然后向握着断手哀嚎不已的克伦威尔说道：
“别玩花样，那对你没好处。也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否则下次被砍掉的就会是你的脑袋。”
说完，罗兰向着夜空甩出了右手。这使得一条前端绑有钩爪的蛛丝飞出，笔直的穿出了坑洞外。靠着罗兰的精密计算，钩爪抓住了坑洞边缘的一处凸起。他拉扯了几下以确定是否牢固，接着便用非常流畅的动作开始往上爬。罗兰只花了几秒钟，就爬完了十五尺的高度。小心谨慎的他先启动隠刃护腕，以召唤出的光能剑开路，然后才把头探出坑洞。
没有任何一个敌人等着埋伏罗兰，他们都因为承受不住黎雪峰的连环闪电而倒在地上痉挛。方圆三十尺内，还能站着的只有凯东一个。他焦虑的望着天空，等待随时会袭来的可怕法术。
虽然靠着悲伤之剑，葛兰的力量，凯东承受住了黎雪峰的几波打击。可是他既找不到敌人，也没有还击的办法。所以黎雪峰正优哉游哉的随手挥洒，轻松掌握着绝对的优势和主动权。看到这一幕的罗兰忽然感到一阵伤感——要是凯东没有失去守护之神，海姆的支持，他何至于会落到这种地步？当凯东还是圣武士时，带着圣剑卡索缪尔的他曾经所向披靡。无数的恶徒在凯东的面前俯首，仿佛他就是正义的化身。
但现在的凯东，已经堕落成了个普通的战士。他年迈又孤独，昔日的荣耀和力量早已随着神恩的消散化作了泡影。假如黎雪峰全力以赴，凯东会在瞬间就倒下。他只是个握着剑的老人，而且那把邪恶的双手剑并不真正的承认凯东为主人。凯东在与黎雪峰战斗，同时也在和悲伤之剑葛兰战斗。那把武器不止一次的想摆脱凯东的掌握，或者恶意的把法术伤害转给他。因为葛兰的本质与凯东格格不入，而且无论如何都腐蚀不了这个老战士依然高洁的灵魂。
“等一下，请把他交给我来处理。”
当凯东越来越疲惫，就快要支持不住时，心中百味陈杂的罗兰仰天喊道。于是黎雪峰大惑不解的停手，让即将成型的魔力从指缝间流逝而去。得以喘息的凯东把剑拄在地上，当作拐杖般的依靠。罗兰怜悯的望了他一会，然后迟疑的问道：
“凯东，假如我给你离开的机会，你愿意发誓不再与我为敌吗？”
“不！”
对于罗兰的建议，凯东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稍后他奋力的站直身体，用举起双手剑来作为回应。罗兰无奈的望着凯东，为了那个老人的固执而深深叹息。接着他拔出了天魂和魅影，以严肃、还混杂着淡淡悲伤的语气说道：
“我明白你的选择了，凯东。放心吧，你做不到的事情将会由我来实现。……永别了，老朋友，我会记得你的。现在，让我用剑来为你送行吧。”
炽亮的厉芒在罗兰的胸前闪现，那是以极高速挥舞的双剑化作的残像。它们鸣叫着纵横来去，展现出了罗兰的最高剑术。那个黑衣剑士的脸色异常凝重，因为此刻他不能犯下哪怕最微小的错误。天魂和魅影在与空气的反复摩擦中发亮，最后成为了夜色中的两道豪光。
凯东静静的看着罗兰舞剑，没有对逐渐走来的他摆出任何防御姿势。这个饱经沧桑的老战士放弃了抵抗，只是慢慢改变着原本阴郁的表情，最后带着由衷的赞叹说道：
“你又变强了，罗兰·黑刃。祝贺你，可以摆脱命运的纠缠……”
天魂穿出剑网，以不可想象的速度刺入凯东的胸膛。这致命一击凝聚着罗兰的最高剑术造诣，根本不受膛甲的阻挠。
葛兰从凯东的手中掉落，在地上弹跳了几下后静止。老战士低头看着透胸而过的天魂，露出了解脱的笑容。在肌肉被高热的剑刃烧炙的‘嗤嗤’声中，他的血化作红雾从伤口处飘散。凯东平静的望向罗兰，然后轻轻的说道：
“谢谢你，解放了我。”
“没什么。”
罗兰低着头，难过的回答道。他的双手都在冒烟，那是因为施展了太长时间的超高速剑。通常情况下，由于那种程度的剑术对身体负担太大，所以罗兰只会偶尔的发出一击。但为了对凯东致以敬意，刚才他倾尽了全力。明白这点的凯东淡然微笑，接着在罗兰缓缓抽剑的同时说道：
“无论如何，我都曾经是个圣武士。守序是我的天性，所以对判定的罪名我唯有接受。芙蕾雅被绑上火刑架时，我还在和法官据理力争。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天大的笑话。……罗兰，我早就觉得，也许你的行事方法才是正确的。但我们相遇得太晚，我早已错过了改变自己的机会。……习惯真是可怕，竟然能让父亲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在火中哭叫。假如我有你的勇气……假如我能像你那样的自由自在……咳咳！”
