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诺佛斯和伊班都宣称战斧角是自己的土地,所以这几百年来伊班人与诺佛斯人的冲突一直存在,双方的渔民及战船时不时就会有摩擦。
过去,科霍尔并没有就战斧角的归属权有所表态。
伯比尼达看向我。
“我们可以支持诺佛斯,前提是诺佛斯支持我们对科霍尔森林全境的统治权。”我耳语。
伊班人也在渗透科霍尔森林,在这一块我们是一致的。
咚,咚,咚。
脚步声突然想起在大堂之中,观众纷纷侧目,我也往出口看去。
一个披风袭肩的男人晃步前进,佩剑晃荡在他的腰间,身上是一副黑铁胸甲。
“破马者”,过去是一个磨坊主,如今是诺佛斯民兵的指挥官,他眼角延伸出的长纹和鼻缘的法令纹就像是刀子一样坚硬。
他过去的绰号是“乌云”,因为他的脸色永远那么阴沉难看,在击败了哲科的卡拉萨之后,这位“乌云”总督立刻就将“破马者”这个新的称呼传扬开来。
“多么奇妙的场景哪,”他盯着瓦兰提斯的伯比尼达,然后转向我,深灰色的双眸冷漠无情,
“我有一千多个士兵重伤或者残疾,五百多号精锐陷入永眠,我们在风雪中作战,诺佛斯的汉子们用血肉筑成了城堡,阻挡住了马人的脚步,
而那个,让哲科入侵诺佛斯的女人,”他目不斜视地盯着我,
“就端坐在英灵们为而丧命的城市里,自称为王,还有一群宵小为之喝彩
告诉我,莱雅拉波顿,你敢承认,是你的策动,让哲科卡奥进攻了我们的城市吗?”
还记得吗?确实是我,让莫索之子莫波,我的工具,给哲科卡奥送了一封信,当他见识到了活尸的模样。
出于多斯拉克人式的迷信与恐惧,哲科当即离开了科霍尔城外,否则还有一场仗要打呢。
我一直好奇反对者到底在哪。
那些颇尔达库拉塔的同党,那些在斧刃故事里不满大胡子僧侣的人,居然都没有出声?
现在,席上哄然。
原来,是等在这里呢。
第34章 山巅盟约(中)
他声如洪钟,在一千双眼睛的注视下,紧盯着我,仿佛在责难一个罪人。
我坦然接纳了他的目光,打量着他方脸上的严苛神色。
据我所知。
在往常,当不牵扯自身及其身后百姓的利益时,大部分总督都是不开口的,大堂里的唇枪舌战主要由两个总督展开,一个叫“瘦子”,一个叫“舌怪”。
前者是诺佛斯本地人,与其他总督不同,他是个挑剔的“职业政客”,把总督当成工作来做,而不是兼职,这导致这家伙在总督议会里,话是最多的。
而“舌怪”,一个生活不如意的老木匠,会反对他听到的任何意见,用我前世的一个词儿来喊,应该叫他“杠精”,对总督议会来说,他很烦人,不过对民主制度而言,这样讨嫌的人必不可少。
这是斧刃告诉我的话。
可是现在,情势大为不同,这两位职业吵架人都没开口,带兵的“破马者”(“乌云”)紧紧盯着我的脸,从神情上看,成竹在胸。
他方才透露的话儿:哲科卡奥的卡拉萨是我引入诺佛斯的。
这个质问很致命。
要知道哲科的卡拉萨给诺佛斯带来了巨大的损失,诺佛斯人恐怕不会觉得是因为自己疏于边境防备的原因,他们会很乐意将这桩罪栽在我头上。
哪怕双方不会谈崩。
如果我处理不好这个指控,如果想要继续双边关系的深入,我就必须或大或小地在这个框架性谈判中让步,甚至失去主动权。
当然,从这个发难的时机来看,可以侧面反映出了诺佛斯内部的问题,有一些人想要打击大胡子僧侣的声势很久了,这也是给教团设的套。
大胡子僧侣一直表态支持同盟,并在之前面对梅拉莉欧时迫于我方压力,有过维护我的意思。
在这个时刻,这位“破马者”提出我唆使了哲科之事,是在撼动民众与普通民兵心里至高无上的教团神权:你们看,惜字如金的尊者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嘛。
