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马斯特微笑着拈了拈胡子,接下了话题,“……咳咳,伴随着辉煌胜利与凯旋式而到来的,并非是民众期待的和平与繁荣,而是费伦大陆南部市场的突然消失,以及各类工厂作坊的大批倒闭。咳咳,耐色瑞尔的国内因此到处充斥着失业、暴乱、灾荒和罢工潮,甚至连军队的供给都很难保障。
就连遥远的新耐色瑞尔十三州殖民地,也因为新增的实物赋税而怨念满腹,开始酝酿起新一轮的独立高潮——中央政府在北地税收剧减的情况下,却要赈济更多的失业者和难民,因此只能往海外殖民地转嫁危机,把获取粮食的方式,从花钱采购变成无偿征收!”
“……于是,甘梅利尔首席执政官在一片骂声中被轰下台,魔法女神的教会也因此失去了对中央政府的控制力。而科米尔、桑比亚等地的分离主义者则趁机上位。进而导致国内矛盾彻底激化,让耐色瑞尔帝国徘徊于内战边缘……我说的没错吧,萨马斯特先生?”
艾克林恩闻言笑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抢过了萨马斯特的话头,而对方也是微笑着点头赞同。
“……咳咳,事态的发展差不多就是如此,但是对我们来说,这种程度的打击还远远不够,因为耐色瑞尔帝国如今还有一个远东市场可供苟延残喘。只要让北地的庞大工业体系缓过气来,充分发挥出它的可怕战争潜力,眼下貌似猖狂的分离主义者根本没有取胜的希望。”
萨马斯特一边如此说着,一边伸手指向窗外萧条冷清的京都街景,“……所以,我们还要再接再厉,主动摧毁北地工业的另一条生命线。把这个正在从内部崩溃的耐色瑞尔帝国,继续往坟墓中狠狠地踢上一脚!为了实现这个恢宏的目标,付出区区五百万两白银根本算不得什么!
咳咳,堡垒总是从内部被攻破的,艾克林恩,你要记住,没有任何一个伟大帝国的覆灭,是真正地完全由于外力打击,而是主要因为自身的内部崩塌。
如今的耐色瑞尔帝国,之所以能够从全世界汲取财富的根源,就是因为它的巨大产业链——链条的一端连接着费伦大陆的西部沿海,咳咳,具体来说就是北地诸城和安姆的无数工厂作坊,而链条的另一端连接着世界各地的无数倾销市场,至于自由贸易政策,则是让链条运转起来的润滑剂。
只要这根链条持续运转,耐色瑞尔帝国就能源源不断地获得极为可观的财富。而链条的运转一旦停止,整个帝国就会陷入崩溃瓦解的境地……现在,这根链条已经变得锈迹斑斑,开始放慢速度了。
而我们所要做的事情,就是趁此机会痛下杀手,让这根至关重要的链条彻底断裂!
所以,艾克林恩,你在这个远东岛国煽动的战乱与动荡,对于大局来说并非什么无关痛痒的次要战场,咳咳,而是能够让我们在费伦和北地真正打倒魔法女神,赢得最终胜利的决战前哨啊!”
注释:谷地开垦历(Dalereckoning),费伦大陆从中世纪以来的通用纪年方式,将人类和精灵签订允许开垦谷地的和平协议,并且为此在科曼多森林立下奠基之石以示纪念的年份,定为谷地奠基元年(DR 0),之前的年份则用负数表示。
第八十八章 萨马斯特的最终决战兵器
京都驿馆的客房内,谈兴大发的萨马斯特,还在滔滔不绝地向艾克林恩描述着他的新计划。
耐色瑞尔帝国凭借强大的工业优势,铸造出自己的巨大产业链,从全世界各地的商品倾销地不断掠取巨额财富。而凭借龙巫教现有的力量,暂时还难以深入耐色瑞尔帝国境内,打击这一链条的生产环节;同样也难以纠集起足够强大的舰队,封锁东西方之间的远洋航路,打击这一链条的运输环节。
但是,如果换一个思路的话,却也可以避实击虚,从链条末端着手,利用各国的内部矛盾挑动战乱,逐个捣毁耐色瑞尔帝国的主要海外商品销售市场……从而让北地的工业品被迫堆积在仓库里发霉,让北地的诸多工业城市只能在萧条中停摆,让帝国政府在巨大的财政压力之下,不得不一再向新耐色瑞尔殖民地的农业区横征暴敛——因为随着海外市场的逐渐消失,工厂没有了利润,政府也没有了税收,再也拿不出足够的钱来购买粮食,只能拉下脸孔进行强制掠夺……而这又会进一步加剧殖民地的离心趋势。
这一系列危机发展到最后的结果,就是整根产业链条的崩裂,而耐色瑞尔帝国也将为之陪葬,在财政崩溃、工人暴动、军队哗变、边境叛乱、饥荒蔓延和殖民地独立等等一系列组合拳的重击之下,不可扭转地一点点分崩离析,踏上通向死亡的穷途末路!
