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大奥术师用预言魔法寻找到敌舰的大概方向,再派遣两条巨龙飞过去精确定位。凭借祥瑞号三十节以上的超高航速,那些在顺风满帆顶多能有十到十二节速度的所谓“快船”,根本就没有可能跑得掉。而那些三磅五磅的轻型小炮弹,砸在祥瑞号的龙皮外壳上,基本上跟拿牙签戳牛皮没什么区别。至于分头突围的打算嘛……从雪风小姐嘴里吐出的冰寒龙息,会非常“温柔”地把它们劝回一起,安安心心地做好身为靶子的本职工作。
事实上,如果不是出于实战训练的考虑,完全可以让两位大奥术师骑上巨龙,自己过去把那五条小破船搞定。但比较令人头痛的是,祥瑞号随舰炮兵的炮术水平,依旧像时光神殿会战的时候一样糟糕,而且由于这一个多月来改行为修理工的缘故,操炮技术似乎又继续退化了不少。
即使菲里咬着牙不惜成本地让他们放了足足四十多轮炮火齐射,五艘双桅快船之中,也只有两艘是被炮弹击毁的。至于另外三艘,其中一艘是直接撞上了祥瑞号的高大船身,另一艘是操纵不当而自行倾覆。最后一艘双桅快船的生命力,简直像蟑螂一样顽强,居然一直窜到了河口附近,但也随即在雪风小姐的龙嘴和利爪下化作了碎片。
无论作战过程是如何的洋相百出,歼灭敌方水上武装的行动总算是以全胜而告终了。唯一令人感到遗憾的是,原本一直在月亮湖亲自指挥作战的图卢斯海军元帅,前不久突然带着坐舰独自离去,顺流而下,离开了战区。因此祥瑞号这次并没有逮着什么有价值的俘虏。根据菲里的猜测,这家伙应该是察觉到了前线大军的异动,却又实在无力回天,这才选择了自行脱身,暂时逃离这个即将爆发的恐怖旋涡。
在陆地上的作战行动,甚至比水上的还要更加轻松。在菲里的命令下,两百多名装备精良的女黑暗精灵斥候们,仿佛逃避毒气般飞也似地跳下船,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轻微代价,顺利清除掉了河口四周的全部十六个哨所。期间未发一枪一弹,一百余名哨兵尽数束手就擒,没有来得及点起一缕烽火信号,更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即时传递信息的魔法装备——事实上,这些哨兵状态潦倒得和乞丐差不多,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拥有昂贵传讯水晶球的样子。
由于抵达河口的时候天色已晚,为了防止搁浅,祥瑞号在湖畔又停泊了一夜。随即于次日清晨起锚驶入河道,计划利用昌昌城的码头设施卸货上岸,修筑前进兵站……然后,全军上下从出发以来就一直保持着的良好心情,便仿佛清晨草叶上的露水一般,在阳光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作为拱卫首都库斯的重要卫城,昌昌城虽然不如蒂华纳科城那样占地方圆十余里,人烟稠密,充满了金字塔和宏伟庙宇。但是论防御能力和坚固程度,却远在蒂华纳科城之上。三个月之前,特库姆塞在被迫放弃首都回援时光神殿的时候,曾经在这里留下了大约半个军团的兵力,企图他们能够以此为基础,等待时机徐图恢复。但是,这支留守部队明显辜负了他的期望,特库姆塞的前脚还没有赶到时光神殿,昌昌城在后脚就已经陷落了。
时隔三个月后,高山之王的黑鹰军旗终于又飘扬在了这座要塞城市的上空。然而,迎接这些“解放者”的不是鲜花和飞吻,而是一幅空前惨烈的炼狱画卷。
站在空荡荡的码头上,向城里望去,高大的城墙已经被破坏得七零八落,砖石和混凝土预制件扔了一地,暴露出里面的土坯。壕沟早已被填平,几个炮塔也化作了废墟,一群群乌鸦在天上盘旋,间或发出几声不祥的凄厉鸣叫,让人们不由得在心中阵阵抽紧。