我感觉到这是安排周详的计划。
梅拉莉欧的质问,是从小事起手,让在座的总督及看客对洛恩王国的第一印象没那么好,毕竟颇尔达库拉塔怎么说都是个诺佛斯人。
同时,依照标准的处理手段,我们在外交场合遇到这样无礼的事,自然会要求诺佛斯的当权者大胡子僧侣做出表态,并且作为王国成立来由我亲自下场进行的第一次外交行为,当然要树立风范,不能少了骨气。
最终,伯比尼达也确实是这么处理的,严词厉色,没有退让。
并且大胡子僧侣在诺佛斯人看来确实是低姿态,甚至将我这个红王与他并列。
殊不知,在僧侣们看来能并列的不是教团的僧侣与我这个君主,而是僧侣与亚梭尔亚亥。
总之,现在反对者的布置已经完成,可以开始向洛恩王国进攻,在总督会议上打击洛恩王国时,顺道旁敲侧击地毁损教团的声望。
甚至推翻教团!
他们一定还有后手,要知道,“破马者”可是率兵回来的。
想到这里,我抬手制止了正要开口的伯比尼达,与“破马者”总督对视。
既然他已经不要脸面了。
“洛恩王国的访问,并非空手而来,
在抵达诺佛斯的门前时,我的身后是成百上千个多斯拉克人的脑袋,
现在,那些脑袋还挂在十字架上,低泣于寒风之中。”
“谁都能在失败的落水狗身上找到光荣,”他反身向周围人宣扬,“我的俘虏告诉了我一个故事,一封信,来自剥皮团,
当时的剥皮团,是这位,红王的手下,他们胡作非为,霸占了自由的科霍尔以及洛恩河的每一座村庄与港口,
而这封来自剥皮强盗的信,劝诱了哲科卡奥向西进攻诺佛斯,而不是,耽搁这个女人和她佣兵团的大计!”他张开双臂,袖子的阴影陡然伸展。
“没错!
这个女人,她一手造成了兄弟姐妹的死伤,如果不是民兵们艰苦作战,不惧铁蹄与弯刀,现在这座城市已经陷入了熊熊燃烧!”
“你的俘虏在哪里?”瘦子总督喝问,“你已经获得了胜利,将军,诺佛斯感激并将奖励你的奉献,可是在这里大放厥词,对贵宾提出虚无缥缈的指控,却无益于在你的丰功伟绩上更添一笔。”
他轻声致意:“每个人都只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阁下,而非谣言或诳语,这是一件好事。
将俘虏带上来,现在!”
四名腰别砍刀或锤头的民兵押解着两个多斯拉克人入内,推倒他们,用脚摁在大堂的圆心,“破马者”讯问:“告诉他们,当时的莱雅拉波顿领主,剥皮团的团长,给了你们什么信息!?”
“哲科卡奥没有问,他只是告诉我们向诺佛斯”
“荒谬!”这个时候伯比尼达厉声道,“你们在指控一个君主,并事先编好了一套言论来进行毫无逻辑的栽赃,荒谬!”
“你又是谁?”“破马者”危险地眯起眼睛。
“我是红王的代言者,
你是一个将军,是你俘获了这个俘虏,你一直和这个俘虏呆在一起,谁知道帐篷里,你都和这两个俘虏说过什么!?
我想,任何一个城邦都有军法和军情报告的制度或者惯例,
如果真的是当场发现了洛恩王国在其中有什么猫腻,
你应该直接报告总督议会,而不是在同盟的这一天,在当下,突然袭击,弄出一个惊天指控,
你的行为中私欲太旺,不符合军队的规矩,
只能让我怀疑,
你在栽赃,所以才不法从事
因为你无法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走,如果这两个俘虏,在被俘虏的当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众多士兵的面说出是剥皮团指使,这样的消息,根本用不着,也不会,瞒到现在才被众人知道!”
