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这本来就是在海岛上,不乘船又该怎么跑?
而且,当时普瑞司泊岛的港口也没有被封锁,不存在无法出航的问题——塞尔舰队和海盗们还在龙岛忙着大肆劫掠,直到两天之后,才慢悠悠地来到了普瑞司泊岛,“接管”了维拉少将留下的一堆废墟残骸。
可维拉少将却偏偏选择了最愚蠢的凿船自沉……从而让北军几乎彻底丧失了内海的海上力量。
明明大战当前,却一炮未发,就这么急匆匆地忙着自废武功,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但如果说这货是敌方潜伏的特务,似乎又不太像——否则的话,他还逃回去向欣布女王报到干嘛?
对待这样临阵脱逃、自毁战舰的懦夫,那位性情粗暴的欣布女王,怎么想都应该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
因此,对于此人如此不合逻辑的作为,菲里在看到消息之后也是一头雾水,直到他去拜访了新当选的渥金教会“圣币”大主教,在东方世界曾经长期合作愉快的三井龙姬大小姐,才从这位在政坛上浸淫多年的超级腹黑女口中,略微推敲出了一点事情的真相。
然后,他就把这些别人总结出来的东西,得意洋洋地拿到了女朋友面前去卖弄:
“……维拉少将之所以临阵凿船,其实并非是精神不正常,而是也有他自己的一套逻辑:首先,敌我双方力量对比悬殊,普瑞司泊岛上又没有坚固的要塞,也没有囤积足够的粮食弹药,肯定是守不住了。”
其次,他若是直接率领舰队逃跑的话,那么战败的责任就必然要扣到他的头上——舰队司令劳勃中将已经在龙岛战死,按照死者为大的惯例,是无须为战败负责的,所以这个屎盆子他不想接也得接。更要命的是,谁也不知道军事法庭会怎么审判。虽然一般不太会弄成枪毙,但万一上面要杀鸡儆猴,给他判个流放、苦役或囚禁,外加罚款到倾家荡产,那也实在是够受的。
但若是力战一场再撤退,固然可以摆脱骂名,可又有双方在战场上缠斗在一起,无法摆脱,导致他自己被俘或被杀的危险——海盗群岛上缺乏大型船坞,这些战舰三年来恐怕保养得相当差,听说就连水手都因为生活困苦而逃走了许多,因此航速估计也快不起来,未必能在敌舰队的追击之下突出重围。
从实际表现上看,维拉少将的目标似乎并非是得胜,而仅仅是生存,所以,他就选择了“临阵凿船”这条貌似十分愚蠢,其实非常安全的计策——战舰自沉之后,他的人就不再对塞尔舰队和运输船队构成威胁,而敌舰队自然也就失去了追杀他的兴趣;更妙的是,在回到后方之后,因为没有了战舰,欣布女王也无法强令他们再度出海,去担任袭击舰,执行九死一生的海上游击破交任务。
而对于后方的质询,他只要肯厚着脸皮,也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高声辩解,说这是为了不让敌人俘获我方舰只的防范措施——反正海盗群岛是明摆着守不住的!
此外,他没有临阵脱逃,而是继续回来参加抵抗,也足以证明他不是逃兵,更不应该为战败负责——虽然坠星海舰队因为没有战舰,已经根本无法出海迎敌,只能坐在岸上看热闹了。
这样一来,维拉少将的命保住了,以后的仗也不用打了,对上级也有辩解推脱的说辞,就算有惩罚也不会太重,顶多是强制退役,这岂不是实现了个人利益的最大化——这才是官场老手的风范嘛!
“……这个混蛋确实是够油滑的。”蕾妮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终于叹息着摇了摇头,“……但若是人人都这样想着个人利益的最大化,那么战争也就没法打了!”
“……没办法,所谓的北军,就是这样一个松松垮垮的联盟体系,充满了权谋和私心,却缺乏团结和凝聚力。否则也不会在坐拥全国几乎所有正规军的情况下,还让国家分裂的状态持续上整整三年了。”
菲里耸了耸肩膀,接口应道,“……当然,南军更是悲催,先在渥金教会的银弹攻势和大力扶持之下,被忽悠着竖起了分裂帝国的大旗,接下来却马上被一脚踢开——看到这帮蠢货终于上钩,渥金教会立即翻脸,宣布加入维护帝国统一和正义的北军阵营,并且把这支没了财源奄奄待毙的南军,作为跟魔法女神教会之间的交易筹码……玩政治玩到这等绝境,也实在是够悲催的了……”
“……按照这样的说法,财富女神才是魔法女神争夺未来主导权的真正对手?”
蕾妮听得似乎有些纳闷,“……既然渥金教会的目标是打倒我们,那么现在又为何要加入我们?”