由于攻城时的炮击,城门已经坍塌成了一座小土堆。刚刚走过去没几步路,一股浓烈的腐臭味顿时扑面而来,熏得印加禁卫军那些百战老兵都皱起了眉头,而巨熊军团的半吊子们更是接二连三地开始了呕吐。
在长官的逼迫下,士兵们不得不捂着鼻子攀登上土堆,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座不折不扣的死亡之城,到处都是腐烂的尸体,到处是破碎的瓦砾。房屋被焚烧得只剩焦黑的残墙断壁,全城军民都被杀得精光,每一条街道上都静悄悄的,连条野狗都看不见。除了士兵们的脚步声,整座城市寂静得仿佛仍在深夜中沉眠——当然,是永远地长眠。
巨熊军团的士兵晃晃悠悠地勉强在这片修罗场中挪动,一个个腿脚发软,眼神恍惚,脸色苍白得可以去扮演吸血鬼。而印加禁卫军的土著士兵则只是无声地向前迈步,神情肃然,惟有眼底流淌着遏止不住的悲愤——任何一支还保持着最起码的道德素养的军队,看见本族之人被异族屠杀,都会很自然地感觉到耻辱和愤怒。而昌昌城原本就是军属的聚居地,被屠杀的市民基本上都和禁卫军士兵沾亲带故。这自然令他们更加义愤填膺,一双双黑色的眼睛几乎都要喷出火来。
越是靠近市中心,四处倒伏的尸体就越是密集。尽管由于死亡时间已久,大多都已经腐败出蛆,烂得不成样子,还带着被乌鸦啄食过的痕迹。但仍旧可以依稀分辨出死者生前那种痛苦扭曲的表情。相当一部分尸体的嘴巴都仰天大张着,似乎是想要控诉侵略者的暴行。
在这个战争道德早已败坏的年代,屠杀和劫掠都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但是在屠杀之后仍然不将尸首收敛,而是曝露在外面任其腐烂的,却也依然称得上是惨绝人寰的暴虐行径。亲眼目睹了这等骇人听闻的屠城血证,印加士兵全都红着眼睛,将拳头捏得啪啪响,恨不得立刻杀向战场。将敌人砍个一干二净。就连跟在后面的耐色瑞尔人也受到了感染,不约而同地纷纷摘下头盔,朝死难者低头默哀。
在这种无限悲凉的肃杀气氛之中,数万大军匆匆将城市搜索了一遍,未能发现任何幸存者。而对那些被俘哨兵的拷问,也没有取得什么有用的情报。他们都是在战斗结束之后才从别处调来的,对昌昌城大屠杀的前因后果同样一无所知。愤恨的印加禁卫军只能将这笔帐笼统地记到了敌人头上,接着准备在战场上把血债连本带利都讨回来。
于是,因为这种先入为主的主观臆想,以及冲昏头脑的仇恨和恐惧,整支军队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城内的几点异常之处:第一,虽然全城都被杀光烧光抢光,但是仍然有许多死者的随身财物奇怪地未曾被掠走;第二,某些尸体以非常之诡异的姿势搂抱在一起,仿佛正在相互啃啮……
面对这样的情况,在短暂的商讨之后,联军不得不彻底放弃了进驻城中的打算,改为在远离市区的野外搭建营地,以避免疫病爆发。与此同时,还要设法拨出一部分人手,到城外挖坑埋尸,并且朝敌人腹地进一步派遣出若干斥候,尽量打探到更多的情报。
以上这一切都是相当繁重的工作,而在工作量和工作难度方面,巨熊军团显然不可能得到太多的照顾。但是,对于时刻身负着数千名部下生死安危的菲里来说,值得他感到头疼的事情,还远不止这么一桩。
“……该死的,蒂娜岑小姐,你这份东西上面到底写着些什么?”
菲里将嘴唇凑到军用水壶边上,小小地啜了一口,同时无限郁闷地翻着白眼,扬了扬手中这份不知写在什么皮革上的“敌情报告”,对着人身蛇尾的妖艳美女抱怨道,“怎么连文字符号都会跳舞?”
