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在上，有谁能来告诉我，这该死的鬼地方究竟是怎么了？”
作为一个生存于战乱年代的务实政客，她虽然更希望能够兵不血刃地瓦解这个乌合之众的叛乱团伙，顺利收服这支精灵王国有史以来最为庞大的军事集群。但在以和平解决为最高目标的同时，女王陛下也做好了在铺天盖地的猛烈炮火下打一场高烈度两栖登陆战的准备。
为此，她不但调动了精灵海军几乎所有可以深入内河的轻型战舰，抽空了还在后方的所有王家卫队，甚至连沿途各城市的警备队、预备役、土著民兵和侨民中的精灵游侠都给召集起来，拼凑成一支总兵力大约八万人的特混部队，然后将路上能够征用的船只一股脑儿统统征用了，组成一支几乎要把河面填满的庞大舰队，浩浩荡荡地杀奔库斯科城而去。
于此同时，金精灵王室新近筹建的情报部门也在本次行动中超水平发挥，完美地对前线的叛乱分子实现了信息屏蔽，让那些野心勃勃的傻瓜直到讨伐军到来的前一天依然被蒙在鼓里……可怜的女王陛下直到现在仍然不太清楚，除了她那个菜鸟到了极点的草台子情报部门之外，还有若干双来自于星界、印记城甚至无限深渊的幕后黑手，在暗中协助着她达成这一目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也同样是被信息屏蔽了。
直到六个小时之前，讨伐舰队最后一次停船休整的时候，她的心情仍旧相当之不错——透过潜伏密探的魔法通讯，女王陛下万分欣喜地收到了有关库斯科城叛乱集团阵脚大乱，前线部队全线哗变的特大利好消息。这种全局性的秩序崩溃，虽然使得整个事件的收尾工作会比较繁琐，但至少表示那边不会出现有组织的顽强抵抗，叛乱者已经失去了任何翻盘的可能。自己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大张旗鼓地一路杀奔过去，在乱军之中收拾残局而已。
可是……见鬼！遮天蔽日的滚滚浓烟、熊熊燃烧着的房屋和街巷倒也罢了，零星响起的枪声与爆炸声，在一场激烈的兵变之中也算不得什么……问题在于，谁来告诉她，岸上那些行动僵硬、乱吼乱咬、形貌怪异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批乘坐小舢板抢滩登陆的先遣队员，已经在这些丑陋怪物的围攻之下精神崩溃，屁滚尿流地逃了回来。尽管随队配属的战斗魔法师反应还算迅速，及时地竖立起了一道火焰墙，但还是有几个腿脚慢的家伙哀号着陷入包围，然后在更加凄厉的惨叫声中被撕扯成了碎片。而水面舰队唯一能为他们提供的帮助，就是让摧毁一切的猛烈炮击将整个码头区彻底覆盖，用同归于尽的烈火超度亡灵。
然后……接下来该怎么办？今年已经四百二十四岁的精灵女王，伟大而美貌的阿克迪娜陛下只感觉到头脑一片空白，心中更是充满了彷徨和不安。第一，也是唯一的继承人，站在她身后的艾伦妮塔公主殿下，同样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拿不出任何主意。
即便是这支舰队的实战总指挥，多年以来久经沙场、经验丰富，前不久刚刚从前线撤下来的图卢斯海军元帅，也只是在炮击结束之后下达了全舰队就地下锚停泊的命令，再接下去就只能和一大群参谋军官们面面相觎了。
在他们的对面，隔着几百尺水面的岸边码头，随着短暂而猛烈的轰击刚刚沉寂，那些人形怪物又一次从燃烧着的废墟中如潮水般涌了出来。这些身穿破烂军服的丑陋怪物仿佛看到了什么无上美味一般，呜呜叫着扑向地上的尸体，用爪子撕开他们的肚子，接着还要从一个个硕大的血洞中，掏出粉红色的内脏与肌肉，狼吞虎咽地塞进肚子里。
更加令人发指的是，其中相当一部分怪物自己的肚子上，就豁开了一个大洞，似乎就是前一轮“用餐”的受害者。因此，他们这边从嘴里吃下去的血肉，那边又从贯穿整个肚子的血洞中掉出来，沾满了黄绿色的粘稠脓液。在这之后，又会再一次地被自己或同伴吞咽下去……如此恶心而又恐怖的场面，简直要让旁观者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彻底张开，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艾伦妮塔公主只不过刚刚凑在单筒望远镜后面看了看，顿时便发出了一声响彻云霄的尖锐叫声，然后是毫无淑女风度的大吐特吐。