在天魂被完全拔出的瞬间，凯东猛烈的咳嗽起来。血从他的嘴角蜿蜒着流出，在篝火的照耀下呈现出异样的黑色。那个走到人生尽头的老人倒下，安祥的仰望夜空。罗兰半跪在凯东的身边，听着奄奄一息的他继续说道：
“我请求你，罗兰，放过那些跟随我的人。他们在这里，只因为他们遵从着要为我而战的誓言。咳！虽然我堕落了，但他们仍然愿意为了我而背井离乡。我欠他们很多……你、请你……咳咳咳咳！”
“我知道了。”
向着再次咳出血来的凯东，罗兰轻声的安抚道。凯东大声的喘着气，带着安心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最后……竟然还是向不抵抗的人……施加了暴力……圣剑卡索缪尔……已经有了继承人……他就在……原谅……你……芙蕾雅……报仇……”
以几近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完这段话后，凯东就断气了。他的脸倒向侧面，把空洞的目光投向无边无际的荒野。黎雪峰站在罗兰的身边，看着他伸手为凯东合上双眼。那个黑衣剑士凝注着渐渐冷却的尸体良久，最后终于站了起来。
“凯东是我的朋友，曾经与我并肩战斗过很多次。”
罗兰用冰冷的语调说道：
“我发誓，一定会完成他的遗愿，让带给他不公和毁灭的人渣受到百倍偿还！”
“……你的诅咒怎么办？”
连叹息都发不出的黎雪峰摇摇头，苦笑着问道。
第二百一十六章 神谴之心
罗兰没有回答黎雪峰的问题，就开始着手收拾残局。靠着守卫之神海姆的庇佑，被连环闪电打倒的战士们都还活着。除了被直接命中的那个身受重伤外，其他人很快便能靠自己站起来。罗兰面无表情的巡视他们，然后淡淡的问道：
“哪一位是不眠之眼的监察者？”
“他没有与我们同行。”
战士中的一个回答道。他坐在地上摇晃脑袋，似乎还没从电击带来的眩晕感中恢复。过了一会，那个战士才再次开口说道：
“我们的使命已经结束了，你愿意让我们离开吗？”
“你们是自由的。”
罗兰凝视凯东的遗容，黯然的点头。于是那个战士挣扎着站起，摇摇晃晃的走来。他有两次差点在途中栽倒，但终究还是站到了凯东的遗体前。战士不再对罗兰抱有任何的敌意，只是静静的向凯东送去注目礼。他无言的矗立了几分钟，接着大声的说道：
“凯东·费尔康爵士，我，圣武士艾德利·卡夫尽到了对您的义务。即使您已经偏离了神圣的道路，亲手玷污了自己的荣誉，我也依然谨守发下的誓言，追随您到了最后。但从此刻起，我将解除被您赋予的职责，重新回归海姆的荣光之下。我衷心的希望，您能在另一个世界得到救赎。如果您能洗刷犯下的过错，重新拾起正义的利剑，那么在属于我的最终之日到来时，我将很荣幸的再次和您并肩作战。”
在慷慨激昂的说完这番话后，战士把剑高举到面前，行了个郑重的骑士礼。他的同伴们也挣扎着爬起，逐一来向凯东敬上最后的道别词。从头到底，那些战士都没有看黎雪峰和罗兰一眼。最后他们互相扶持着离开，向通往西方传送门的生魂平原走去。虽然罗兰想用魔法道具直接送他们去，但圣武士的骄傲使战士们拒绝了他的好意。黎雪峰目送他们蹒跚着远离，忍不住低声说道：
“这些人会死在路上。”
“那是他们亲手做出的选择。”
罗兰眯着眼睛，冷漠的回答道：
“假如海姆有空的话，应该会指引他们回家。看在凯东的份上，我祝福他们能快点学会万事靠自己。……我真好奇，那些榆木脑袋怎么会固执到相信神会眷顾失败者。难道他们觉得凯东的例子还……算了，没什么好说的，随他们去吧。”
眼神在瞬间暗淡下来的罗兰摇摇头，闭上了嘴。接着他曲膝跪下，将凯东的遗体摆成两腿并拢，双手交叉在胸前的样子。罗兰小心的做完这一切，然后带着嘲讽的笑容拿起了悲伤之剑葛兰。当那把邪恶的双手剑开始发出低鸣时，罗兰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这把剑曾经是月湾地区的最强剑士，阿巴济戈的所有物。为了打倒他，我和凯东第一次抛弃对彼此的成见，携手合作。那次战斗激烈得超乎想象，如果没有凯东的圣疗帮助，我肯定会死在了那阿巴济戈的剑下。最后葛兰被凯东带走，用圣剑卡索缪尔的力量封印。他说过这把剑会引诱主人堕落，是受到诅咒的武器。但陪伴他离开人世的居然也是葛兰，真是讽刺……”
“尘归尘，土归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