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夜宴堡
“纷争毫无意义,你们为那些贵人血洒疆场,妻子儿女却饱受他们的欺凌。
你们毫不抱怨,没有悔恨,乃是捍卫家园的忠勇之士,可他们觉得你们的付出和牺牲,是理所应当!
纷争毫无意义,我们刀剑相击,我们苦命一生,我们同病相怜!
奴隶们,摒弃你们浅薄而懦弱的主人,洛恩王国向你们敞开大门!
我们高贵而慈悲的君主汇集了十万雄师,只是因为对你们生命的垂怜,才没有发起最后的攻击!
红王已经将你们所在的废墟,命名为夜宴堡,她希冀与你们共享欢乐,而不是留下苦痛,
奴隶们,你们嗅到空气中的香味了吗?!那是肉汤和白面的味道,奔向自由,每个人都会有土地和家庭,不用再去忍受鞭笞与憎恨!来吧!”
“这种喊话有用吗?”我身边的马背上,正是凯旋归营的红王之手提利昂兰尼斯特,从表情上看,他对眼前的一幕颇有兴趣,不过从语气上看,好奇中疑惑潜藏。
“有用,”我遥遥而望,远处就是洛伊拿的废墟恩达那,残柱和断壁隐藏在尖刺路障之后,一面人面狮身兽的大旗有气无力地飘扬在那座残垣的上空。
“跑啊!!!”
齐齐的一声喊叫发出,十几个虎袍兵从路障栅栏及遗址后头跳出来,跑向我们这边,他们中有些人中了自己战友的弓箭,另外一些人被盾牌及时保护住,喜极而泣。
“这是帮废墟里的困兽,你不能激发他们拼死一搏的决心,”我看着说道,然后马鞭一指篝火上的大坩埚,
“加上热汤,”
再一指一个露天的烤炉,
“以及面包的味道,他们会无比眷恋生命的美好。”
“但愿我们的存粮受得住你的慷慨,”他嘟囔,“愿你仁慈的名声广播四方。”
“我没多少时间,也经不住太大的人员伤亡,”我回复,“所以就只好砸钱了,侏儒,你有更好的法子吗?”
“安插一些内奸如何?”
“多内尔正在着手进行,我猜首相是可以随时过问的。”
“他挺不赖,”他耸了耸肩,懒惰地把这个建议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又认真看了我一眼,接着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没有沉浸其中,也没有战战兢兢,是君主的样子。”
啥意思?
啊,我懂了,这些士兵的喊话里,包含了对我崇拜的成分,从而将我褒扬得像是天神下凡,圣人在世,千古第一贤明。
不知道我老了以后是不是也该自命为十全老人?得了吧,这话说的,连这点鸡皮疙瘩都受不了我当什么国王?
我嗤笑一声,指着远处正在盾牌后喊话的士兵:“你觉得这番话就能让我飘?”
“吹捧似酒,醉者溺死,”他刺耳地回复道“如果听多了谄媚之言,不管是多警醒的爵士,都会逐渐把夸大其词的赞美当做是理所应当的形容。”
“吹捧似酒,醉者溺死”。
这段话来自于传奇的御林铁卫“镜盾”萨文,是他的临终遗言。
彼时,年轻时曾经击败十三英尺高巨人的萨文爵士已经年老体衰,旧疾发作,人人都看得出命不久矣。他死前将这句话说给了来探望的王子伊耿,当时未来即将继位的伊耿四世。
伊耿四世被怀疑毒害了他是自己的父亲,“仲裁者”韦赛里斯二世,萨文爵士的死亡被私下认为是同一场阴谋。
他当然没有听一个老朽白袍的陈腐之辞,在位期间,这位伊耿四世被称为“庸王”,号称是坦格利安家族甚至七国史上最愚蠢的国王之一,留下了无数个被合法化的私生子,为后来的“黑火叛乱”埋下祸根。
为什么这个“庸王”会是“庸王”?按照学城留下的记录来看,当时铁王座上的伊耿第四,还真是被周围人奉承成了一个傻子。
“你是想说,兰尼斯特家族的提利昂是红王的醒酒茶?”我白了这个小恶魔一眼,“你放心,身为还算年轻的姑娘,我应付谄媚的经验比你想的要丰富得多。”
“这也不错,如果我自个儿没喝飘了的话。是啊,第一美人嘛,而我只是个小怪胎。”他自怨自艾,“在嫉妒的苦海里幽怨地看着你。”
“我这话是这意思吗?”我挑眉看着他装模作样,“你这个丑柠檬。”
“我这是在追捧你,大姐大。”
是是是,你说得对,无形中拍我马屁夸我美丽,我好高兴哦。
“谢了谢了,”我继续看向骚动中的洛伊拿废墟,“来说说看你这趟的收获,我记得要求过,要尽量破坏那座城市,然后带走能带走的一切来着。”
“是的,”他面色严肃,正事上不打含糊,“可我们是国王、骑士以及高贵的侏儒,从一群贫民奴隶手里抢面粉既没什么收益,又会留下恶名,徒惹人厌。”
勉强可以接受这个想法,瓦利萨在洛恩军队和瓦兰提斯军队之间,如果让那帮瓦利萨人恨我,只不过是在资敌而已。
“好吧,对了,这里有一封信,”我示意卫兵递给提利昂那封函件,“关于你前久受到的刺杀。”
“我猜是我老姐干的,”他一面拆开,一面说道,在逐字逐句看过之后:“没错就是我老姐干的。”
“你咋一点惊喜的表情都没有?”