与她表现出同样反应的家伙显然不在少数，结果就是导致旗舰甲板上迅速弥漫起了一阵呕吐物的酸臭味——虽然某些女性在战场上可以表现得比男性更加刚强坚忍，但对于恶心事物的忍耐程度，通常还是要比男性低上一些。而在以男性为主的海军舰队之中，阿克迪娜女王陛下身边的侍女、女官和女卫兵无疑是数量最多的。
“岸上那些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们查出什么眉目来了吗？”
在这片此起彼伏的干呕声中，女王陛下厌恶地捂着鼻子，对匆匆飞来的那名高级牧师询问道，“样子看着像是亡灵，行为却更类似于野兽，还会互相传染……在我的印象里，能够制造亡灵的亡灵，应该都是有着高智力的巫妖、僵尸或者吸血鬼之类吧！”
“抱歉，陛下，这似乎是一种我们过去从未见过的邪恶魔法生物。”侍奉精灵生命女神安格芮丝的白袍牧师躬身说道，“这些不幸被转化为怪物的士兵，总体来说很类似于僵尸，但却没有自行修补缺损的能力，而且我们从他们身上也侦测不出任何明显的精神力连线……简单地说，这些怪物都是不受任何法师或魔法生物暗中操纵的。”
“也就是说，我军无法派遣精锐小分队发动突击，摧毁敌方首脑了？这还真是个坏消息。”阿克迪娜女王郁闷地敲了敲宝座的扶手，“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实际上，仅仅凭借现在掌握的信息来看，如果我们派遣拥有完善法术保护的精锐部队立即登陆作战，在舰队炮火的掩护下歼灭这些邪恶的不死生物，并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图卢斯海军元帅摸着胡子插嘴说道，“我军又不是第一次围剿亡灵法师了……”
海军元帅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阿克迪娜女王正翻着白眼连连叹息，而艾伦妮塔公主则是用一种颇为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自己，“怎么，我说错了什么吗？”
“不，您说的很对，元帅阁下。”艾伦妮塔公主和阿克迪娜女王交换了一个眼色，最后决定由公主殿下开口解释，“我们身边有数量充足的圣水和秘银弹，有成百上千的战斗牧师和圣武士，有专用的驱逐亡灵结界；而且按照事先的约定，再过大约一个小时之后，甚至还会有两名安格芮丝教会的龙骑士不远万里地赶来助战。如果想要消灭掉这些貌似数量庞大的古怪亡灵，的确只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而已。”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苦笑着耸了耸肩膀，“但问题在于，为什么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我们花费偌大的代价，消耗辛苦搜罗来的弹药，去攻占这座先是被印加人抛弃，现在又满是亡灵的死亡之城，对整场战争又有什么意义？替即将发动全面反击的特库姆塞清理道路？”
“没错，正如我女儿所阐述的那样。”阿克迪娜女王也点头表示赞同，“希望您能弄清楚我们此行的预定目标，图卢斯爱卿。库斯科城虽然战略位置重要，是向西进攻高原的绝佳基地，但对于后方即将爆发变乱的我们来说毫无意义。唯一有意义的，是驻扎于此的数十万将兵。如果能劝服他们弃暗投明，敌我双方的天平就将彻底失衡，这次危机很可能会和平解决。即便难以做到这一点，最低目标也不能放任他们顺利组织起来，向我们发起倒戈一击……”
阿克迪娜女王伸出手来，指了指这座隔水相望的死亡之城，“但是，这座城里现在恐怕是没有多少活人了。就连预先囤积的军需物资，恐怕也已经被大火烧得所剩无几。即使辛苦辛苦清除干净所有亡灵，重新占据这座城市，又能在印加人的攻击下坚持多长时间？别忘了，我们背后还有一群叛乱分子在蠢蠢欲动呢！”
“所以，如果清剿行动代价太高的话，还不如放任这些怪物继续活动下去。”艾伦妮塔公主补充说，“至少可以暂时阻塞特库姆塞那个老不死的反击路线，为我们赢得更多时间，而不是白白消耗实力。”
面对这对尊贵母女的斥责，图卢斯海军元帅一时间张口结舌，他有些沮丧地察觉到，由于多年不曾参与什么苦战血战，在后方官署里待得太久了，自己的观察力和思维判断能力明显有所退化，居然会犯下“只看到眼前敌人”这种最低级的错误。
