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你身为泰瑞的圣武士，无法跟我一起回南方。现在已经不同了，我想再问你一次，你愿意跟我走吗？”
罗兰的声音中饱含着深情，在说话的时候，又有一缕鲜血流出了他的嘴角。纳迪雅看着那条红色的痕迹，脸上浮现出了歉疚的表情。她转开目光，轻轻颤抖着嘴唇回答道：
“对不起，罗兰。我、我是个狡猾的女人。那时候我无情的离开了你，却又在需要你的时候厚颜无耻的向你求救。我对你的感激无法言喻，但是……但是我不能跟你走，对不起……”
这些话把地狱的寒风吹入了罗兰的内心。这些年来他一直渴望再次见到纳迪雅，并带她离开。罗兰甚至好几次计划过要用武力来这么做，不过他知道那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结果。所以当五天前收到来自纳迪雅的信时，他在忧虑之余，也因为看到希望而狂喜。但是现在，纳迪雅的回答摧毁了一切罗兰所期待的可能性。他感到刻骨的失望，觉得自己简直蠢得像头猪，但纳迪雅继续说了下去：
“我很想郑重的向你道歉，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附近的正义之神信徒们现在应该都得到了泰瑞的神谕，正在赶来。而且，高阶祭祀也会引发我身体里的诅咒。”
“诅咒？”
“是的，为了防止现在这样的情况，高阶祭祀逼我喝下了泰瑞的圣血。我想他马上会举行仪式，把我烧成灰烬。”
罗兰满脸都是惊讶的表情，但很快就被绝望所替代。正如纳迪雅所猜测的那样，一点苍白的亮光出现在了她的胸前，并开始无情的扩散。纳迪雅忍受着无法形容的痛苦，突然伸手拔出了罗兰后腰上的匕首。她站起来后退了几步，并伸手阻止了想冲上去的罗兰。
“对不起，罗兰。其实就算我能活下去，也没有了和你一起生活的资格。我……我已经嫁给了阿尔弗雷德·修·巴恩斯爵士，而且有了孩子。现在我只恳求你，带着我的孩子逃走。他是无罪的，我坚信……”
纳迪雅解开外袍，将匕首刺向自己的小腹。她一点都不犹豫的捏住刀柄向上提，仿佛被割开的不是自己的血肉。纳迪雅将匕首咬在嘴里，把手伸进巨大的伤口中。当她再拿出来时，颤抖的手中除了血污，还有一个九个月大的婴儿。纳迪雅想用匕首切断脐带，却不小心掉落了那把小刀。她用求助的眼神往向罗兰，但对方只是绝望的凝视着她。很快，苍白的火焰就蔓延到了纳迪雅小腹，她咬了咬牙齿，尖叫一声，将整个脐带硬生生从身体里拔了出来。纳迪雅用爱怜的眼神注视着开始啼哭的婴儿，然后俯下脸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你的名字是维克多，含义为征服者。我的儿子，我见证了你的出生，并为此而骄傲！我相信你必然能征服命运，开拓出自己的道路！”
最后纳迪雅奋力将婴儿抛向罗兰，火焰已经燃遍了她的全身。在能够烧尽一切的圣火中，这位伟大的母亲喊出了她的遗言。
“罗兰，我恳求你养育这个孩子长大！我爱他，便如曾经深爱你一般！求求你，答应我！假如有一天在另一个世界我们重聚，我会千百倍的报答你！”
“我不要你的报答……”
罗兰注视着火焰飞腾中的人影，喃喃着说道。他抱紧婴儿，奋力站起来大声的吼叫：
“我从来没有拒绝过你的要求，纳迪雅·惜叶！我发誓，我会永远照顾他！我会爱他如你！你听见了吗？！纳迪雅——！！！”
欣慰的笑容出现在纳迪雅的脸上，她确实听到了。下一瞬间，苍白的圣火猛烈升腾，卷成了冲天的火柱。片刻间火焰消散，除了焦黑的地面，没有任何东西留下。
罗兰怔怔看着那片黑色地面，一缕红色的泪水滑下了他的脸庞。在他怀里的婴儿忽然停止了啼哭，用一双大眼睛望着罗兰。初生的婴儿伸手去抚摸罗兰的脸庞，他先摸到鼻梁，接着又摸到了嘴唇。罗兰任凭婴儿的把玩自己的耳朵，低头轻轻的说道：