“没办法,深渊语的文字就是这副样子。”人面狮中的高级贵族,格拉兹特的选民伊丝哈·蒂娜岑耸了耸肩膀,“为了防范情报被截获,我只能选择用最保险的方式书写。”
结果保险得连自己人都看不懂了……菲里苦恼地抓着头发,对于此次行动中从一开始就四方蔓延的全面混乱,直感到一阵阵头皮发麻。
“唉……既然如此,那么,就由你来念给我听吧!”他长叹一声,将报告卷轴往回蒂娜岑小姐的手中一塞,作出了最省力的抉择,“凡人想要看懂深渊语,还真是不容易呢。小姐,就请您能者多劳吧。”
第四十七章 乱糟糟的反攻序曲(2)
作为终极混乱的实体化表现,在恶魔们所盘踞的无限深渊之中,万事万物都代表着秩序的反面,充斥着狂暴、混乱与无序。哪怕是理论上绝对离不开秩序的语言文字,也不曾例外……最终所发展出的主要后果,就是让绝大多数的阅读者因此而直接走向精神崩溃。
根据游历过无限深渊的位面旅行者在笔记中描述,恶魔们确实有着自己的文字。这些文字大多用腐败发臭的血浆写在各种乱七八糟的发霉皮革上,其中又以夙敌魔鬼的皮肤最受欢迎,因为恶魔的手掌上时常会分泌出酸汗,其它的书写材料难以承受长期性的腐蚀。而深渊文字的书写方式更是离奇无比,以至于经常被误认为是装饰厕所的花纹——这是写法比较精致的,以及刚擦过屁股的卫生纸——这是写法相对潦草一些的……
尽管和恶魔们打交道的历史怎么算也有几千年了,但是主物质位面的学者始终无法很完美地破译深渊文字,因为深渊文字的整套体系实在是过于散漫奔放,和深渊的本质一样混乱而邪恶。这种文字的语法规则,永远都处于奇妙的无规则运动之中,无论是时态变化还是主被动格式,都呈现出高度的混沌特性,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将阅读者的头脑变成一团糨糊。
更要命的是,甚至就连每一个名词所代表的意义,都带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比如说,在乌黯主君格拉兹特的阿兹格拉特国度,“奥喀斯”这个词代表着懦夫,“狄魔高根”的意思是鼻涕虫;到了亡灵君王奥喀斯的萨纳托斯死者国度,“狄魔高根”的意思没变,而“格拉兹特”则和“鸡奸”成了同义词;至于狄魔高根的深渊第八十八层盐水沼泽……在他的地盘里,“奥喀斯”和“狄魔高根”都代表着同一个含义:卑微无知的蝼蚁。
从发展和联系的角度来看问题,诸位恶魔领主们在语言学方面的种种创新发明,和壬辰倭乱之后的朝鲜人更改本民族语言,将“狗”这个词的发音改为“加藤清正”,并且发明出特色狗肉火锅的发泄方式,实在是有着某种异曲同工之妙。相对来说,日本人的做法就显得有风度多了,他们不但没有将“李舜臣”和某种动物联系起来,还把他的雕像恭敬地请进了联合舰队旗舰神龛,并且在日俄对马海战的前夜对他进行了祈祷供奉,终于成功地一举将俄罗斯帝国打成了没有海军的废柴国家……
总的来说,此类精神胜利法,基本上无可无不可,多少能起到一点逃避现实的自慰作用。但问题在于,地球上只有一个朝鲜半岛,而无限深渊中却有无穷数量的层面……
再加上无限深渊中的政治权力实在过于分散,无论哪一位深渊领主,都有权利制订和更改语法规则,而他们这些高级恶魔的心思,又永远都像季节交替时的天气那样变幻莫测——例如,格拉兹特可能在前一刻宣布将“奥喀斯”这个词的意思改为臭虫,下一刻又将它改成淤泥……换言之,就是说还得将上述语法的混乱程度再乘上两次无限大!
这种全面混乱、随时变幻的语言情况,已经够让人崩溃的了,足以干掉任何治学态度过于严谨的语言学家。但乱上添乱的是,为了让各地的恶魔之间可以实现正常交流,格拉兹特殿下殚精竭虑,居然将文字符号直接和深渊意志联网,用写魔法卷轴的方法来写报告,发明出一种号称整个深渊都能通用的公文书写格式。遗憾的是,深渊意志固然有能力凌驾于全体恶魔之上,可这玩意本身就是混乱无序的代名词,指望靠它来制订出什么语法标准根本就是做梦……既然语法不可能实现规范化,为了让公文做到整个深渊都能通用,那就只好让文字本身运动起来了……
于是,当菲里翻开手中这份最新敌情报告的时候,顿时惊讶地发现,整篇报告中的任何一个字母,都仿佛深夜俱乐部中刚磕过摇头丸的钢管舞女一般,在略显狭窄的句子中间疯狂地跳跃、踢踏、扭曲,直到让整个语言结构都变得七零八落,在一片眼花缭乱之中彻底走向崩溃……
在近年来的血战进程中,格拉兹特及其盟友的阵营广泛使用此类公文传递军情,并且因此而成功地捣毁了地狱第一层领主拜尔的若干个情报破译小组——那些可怜的破译专家,全都被活活折腾成了疯子!
而接收到这种“全深渊通用”公文的恶魔将军们,却从来都不会发生类似的悲剧——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们的逻辑思维能力要远远胜过魔鬼们的情报破译专家,而是因为他们压根儿不会去考虑什么翻译和阅读的问题……通常都直接拿去擦屁股了。
由于暂时还不想去疯人院和伊尔明斯特大贤者做伴,菲里仅仅在卷轴上粗粗扫了一眼,就派人叫回了信使小姐,请她代为朗读……结果,他诧异地发现,伊丝哈·蒂娜岑的脸蛋迅速失去了血色,额头开始渗出汗水,手指微微颤抖,仿佛正在忍受某种惨无人道的酷刑一般……嗯,从某个角度来分析,这种说法也没错就是了……
“唉,正如上校先生您刚才所说的,凡人想要掌握深渊文字的使用,还真是困难呢!”