第六十章 精灵军的毁灭（4）
“既然陛下您是这样考虑的，那么，微臣这就去发布命令，让全军掉头撤退？”
在弄明白了阿克迪娜女王的确切意图之后，图卢斯海军元帅先是犹豫了片刻，随即便组织了一下措辞，小心翼翼地探询道。
“不！”女王陛下摇头否决道，“就这么夹着尾巴回去，也实在太伤士气了。而且整个事情的缘由都未曾搞清楚，也实在让我不甘心……图卢斯爱卿，能否请您先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让全军稍微休整一下。”她朝码头上的人形怪物们望了一眼，又忙不迭地缩回了目光，“比如说……河对岸怎么样？”
“抱歉，在下刚才已经派遣一个小队去对岸打探过了，那里也有同样的怪物出没。五十名士兵只逃回来了三十七名，其余的不是被撕碎了吞下肚，就是也成了怪物……”图卢斯满脸为难地回答道，气氛一时间似乎变得更加尴尬。
选择临阵撤退的话，固然既伤士气又让女王陛下不甘心，但是再坚持着不肯离开，似乎又是白白费劲。图卢斯海军元帅正想说点什么转移一下话题，一名传令兵突然攀上舷梯奔跑过来，附在他脑袋边悄悄地耳语了几句。海军元帅的表情一时间似乎有些为难，但还是移步凑到女王的宝座前面，小声地说道。
“禀告陛下，有一名逃难者坚持请求见您，说是有重要军情需要上奏。下面的人已经安排他划着筏子靠过来了。”
“逃难者？”阿克迪娜女王将眉毛微微往上一挑，还没来得及说下去，就被她的女儿抢过了话头，“不是应该先将他们隔离一段时间吗？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传令兵转告。”
女王陛下也点头表示赞同。在他们抵达这座见了鬼的城市之前，河面上就已经漂满了各种各样的船只与杂物。尽管幕后黑手为了阻止更多的人逃脱，抢先毁灭了这座城市的码头区，但这并不影响绝望中的士兵开动脑筋，设法找到其它可供代替的漂浮物——印加人丢弃的芦苇筏子；临时拆卸的门板；还有四处搜罗来的浴缸、脸盆甚至棺材。宽阔的河道上一时间人头攒动，仿佛正在举办一场热热闹闹的水上运动会。
起初，整支舰队立即紧张地开始了救捞工作，但这种将活人变成怪物的邪恶法术似乎具有一定的潜伏期。很多人起初捞上来的时候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过了一会儿却全身抽搐着倒伏在地，然后跳起来瞪着红眼睛乱抓乱咬，在船舰甲板的狭小空间内掀起一场场血腥风暴，并且在战斗牧师或圣武士赶来镇压之前，制造出更多的怪物……
这种恐怖场景反复上演了几次之后，慌了神的水手们死活不肯再接纳任何幸存者上船，而是把他们统统驱赶到了麻麻里河中央的一块巨大礁石上。礁石上面有一个尚未完工的临时灯塔站，以及十二个被吓傻了的土著工程兵。一小队圣武士和战斗牧师被派驻到了这个临时隔离区，并且携带着大量圣水用以防疫，截止到目前为止，那里已经收拢了至少两千人，并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之中。
“但对方自称是您的亲戚，丹尼尔陆军中将，而且肩章证件一应俱全。虽然他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狼狈透了，不过至少还有人能把这家伙给认出来。”面对公主的质疑，图卢斯海军元帅只是耸了耸肩膀，将一根手指伸向船外，“您瞧，他过来了。”
艾伦妮塔公主有些不知所谓地撇了撇嘴，又一次举起望远镜，将镜头对准那只正在小舢板引导下靠拢过来的芦苇小筏子。结果，首先映入她那尊贵眼帘的，是一条脏兮兮、破破烂烂、带有明显黄褐色屎尿痕迹的白色三角内裤……
这玩意被一柄雪亮的刺刀挑在半空，而那个拿着枪杆的家伙，则是她那位总喜欢以最狼狈形象来迎接上司的衰鬼亲戚，并且以大难不死、见风使舵和霉运缠身而闻名的丹尼尔中将。他的身后，还有另外几个同样蓬头垢面的士兵在撑篙划桨。至于他的脚边……尽管只能看得见下半身，但公主仍然可以分辨得出，那是一具裸露着生殖器官的男性躯体……
面对着那条软趴趴、干瘪瘪，明显属于某个老男人的玩意，私底下性经验异常丰富的美丽公主略微犹豫了几秒钟。不过，当她注意到母亲大人也在用望远镜注视着那个方向的时候，艾伦妮塔公主殿下微微叹了口气，随即还是像个最标准的淑女一样，高声地尖叫起来。