而且,这种间接打击的“温和”手段,不仅耗费资金相对节省,还有另一个好处,就是不容易引发对手的激烈反应,能够像温水煮青蛙一样,让敌人在没有意识到危机爆发之前,就已经在慢慢地失血衰弱,等到真正意识到大难临头的时候,往往已经来不及挽回了……
“……虽然如今内部矛盾重重,但拥有六千万人口的北地依旧是一个可怕的巨无霸——前提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能够完全团结起来,而刚刚从执政宝座上跌落的魔法女神教会,暂时还做不到这一点。否则只要横下一条心,贯彻武力统一的信念,发动辖下各路军队直接进攻帝都的话,帝国南部的那些分裂势力恐怕早已被消灭了,根本不可能还在名存实亡的中央政府内煽风点火。
因此,如果我们派遣麾下所有的亡灵军队,去直接扫荡眼下貌似混乱虚弱的北地诸城,恐怕反倒会促使他们的团结一致,让民众把一切痛苦的来源都归咎于我们头上。而当权者也正好借助对外战争转移内部矛盾,同时还能彻底压倒主和派,得以动用武力来解决国内问题……然后,我们就完全无机可乘了。
相反,如果我们像现在这样,一直仅对北地的海外市场发动袭击与破坏。那么,对于远在世界另一端爆发的战火,没有现实感受的民众通常只会感到无聊和麻木,从而把失业、萧条、饥荒等招致的怨气,继续撒在自己的统治者头上,反过来让他们没有多余精力去应付海外的变故……
而我们则可以就这样一处接着一处地反复下刀,逐渐切断耐色瑞尔这颗参天大树的茎脉,让它慢慢地枯萎、衰弱、腐朽,直至最后的轰然倒塌……”
※※※
虽然听到萨马斯特描绘出这样一副貌似前途光明的理想图景,但艾克林恩还是感觉有些缺乏信心。
根据他多年以来的工作经验,几乎没有一个计划能够被完美无缺地执行。越是复杂而宏大的计划,施行的时间就越漫长,期间的不可控因素也就越多,至于最后会得出怎样的结果,真的就只有碰运气了。
总之,越是精密、完美而气势恢弘的计划,其成功率往往反倒会越低。
此外,在博弈中已经处于弱势的一方,是绝对不能轻视对手的,更不能把敌手当作死人看待。
毕竟,这世界上永远都不会只有你在策划阴谋,在实施计策。
“……可是,萨马斯特先生,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我们具备活动能力。先不说耐色瑞尔帝国的海外势力,肯定会竭力阻挠我们的破坏行动。就算这种策略能够一再获取成功,敌人难道就不会像在三十年之前,派遣佩里提督冒险远征东方的时候一样,去设法开拓更加稳定的新市场吗?”
“……开拓新市场?咳咳,没错,耐色瑞尔帝国确实可以这样做,而且也有许多可供选择的目标。比如说已经从精灵手中获取独立的马兹卡大陆就不错,那位刚刚摆了我一道的羽蛇神库库尔坎,为了稳定依旧岌岌可危的内外局势,恐怕还巴不得抱上耐色瑞尔帝国的粗腿呢!”
萨马斯特挑了挑眉毛,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但是,咳咳,形成一个销售市场并非一蹴而就,这通常需要至少两三年的时间,以及足够的重视与投入。
可现在的耐色瑞尔帝国,却既没有多余的时间,也没有多余的力量来管这种事——它的国土已经在事实上分裂,它的中央政府已经陷入了瘫痪,它的军队正在彼此对峙,小规模冲突正在全境范围内频繁爆发。咳咳,南北双方的唯一要务,就是击败对手取得政权,至于其余一切琐事,则都只是浮云了。
但偏偏谁都无法很快做到这一点:北方集团具备压倒性的优势实力,可惜内部矛盾堆积如山;而相对团结的南方集团掌握着大义名分,各方面实力却过于虚弱……咳咳,双方的领导人又都缺乏破釜沉舟的魄力,结果只能像这样无休止地对峙下去,看情形至少还能拖上一两年——而我们则可以趁机展开行动!”