“孩子，虽然你出生时就独自一人，但你的母亲已经给了你挥霍不尽的爱。你的名字叫维克多，维克多·修。巴恩斯那种无能者的姓就拿去喂狗吧。我发誓，终有一天会让你带着这个值得骄傲的名字回到这里。你将揪着泰瑞的胡子把他拉下神坛，一脚踢进深渊地狱里去！”
一个月后，也就是黄金之纪二十三年的某天，正义之神泰瑞的高阶祭祀神秘的死在自己的冥想室里。他的尸体被剁成了碎块，而且验尸官奇怪的发现，在高阶祭祀被切下来的半张脸上，有着几个小小的，几乎难以发现的抓痕，似乎是出于很小很小的孩子之手。
第二百九十七章 阿丝摩蒂斯的计谋（十五）
巴塔娜厉声叱喝，挥舞起了蛇首鞭。她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以宣泄对黎雪峰的愤怒。当巴塔娜快步前冲时，杜蕾斯显得无动于衷。她甚至懒洋洋的把脸颊靠到手背上，以便于更惬意的坐在椅子里。但班瑞主母的眼睛却像毒蛇一般，牢牢的盯着黎雪峰。这让黎雪峰颇为犹豫，只能反射性的后退。他避开了最初的攻击，结果只让巴塔娜愈加疯狂。虽然黎雪峰有把握能打倒眼前的罗丝牧师，但他实在不愿意功亏一篑。
因为在进入乌斯特·拿萨前，黎雪峰得到过黛西的警告。他得知黑暗精灵家族在接受任何一名新人的同时，往往也会在第一时间给对方个下马威。这种野蛮的行径是为了确立原家族成员的优势，通常由女性牧师来实施。而受教训的后来者则别无选择，只能被打得皮开肉绽。他们会在稍后得到治疗，仅留下对女性成员的敬畏之心。不过……传奇法师例外，毕竟他们是被挑选出来的佼佼者。
突然间，黎雪峰想明白了杜蕾斯的用意。从自己宣称是传奇法师这点上，他推论出了面临的情况。——黎雪峰的身份应该足以蔑视普通的罗丝牧师，或至少与她们分庭抗礼。即使巴塔娜是班瑞家族的长女也好，都不能如此的对待一个传奇法师。所以黎雪峰正面对杜蕾斯安排的测试，以检验他是否徒有其表。因为在黑暗精灵的世界里，实力才是衡量一个人的最重要标准。
一旦考虑清楚，黎雪峰便不再犹豫。同时他也搞明白了，为什么只有巴塔娜单独发动攻击。因此黎雪峰快速念咒，施展出了石肤术。接着他无视巴塔娜将蛇首鞭重挥向自己的头顶，只管开始准备第二个法术。
虽然班瑞家的长女倾力以赴，恨不得把黎雪峰打得脑浆迸裂。但在强力的防护法术面前，牧师的那点破坏力显然毫无用处。结果巴塔娜狠狠的甩了三次手，连黎雪峰的寒毛都没伤到一根。而当猛烈的旋风骤然产生时，她却尖叫着倒跌了出去。
施展出漩风术，把敌人逼退的黎雪峰微微侧头，发现杜蕾斯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这让他确信了自己的判断，并信心十足的转守为攻。出于对巴塔娜的厌恶，黎雪峰收起了他的绅士风度。——毕竟那个善妒的罗丝牧师为了保住地位，曾真心诚意的企图杀掉黎雪峰。根不用提巴塔娜严格来说只能算是雌老虎，与传统意义上的高贵淑女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在隐藏起大部分实力的前提下，黎雪峰开始恶作剧。他知道杀掉对方显然太出格，于是转而运用各种手段来戏弄巴塔娜。即使黎雪峰只以平时的一半速度来施法，连绵不断的蛛网术也够巴塔娜狼狈的了。这个外强中干的罗丝牧师跌跌撞撞，挂着满身的蜘蛛网愤怒咆哮。她不但无法再次进攻，甚至连用以脱困神术都施展不出来。
因为每当巴塔娜辛苦的把手举到胸前，黎雪峰便会朝她的脸射出蛛网术。结果巴塔娜必须先把吃进嘴里的蛛丝清理干尽，才能重新尝试施法。三番五次下来，可怜的罗丝牧师几乎被逼疯。杜蕾斯则依然不同声色的旁观，任凭巴塔娜被羞辱得颜面扫地。
“可以了吗？”
等到完成第五个蛛网术后，黎雪峰停止了念咒。他望着流露出赞许神情的杜蕾斯，模仿罗兰的模样微微躬身。在不远处，巴塔娜已经被完全封闭在了一团白色的粘稠物质里。如果没人加以援手，她早晚会窒息而死。