※※※
伴随着司号兵的嘹亮喇叭声，一艘小小的芦苇筏子顺流漂下，从一条条舰船之间留出的空隙缓缓穿过。
丹尼尔中将板着一张仿佛被某人欠了几百万金币的死人脸，站在芦苇筏子的前端，用刺刀挑着一条满是污垢的白内裤来回挥舞。而这个小东西的来源，则是他脚下那具中老年男性的裸尸——不幸受瘟疫感染变成丧尸，随即被一枪爆头的帕里斯海军上将。
富有弹性的芦苇筏子，在波涛之间轻轻起伏，几个脸色古怪的士兵站在筏子两侧，动作生疏地撑着长篙。小小的筏子在平静的水面上走着“Z”字路线，还时不时地打上几个转儿。
说实在的，不管是丹尼尔还是和他同乘一条筏子的那几个难友，都没有什么亵渎尸体的爱好，更别说对方还是用生命掩护了自己的战友与上司。无奈前线条件艰苦，不但没有谁会穿容易留下污渍的白色外套，就连内裤都一致选用了耐脏耐磨的黑色……总之，他们几个翻腾到了老半天，丹尼尔还是异常沮丧地发现，只有帕里斯穿了海军配发的白棉布内裤。
更糟糕的是，也不知是剥衣裳的时候轻重力度没把握好，还是精灵海军的军需处向山寨作坊采购了假冒伪劣产品，这伙非专业人士在剥尸的时候，不小心把对方的外裤和衬衣给撕碎了，而要让活人脱衣服给死人穿，未免也有些过分——因此，可怜的帕里斯海军上将继耻辱地成为亡灵生物之后，又更丢脸地在无数双眼睛前面保持了一个多小时的裸体状态……
仅仅是为了寻找一面凑合着能用的白旗，居然让帕里斯在死了以后还要露着小JJ吹冷风，这使得丹尼尔感觉自己很对不起老伙计。但出于强烈的责任心和避免误伤的迫切需要，他还是这么做了，并且打着这面人人侧目的尿渍内裤旗——凡是到了中老年人，多半都会有漏尿的毛病，而在生死之际，出现大小便失禁更是再正常不过的普遍现象——走到了女王的宝座前面，然后单膝跪下，非常恭谨地行了个大礼。
“……托陛下洪福，诸神保佑，微臣虽然误中奸计，兵败丧师，罪孽深重。但总算是得以从叛逆分子的囚牢之中逃脱，并且侥幸对当前库斯科城惨案的前因后果略有所闻，希望能够对女王陛下的筹谋决断有所裨益……”金精灵中将单膝跪在甲板上，垂下了脑袋，低声叹息着，并且向阿克迪娜女王禀报了他所知道的一切——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也是在利用自己的皇亲身份之便，公然抢夺原本应当属于吉尔伯特参谋长的那一份功劳。
“……这种发生了变异的不死生物——他们管这玩意叫做丧尸——其实并不难对付，破坏力也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可怕。甚至就算将这些怪物放着不管，他们也会在最多一周的时间内自行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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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发生了变异的不死生物——他们管这玩意叫做丧尸——其实并不难对付，破坏力也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可怕。甚至就算将这些怪物放着不管，他们也会在最多一周的时间内自行消亡……”
正当精灵女王统领着她那庞大的舰队，在库斯科城附近的河道里进退维谷不知所措，不得不向脱险逃生者征求意见之际。距离他们上游一百多里以外的另一处地方，也在进行着一番类似的对话——唯一的区别在于，这是透过通讯水晶球和魔法网络进行的远距离交流。
“将这么可怕的丧尸放着不管？欧凯将军，您的脑袋刚刚被门板夹过吗？”
身穿传统戎装的高山之王特库姆塞圆睁着一双昏黄老眼，朝着小水晶球对面的恶魔将军高喝道，“刚才您还让我们看了库斯科城里面的摄像记录，通过互相传染，他们甚至能把一支三十万规模的庞大军队在半天时间内彻底毁灭！可是，我们这边的全部兵力只有区区三万而已。而且，我们这边能够施展出攻击神术，强制超度这些亡灵的祭司，几乎个个都随着太阳女神的长眠而暂时变成了废物……您居然说这些丧尸没什么可怕的？”
他怒气冲冲地朝水晶球内的人影挥动起了权杖，“我需要一个简明扼要的解释！马上！那些丑陋的怪物可能已经游荡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