半响之后,眼睛已经变成蚊香形状的格拉兹特女选民终于放弃了解读,悻悻地将卷轴丢回给菲里,同时嗔怪地抱怨道,“您怎么就不知道早点派人来找我呢,现在可好,您瞧,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菲里一时间真是无言以对:能把字写到连自己都看不懂的程度,这也真是混乱得够可以了,实在是叫人不能不佩服。
“不过还算运气,这份报告我在前天才刚刚整理出来,里面的内容我大概都能记得,现在就给您复述一遍……咦,上校先生,您这是怎么了?脸色好难看啊,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我只不过感觉有些头晕罢了”菲里颇为辛苦地抬起脑袋,几乎是呻吟着说道,“在听取蒂娜岑小姐您的汇报之前,可否容我多问上一句,既然你们这些凡人信徒基本上都不懂深渊语,那平时又是怎么和恶魔同僚交流的?”
“有资格和物质界教会联系的恶魔,个个都会说通用语啊!”妖艳的半蛇美女奇怪地眨了眨眼睛,“要是连一门最基本的外语都不会讲,那还算什么高级恶魔?”
确实,学好一门外语是多么的重要,在深渊中也是如此,就是不知道恶魔们有没有组织过四六级考试……菲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么公文信函呢?莫非还会附上一份用通用语写的副本?”他举起手中散发着臭气的兽皮卷轴,凑到半蛇美女面前摇晃了一下。
“呵呵,那怎么可能?”伊丝哈·蒂娜岑笑了起来,“格拉兹特殿下发明出这种书写方式,就是为了在保证交流通畅的前提下做到信息保密。如果还要在正文以外再附加一份明文上去,那么保密的意义不就全泡汤了吗?”
“……可是,对你们这些信徒来说,公文上的深渊文字连看都看不懂,还需要保什么密呀!”菲里非常纳闷地反问道。
“嗯哼,放心,不懂深渊语不要紧,我们可以通过世界上最先进、最全面、最快捷、最能显示无序混乱特色,最能代表深渊本质的‘各取所需法’来进行解读,绝对不会出什么小问题的。”半蛇美女摇了摇覆盖着鳞片的蛇尾巴,不无自豪地回答道。
“各取所需法?”菲里听得一头雾水,“这又是什么意思?”
“嗯,具体来说,就是你需要某段深渊文字代表着什么意思,它就是什么意思,没有谁能够说你弄错了,因为同样也没有谁能弄明白什么才是对的……根据这个简单易懂的万用套路,就连文盲也能轻易读出深渊文……”
嗯,明白了,这确实是充满了混乱邪恶的深渊特色。简单来说,就是一切全凭阁下自行想象,小问题是绝对不会出现的,因为一出现就是恐怖至极的超级大问题……
菲里用大拇指搓揉着青筋直跳的太阳穴,感觉自己已经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消失了,“唉,小姐,您不用再解释下去了,这越是刨根究底,我这心里就越是感觉瓦凉瓦凉的……还是先说说敌情吧,希望您的情报千万不要也是用‘各取所需法’创造出来的……”
※※※
与那些能够轻易将人刺激出高血压和心脏病的深渊文字相比,报告书上所记录的最新敌情,就显得有些平凡无奇了:精灵军总司令克鲁泽元帅初步完成了嫡系部队的整编,并且将两万多名政治立场倾向于王室的不稳定分子缴械圈禁;十几万土著附庸伪军在前线大乱中逃跑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则表示愿意追随元帅大人的“义旗”,倒戈讨伐“暴君”;精灵女王即将率舰队赶到的消息已经传开,尚未准备就绪的叛乱集团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但仍然硬着头皮仓促部署了迎击方案;一部分刚刚汇聚到反旗下的墙头草部队,闻讯又开始了左右摇摆,很可能会在女王驾临之时起兵反正……
从总体上看,精灵军的种种举动,都和在断域镇会议中预先推测的情况相差不大。换句新闻发言人惯用的口头禅,就是“一切尚在掌握中”。
听着以上这些早在预料之中的信息,菲里忍不住无聊地打起了哈欠。他打算待会儿就去和特库姆塞商量一下,暂时先让军队稍微休整一阵子,装卸辎重货物,并且尽量封锁消息。等到精灵军内部自相残杀得差不多了,再让祥瑞号和印加禁卫军水陆并进,杀到库斯科城去摘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