在确定胜负已分后，杜蕾斯按着椅子的扶手慢慢站起。她完全不顾越来越无力挣扎的巴塔娜，只是凝视着黎雪峰缓缓点头。整整一分钟内，杜蕾斯都没有开口。她只是悠然的再次施展出侦测谎言的神术，然后向着黎雪峰说道：
“我理解隐藏真名对法师的重要性，因此不加追究。现在我只想再谨慎的确认最后一点——你是不是任何家族以任何目的派来，打算对我不利的人？”
“不，我凭自己的意志来行动。”
黎雪峰轻松的回答，同时暗自嘲笑对方的视界太过狭隘。要不是杜蕾斯只把注意力放在乌斯特·拿萨内部的敌对势力上，他要蒙混过关可就难了。
当黎雪峰在庆幸自己的好运时，毫不知情的班瑞主母则在另作一番权衡。她若有所思的来回踱步，接着忽然停下。随着杜蕾斯轻拍了两下手，大厅侧面的数道暗门同时被打开。包括班瑞家族的次女、丽奥、贝瑞吉、两个高阶法师在内的五个黑暗精灵一齐走了进来。他们用好奇又幸灾乐祸的目光观察巴塔娜变成的茧，同时静立等待班瑞主母的指示。
在众人的环绕下，杜蕾斯坐回了椅子里。她把目光掠过在场的所有人，然后淡淡的说道：
“我有几件重大的事情要宣布。首先，欢迎林克大法师加入我们的家族。我对他的忠诚已经不存疑虑，也打算在今后倚重他的能力。其次，班瑞家族这些年来积累了太多的腐朽之物，现在是时候好好清理一下了。林克！”
“是。”
带着表面上的恭敬，黎雪峰做出了回应。于是班瑞主母指着依然包裹在蛛丝中，却不再动弹的巴塔娜说道：
“把垃圾清理掉，我们不需要无能的废物。班瑞家族将重新建立起有效率的权力体系，现在该让渣滓彻底消失了！”
“您的意思是……”
“我说了，彻底消失！”
由于黎雪峰的迟疑，杜蕾斯露出了不满的神情。她加重语气，以准确传达出话中的可怕含义。虽然黎雪峰的见识不算少，但此刻还是很难相信自己的判断。——他无法置信，只是为了立威，一个母亲竟然就会当众开口，命令才刚认识了十分钟的人杀掉她的亲生女儿。这已经不属于伦理道德的范畴，而是神经是否正常的问题了。
趁着黎雪峰犹豫的时候，一个黑暗精灵法师抓住了谄媚主母的机会。他用最快的速度念咒，然后向受困的巴塔娜射出火矢。红光一闪即逝，接着大亮。在沾到火焰的瞬间，易燃的蛛网上立刻弥漫开了橘红。大约过了五秒钟，巴塔娜发出了惨烈的尖叫声。黑暗精灵们纷纷用手遮住眼睛，却仍然难掩伴随残忍快感扭曲的脸部肌肉。他们袖手旁观巴塔娜跳起来狂奔，最后缠绕着中人欲呕的烟雾倒下。
黎雪峰听着脂肪燃烧发出的‘吱吱’声，几乎要当场呕吐了。而这时巴塔娜还在做垂死的挣扎，用双手抓挠地面直到指甲全部折断。她的凄厉哀呼连绵不绝，随着火焰飞腾愈加高亢。那种诅咒之音到处回荡，直到黎雪峰施展出解离术为止。
当接触到从黎雪峰指尖射出的碧芒后，巴塔娜化作了绿色的雕像。她像是玻璃制品般的凝固起来，随后分崩离析成了无数尘埃飘散。先出手的黑暗精灵法师斜睨黎雪峰，显然对他的横路杀出非常不满。杜蕾斯则重重的点头，向拼了命才装成若无其事的黎雪峰说道：
“很好，彻底的消失，这才执行命令的方式。从今天起，你在班瑞家族内有了一席之地。具体的安排我将在稍后派人通知你，绝不会辱没你的才能。……丽奥，带林克大法师去休息。我和你的姐姐有些事情要谈，这里暂时不准其他人进入。”
“是，主母大人。”
听到来自母亲的命令后，丽奥谦卑的鞠躬。接着她带黎雪峰走出会客厅，进入了狭长扭曲的通道里。贝瑞吉悄悄的跟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一行三人连转几个弯，顺着楼梯越爬越高。直到抵达一大片开阔的阳台，丽奥才停了下来。她猛然转过头，用锐利的眼神盯着黎雪峰。黎雪峰则漠然的回视，静听对方急促的说道：
“你做出决定了吗，大法师阁下？”
“还没有。”
为了平复受刺激的心情，和增加谈判的筹码，黎雪峰刻意的装出犹豫的样子。随后他向握住剑柄的贝瑞吉嗤之以鼻，并用阴沉的语调说道：
“你想杀了我？那么刚牺牲掉长女，需要人力进行填补的主母大人会怎么看待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