伯比尼达倾身低语,声音却能被寂静的大堂里所有的人听到。
“还是说,
你要让礼待红王的大胡子僧侣一个大大的难堪?”
离间。
“审讯和确认都需要时间,一直到昨晚我才知道了这件事。”他不动声色。
“你能证明你说的话吗?”伯比尼达摇了摇头,“先别急着找人作证,
如果你是要把这个总督议会变成法庭,以拖延时间,那我告诉你,洛恩王国正面对着瓦兰提斯的压力,没那么多空跟你玩审判游戏,红王本人,你也无权审判,任何你们的法官都不行!”
一国之君怎么可能任由另外一个国家来判罚?
伯比尼达的策略是,如果诺佛斯人头铁到认真地查这件事,那我们洛恩王国就走人。
侧面地,就是逼迫诺佛斯人别在这个指控上花费太多时间,很明显,如果总督议会相信了他的说辞,还进行调查,那联盟达成之日就遥遥无期了,任何一个城邦的司法程序,走下来都又臭又长。
这或许也是他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光靠在总督议会上的一番嘴炮,只要按照他的节奏,让我陷入这里的调查泥潭,作为诺佛斯的地头蛇,他有的是机会可以上下其手。
甚至把我扣在诺佛斯。
哼,想得美!
这时候,另外一个总督起身发问:
“但是诺佛斯人不会和一群心怀歹意的佣兵为伍,你们有谋害我们的嫌疑,怎能让我们不考量一二?”
这位是“咸石”,据说拥有至少两处山中的盐矿以及其他的铁矿和金属矿脉,民兵团背后的老板之一,据说同时也是“矿帮”的头头,在北方的山间起家。
不管在哪个年代,哪个世界,“军工企业”永远与军队是联盟。
好,”伯比尼达的紧张已经被他自个儿忘记到了九霄云外,他此刻放松十足,“你说他们能够指出是红王指使了哲科卡奥,对吗,这位突然激情澎湃的,总督阁下?”
“奴隶,你”
“我在替你们诺佛斯人的贵客,红王本人发言!”
“咸石”脸都涨红了,同时,“破马者”安抚地瞅了他一眼,回应道:
“是的,莱雅拉阁下。”
看来“破马者”也对伯比尼达反感十足,他看着我说话,这个态度仿佛在说:我是看在莱雅拉的份上才回答问题。
这很容易理解,毕竟看起来,现在这会儿应该是“破马者”总督的表演机会,而不是伯比尼达的,所以,他恼羞成怒。
“是吗?好,那看在慈悲的诸神的份上,容请我瞧瞧他所谓的指控到底是怎样一个把戏,红王,”伯比尼达朝我鞠躬,我点头应允,他高声而谈:“如果尔等尚有点滴公正之心,那应该由我来讯问,因为是我们一方被你给指控,而不是提出指控的你在这里自导自演玩你自己的闹剧!
敢吗,让被你栽赃污蔑的人,来问问看你的小证人,总督?”
“嗯,只要不伤害你证人的性命,有何不可,我的将军?”大胡子僧侣发话。
“感谢,尊者。”伯比尼达轻轻鞠躬,尔后面对那两个被踩在靴子低下的多斯拉克人。
“只有对方心平气和的状态下,我才能相信一个人的措辞,而非被人威胁,首先,请让圣奴卫替代这几名莽夫的位置。”
“你说的有道理,辛苦了,我的兄弟们,战争已经结束,无需剑拔弩张,出去喝口热的,明天就是你们的凯旋节日。”“高个儿”总督,那个支持同盟的人安抚着怒视瓦兰提斯书记官,快拔出武器的民兵,然后请示,“尊者,这请求并无不妥。”
大胡子僧侣颔首确认。
“破马者”绷着脸看着伯比尼达提出请求,却无法抗议。
“第二个请求,同样正当,我要求分别讯问两个战俘,以防串供,”伯比尼达侧头瞧了一眼“破马者”,“这是否有所不当,总督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