“她就喜欢这一套,”提利昂再度将信折叠起来,递给卫兵,“艳冠君临的瑟曦连吃饭都要有个刺客帮着剔牙,您还跟那个太监有联系?”
我没否认,“瓦里斯左右逢源,对我们有用。”
“他是个奶油蛋糕,奶油甜腻,下头的糕点里充满了剧毒,小心。”
“我离这块蛋糕还远着呢,吃不上,”我宛然而叹,“倒是近处有两个毒物甚烦我心。”
“近处?你是说贾科卡奥和赛荷鲁那群叛逆的虎袍?”
“没错。”
我们谈论了一阵子关于这两群各有异梦的潜在盟友,拿定了几个小主意。
“我的荣光与威严,”提利昂最终拿出了一副比之前还要严肃的表情,“战争已经越来越烈,我到现在已经遭遇过好几起刺杀了,我猜你比起我来说只多不少。”
我一听就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劝我留后?”
“对啊,没有你遮风挡雨,我这个丑陋的小怪物可能会在一大早就被生吞活剥,”他浅蓝色的双眸中是好不遮掩的诚恳,“人们不会在我面前显露对我的嫉妒和恨意,因为怕我报复,同样也不会太过表现对王室的关心,他们在看,在谋划,如果你迟迟无后,就代表称王之事,人人皆可为之,会有人蠢蠢欲动。”
行房?
我心里莫名的一股烦躁升起。
先等等。
等我把那个,那个从人面狮身兵团,向瓦兰提斯主力报信的宰了再说。
小恶魔就此告退,他拉住缰绳,调转马头,心里一片坦然。
他想起了那天泰温对自己的劝诱,还有自己利欲熏心的动摇。
不过,现实如此残酷,就连奔赴偷袭一座不用攻打城墙的城市,他提利昂也费尽心力,两腿的内侧被磨得一片紫青,侏儒的幻想能持续太久?
得了吧。
一个丑陋畸形的小怪物,谈不上让位高权重的美人迷上自己,他只要当好提利昂兰尼斯特,追求那些自己愿意,也适合自己追求的东西。
其他的,顺其自然就是了。
不谈提利昂内心的变迁。
我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心脏树告诉我,这个人比我想要的还要赤诚。
他提出的,对付赛荷鲁和贾科卡奥的主意也挺不错!
“你会和他产生孕育者与种子的感情吗?“迷宫营造者突兀地问道。
什么叫孕育者与种子的感情,爱情?我看了眼手上那枚刻着眼珠的铜戒。
“不,但是照我的个性,对待这个人,可能要比对我的爱人还要好上一万倍。”
“对了,‘真香’是什么?”