“……正是为了打倒我们,所以才要加入我们。嗯,或许用‘推倒’这个词会比较合适。”
菲里眨了眨眼睛,补充说道,“……魔法与金钱的竞争,永远都不会停止。但双方无论怎样斗争,其目标都是‘共同发展’,而不是消灭对方……嗯?这是哪儿发来的消息?”
说到此处,他突然注意到了通讯水晶球亮起的闪耀红光,顿时就收住了话头,伸手按在水晶球上方,闭眼接收起了讯息,然后便开始眼皮一阵狂跳,似乎是得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消息。
“……怎么了?亲爱的?”蕾妮一边重新转动起舵轮,一边随口问道,“……是谁发来的魔法传讯?”
“……艾拉斯卓女士发过来的,命令我舰载着巨熊军团脱离大部队,全速起航,先行出发突入帝都……”
菲里有些纠结地说道,“……总之,我们被命令去打头阵了!”
“……打头阵?这到底是怎么了?”蕾妮感到颇为好奇,“……为什么要改动事先制定的战术方针?”
“……是因为帝都的南军爆发了内讧!”菲里皱着眉头,继续略显纠结地回答说,“……根据潜伏特工发来的紧急消息,桑比亚和科米尔两邦的军队不知为何,正在帝都大打出手!而我舰速度又最快,所以艾拉斯卓女士命令我舰脱离编队,全速突入帝都近郊,然后根据局势独立行动,看看能不能趁乱获利……”
他放开水晶球,抬头望了一眼前方的湛蓝苍穹,“……这样一来,似乎又要冒一回险了啊!”
第五十七章 决战之前须先杀盟友祭旗(上)
11月底,作为耐色瑞尔南军两大支柱之一的桑比亚共和国,突然毫无征兆地陷入了血火炼狱之中。
在这个土地狭窄而富庶繁荣的国度内,到处都是厮杀不断,血流成河。繁华的城镇被烧成一片瓦砾,成千上万的桑比亚平民死在了屠刀之下,沦为了挂在树上随风跳踢踏舞的尸体。
但颇为讽刺的是,造成这一切惨烈灾祸的犯人,并非之前一直与桑比亚所属阵营针锋相对的北军,而是桑比亚当局毕恭毕敬邀请过来帮忙“主持公道”的图坎汗国游牧民骑兵!
事实上,南军在绝望之下搞出的这一次引狼入室之举——邀请野蛮残暴的图坎草原游牧民旗本,进入帝国腹地“监督民主选举”,从最开始就是问题一大堆,已经不能用鸡飞狗跳来形容,简直是闹得地动山摇。
在北面的陆地上,图坎汗国的前锋游骑兵,虽然已经抵达了耐色瑞尔帝国的东方国境,与驻跸散蒂尔堡的欣布女王,还有她麾下的“角斗士”军团遥遥相望。但是和目的地——帝都之间,还是隔着北军的大片控制区,小股的间谍或斥候游骑倒也罢了,但大部队却是绝对没办法直接穿过去的。
因此,唯一能够让图坎汗国援军进入帝国腹地的途径,就是在塞尔的南部沿海地区走海路,登船渡过坠星海,前往桑比亚的港口登陆,然后穿过属于南方阵营的桑比亚,以及虽然名义上属于北方阵营,但人口稀少,守备薄弱的谷地,从而直抵被弯刀锋山脉和幽影海包围的帝都城下。
但是,尽管前来帝都跟南军联络的龙巫教特使,把帖木儿可汗的英明神武、一诺千金、慷慨豪爽等等“光辉形象”吹捧得是天花乱坠,对图坎汗国与南军方面即将缔结的“钢铁同盟”,更是描绘得宛如兄弟一般情谊真挚,仿佛天堂一般和谐美好。
可问题是,这批南军期盼已久的“王师”们,才刚刚抵达桑比亚的港口,就立即原形毕露,让人后悔不迭——这些凶残野蛮的图坎草原游牧民,似乎打心眼儿里就丝毫没有把南军当做对等的盟友,而是看成了予取予求的奴仆。这才刚下船登陆,从晕船中缓过来,就开始在桑比亚的几座港口城市内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还向地方政府勒索女人、美酒、金钱等等“出师犒赏”,将这个繁荣的商业国度弄得乌烟瘴气。
在帝都方面的一再强令压制之下,已经对这些“王师”叫苦不迭的桑比亚当局,被迫继续百般克制,纵容这些无恶不作的匪徒们为所欲为。当图坎汗国的一位千骑长,因为强奸某位声望甚高的女贵族,导致被愤怒的村民围攻之际,当地的晨曦之主洛山达教会由于受到上级的严词逼迫,还顶着濒临沸腾的汹涌民怨,专门派遣了一队圣武士,前来给这位管不住下半身的“正义之友”解围。
然而,尽管急需外援的南军方面,已经对入境的图坎援军做到了最大限度的宽容,甚至已经到了卑躬屈膝的程度,可这些贪婪无耻的“王师”们却似乎完全不领情——例如,那位被洛山达教会从暴民之中解救出来的图坎千骑长,在得到了洛山达神殿的救助,并且受到了主教阁下的殷勤宴请之后,非但毫无感激和愧疚的意思,竟然还贪心不足,垂涎于这座洛山达神殿内琳琅满目的金银浮雕、珠宝装饰,反而以“搜索失踪士兵”为名,刚刚与自己的部下会合,就再次纵兵闯进这座神殿内,明目张胆地大肆劫掠!!!