说到这里,萨马斯特忍不住再次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咳咳,实际上,像这样长期保持着分裂对峙,把一切精力都拖死在内部争斗上的状态,才是最伤国家元气的,甚至比一场痛快淋漓的血战都要伤害更大。而我们则可以通过让‘弱者变强、强者变弱’的戏法,咳咳,帮助其中一方对付另一方,使得这种慢性失血的虚弱状态一直持续下去……”
“好吧,艾克林恩,别把眼神往天花板上乱瞟了!咳咳,我就知道,你还是根本不信任这个新的计划,唉,竖琴手都是这样的观念保守、思维僵化……
但是,就算这一切的间接手段终究不能将耐色瑞尔帝国置于死地,至少也能进一步削弱它的国力,反正最后还有帖木尔可汗的大军会为我们补上致命一击,不是吗?呃,咳咳,咳咳咳咳……”
原本萨马斯特正说得兴高采烈,不料回头却看到艾克林恩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是还没来得及训斥几句,又突然开始了猛烈的咳嗽,并且越咳越急,甚至都呛出了带着血丝的痰沫,从气管中发出一阵阵“呼哧呼哧”的哮鸣音,那光景甚是骇人。
艾克林恩见状赶紧回过神来,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去,手忙脚乱地帮他捶背揉胸。如此这般地折腾了好一会儿,萨马斯特的哮喘才总算是渐渐平缓下来,只是脸色又因此愈加灰败了几分。
看到自己一个不留神竟然把萨马斯特给气成了这样,艾克林恩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只是当前所面对的难题实在无从着手,他也只得一边陪着小心赔礼道歉,一边硬着头皮向萨马斯特求援讨教。
“……真的是非常抱歉,萨马斯特先生,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惹您生气,但还是先把您的宏图伟业放在一边好吗?卑职这边眼前就有一个大麻烦根本没法解决,偏偏当事人还不以为然……如果照这种势头发展下去,卑职在东瀛挑动的这场战乱,恐怕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你是说正在奈良城聚众闹事的那些和尚尼姑,咳咳,以及仁孝天皇那位退了位的法皇老爹吗?哦,对了,还有在天上给他们撑腰的那位佛祖释迦摩尼陛下……”
萨马斯特有些不以为然地打断了他的话,“……放心吧,我这次赶到京都,就是特意前来对付那位佛祖的……哦,这倒不是我能未卜先知,而是由于受到了帖木尔可汗的请求……好了,先大致说一下你所了解的情况吧,看看我有什么遗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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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很惊诧于萨马斯特到底要用什么手段,来迎战像佛祖释迦摩尼这样一位信徒众多、势力庞大的东方古老神明,但艾克林恩还是尽职地汇报了一番自己所掌握的各类情况,以便于上级领导查漏补缺。
“……聚集在奈良的上万僧兵,虽然数量众多,但都是一些无组织无纪律的乌合之众,装备与作战技巧都停留在至少四个世纪之前,只要有一两千稍微像样的军队,就能把他们统统打垮。
但问题是,这些和尚与尼姑,毕竟也是牧师的一个变种,其中肯定有一批法力强大的高僧,卑职不清楚他们在战斗中究竟能发挥出多少破坏力,万一能达到大奥术师或大贤者的等级,那可就麻烦了。
更要命的是,由于长期垄断着一切丧葬之权,佛教在这个国家的影响力实在是根深蒂固,哪怕聚集在京都的倒幕军将士,也都是或虔诚或不太虔诚的佛教徒。一旦佛祖公然现身传旨,再有丰仁院法皇的大义名分,最后又拉上这许多僧兵、信徒涌进京都示威的话,只怕他们根本不敢作任何抵抗,就会立即叛变倒戈,把天皇绑了请罪!然后,这场内战就会以新天皇即位,倒幕诏令被收回而瞬间结束了!
因此,根据卑职的看法,唯一的解决途径只有先发制人。
但是,哪怕是现在这种尚未彻底撕破脸的情况,想要任何一位倒幕军将领出兵攻打奈良,也都是绝对不可能的……即使这位将领本人被劝服了,他的手下也很可能在半路上砍掉这个倒霉蛋的脑袋,敬献给佛祖以示虔诚,顺便再为和尚们带路反戈一击……所以,卑职只能自己想办法。”
“……也就是说,能动手的只有你麾下的一百多名图坎骑兵,以及耐色瑞尔帝国南方派系打发来送死的一千多杂牌军了?咳咳,这点力量确实是太单薄了。
不过,帖木尔可汗最近又派了两千骑兵借道高丽,于十日之前在出云海滨登陆,咳咳,眼下也快到京都了。把这些兵力全部加在一起之后,应该勉强有一战之力了吧。”
萨马斯特拈了一下花白的胡须,扳着指头盘算道。
“……呵呵,常规武力确实是差不多够了,毕竟对方只是一帮比街头黑帮还要不如的菜鸟。但是施法者的数量却远远不足——由于在京都之战中挨了好些炮弹,耐色瑞尔友军的战斗法师死伤惨重,如今只剩了三个还能动弹的。而在前后两批图坎骑兵之中,也都没有编入他们的萨满……”
“……所以,咳咳,艾克林恩,你就打算向本地盟友求援?我应该没猜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