“别揣测我的思想,也别问!”我直截了当地让它闭嘴。
第75章 瓦拉特拉镇
贾科卡奥的卡拉萨以及赛荷鲁虎袍叛军,这是两个我必须拉拢住的麻烦。
要完美地处理与他们的关系,可不是凭着我和提利昂一番头脑风暴就能解决的。
在又一次商议之后,我和我的宫廷大臣勉强有了一个可能行之有效的计划,此时夜色深沉,其他人的睡觉时间。
可对我而言,与入睡相比,关心一下敌人的动向,恐怕更有必要。
我没办法安插其他内奸进敌人的大营,所以,莫波非常非常受到我的重视。
我闭上眼睛,意识飞向南方。
执政官杰奥里斯齐赫达和他的卫队此时已经逃回了自己的大本营,瓦利萨南方的瓦拉特拉镇。
这座城镇人口约在两万左右,瓦兰提斯的十五万人大军分为了前中后三个营地,杰奥里斯本人住在中营附近,也就是瓦拉特拉镇里。
他可忍受不来前后两个营的辛苦,那两个营盘都扎在野外,镇子里挤不下。
睁开眼时,我看到那个虎袍军官赫拉卡达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莫波的脸,牙齿撕扯着一只羊腿,就好像这副烂鼻子坏耳朵没嘴唇的尊容能够下饭。
“你迟到了。”赫拉卡达抹了抹嘴角的油渍,“主人在等你。”
“他来了挺久。”心脏树告诉我,“一直在等你。”我没法一心二用,所以一直让那个神庙堡垒深处的心脏树帮我关注莫波周遭的情形,如果事有紧急,可以提前准备。
我活动了一下四肢,稍微适应这具肉偶的状况,还行,不是特别饿。
这些天我每晚都用莫波的躯壳关注北边的情况,不过效果不大,虽然立了功但是我依旧是个可疑人等。
更何况很难见到那个执政官杰奥里斯,毕竟比起享乐、秘议以及军务来说,和一个死灵师会面算不上什么大事,也给不了什么快活。
在用亚麻布带绑好,穿上一身虎袍的军服之后“带路,虎袍。”我用莫波的嘴巴开口说道。
他们每次都要搜身,并且要求我的肉偶静止时赤裸全身,防范得挺严。
“你每天都在晚上出现?”他当先领头,我跟在后头,这位赫拉卡达有些好奇我这具活尸。
至于他的问题?主要原因是活尸对阳光有一种本能的厌恶,正好我本人白天也忙得很,所以都是深夜。
不过我可不用这么回应他。
“我之所以总在夜间出没,是因为常人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果我不想显得特殊,引起怀疑,从而让拉赫洛神庙注意到我,那我最好与常人保持一致,日间出门讨活计,夜间为您的主人服务。”
别忘了,在瓦兰提斯人面前,我没有傻到自称莱雅拉或者什么神秘巫师,而是给了一个确凿并且姑且可以信任,却永远也查不到的身份:住在瓦兰提斯东城,亚夏的死灵师奎利。
而在瓦兰提斯,拉赫洛的信徒众多,而死灵术显然不是什么善良的魔法,怎么看,死灵师和红袍僧都不是一路人,因此,拿瞒着他们这个理由当做遮掩,还是挺合适的。
执政官杰奥里斯齐赫达在瓦拉特拉镇里的别墅金碧辉煌,我怀疑他在瓦兰提斯所有的城镇里都有产业,这座别墅中的议事厅比红王的营帐奢侈出百倍不止。
说起来,我好像都没怎么享受过?
唉,心中留下一滴穷人的眼泪。
两座来自仪地的白象玉雕守护着大门,我操控着莫波跟随赫拉卡因走进,眼前的红毯之上,议事厅里的执政官正双手撑着面前的地图桌,沉默不语。
在他的前方有三个跪倒在地的军官,服饰看起来要比我手下的乡巴佬领主富贵得多,这三位是那十五万人三个兵团的头领,只是奴隶,生活却胜过七国绝大部分的自由人。
顺道说一嘴,那个地图桌上的平原用的是青铜,山河、大海、林木和城镇分别用宝石及金银来体现,横跨洛恩河下游三角洲的瓦兰提斯闪闪发亮,异常显眼。
听到脚步声,四个人正中的杰奥里斯抬起头来,朝赫拉卡达点了点下巴。
“这里有纸和笔,我问,你写回答。”赫拉卡达吩咐。
理所当然,一个低贱的死灵师哪配得上和执政官直接对话?何况莫波这个嗓子声音很难听。
我弓腰接过纸笔,不敢开口污染“驯马者”杰奥里斯齐赫达那双娇贵的耳朵,自顾自地坐下,抬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那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