接下来,他不仅亲手杀了那位刚刚招待过自己的老主教,还指示手下奸污女牧师数十人,抢劫殿内金银珠宝数十箱,最后还一把火烧光了神殿……如此恩将仇报的空前惨剧,一时引起洛山达教会内部一片大哗。由于帝都的总教会继续对图坎人坚持不抵抗政策,强迫各地神殿纵容图坎“盟军”为所欲为,立即激发了教会内部的全面暴怒,桑比亚共和国的两座神殿索性愤而叛教,而不少当地的圣武士也爆发了叛乱。
——花费巨资请来的援兵尚未到战场,自己人已是离心离德……这样的救命稻草,真不知该怎么形容。
对于如此荒谬而又让人难以忍耐的怪现状,许多神职人员和虔诚信徒纷纷不由自主地向洛山达祈祷,希望这位晨曦之主能够给自己指明一条出路。但洛山达这位神祗,在近期似乎也有些不怎么对劲,面对信徒们的哀求和祈祷,他居然颁发了许多自相矛盾的神谕,让人看得一头雾水,满脑子浆糊。
总之,根据很多神学专家和国际分析人士在报上刊登的推测,这位颇为感性化的晨曦之主,似乎是已经被急剧恶化的时局逼迫得彻底发疯,估计很快就要堕落为深渊领主(大恶魔)了。
——素来代表正义与光明的晨曦之主洛山达,在善良阵营之中也是激进派里的激进派,此刻却有了迅速堕落为深渊恶魔的危险……不得不承认,在极左与极右之间,果然只有一线之隔……
而另一方面,隶属于北军一方的坠星海舰队,虽然在经历了塞尔人的袭击和自己人的凿船之后,基本已经宣告覆灭,但还是有几艘快速巡洋舰残存了下来。
于是,这些虎口余生的残余舰艇,就被主持东部战区的欣布女王作为袭击舰派了出去,对塞尔和桑比亚之间的运兵航线执行破交作战。财大气粗的渥金教会又不惜花费巨资,设法收买了一些海盗随同作战,很快就袭击了一支运载图坎汗国军队渡海的塞尔船队,导致上千名图坎骑兵连同马匹一起随着沉船淹死。
得到这一噩耗之后,位于帝都的南军总司令部,立即在龙巫教使者的咆哮和指责声中,强令停泊在桑比亚共和国塞尔刚特(Selgaunt)港的南军舰队拔锚出击,全体水兵都要去为图坎骑兵的运输船护航,以便于更多的图坎骑兵能够尽快在桑比亚沿海安全地上岸,让他们更有效率地蹂躏桑比亚人的家乡。
面对如此不合情理的要求,原本就对图坎蛮族祸害家乡之事感到极端愤慨的南军舰队军官,立即就爆发起了轰轰烈烈的全面哗变——那些比较理智的舰长,还只是凿沉了自己的战舰,遣散了强抓了的水手,以最坚决的态度表示拒绝服从此等乱命。而另一些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舰长,则直接下令对岸上的图坎骑兵营地开火轰击。至于挨了一记闷棍的图坎骑兵,自然也是暴跳如雷,由于够不着漂在海上的战舰,就策马闯入市区大烧大杀,并且猛攻塞尔刚特港的市政厅作为报复。
可怜的塞尔刚特港市政当局,既要镇压突如其来的舰队叛乱,又要抵御“图坎盟友”的猛烈攻击,再也无法镇得住局面。而本地市民的反应也是千奇百怪,一部分勇敢的人自发地从地窖里翻出武器,联合起来反抗图坎人的袭击,另一部分品德败坏的地痞流氓却开始趁火打劫,借着市面上一片大乱的机会,到处浑水摸鱼,或偷或抢无恶不作,甚至和图坎人一起在城内纵火,弄得黑烟四起……
然后,在这个整座城市都陷入全面混战的节骨眼上,红袍法师们指挥的塞尔舰队又一次来临了。
※※※
“……看起来,桑比亚人的舰队,恐怕全都已经交待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