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克(pyke),在先民古语里,乃是长矛的意思。
派克岛的一角,是我所在的派克城,此城建于陆岬、悬岛与海中石柱之上,便如所处的孤屿一般,堡如六七根长矛,直指无边无际的天空,海风刮不倒,咸水淹不没,尖利得,就像是以虫子之躯,去撼动庞大七国的铁民。
一次次叛乱,每一次都硬挺到最后,体量虽小,野心磅礴。
如今,再一次地,多年前劳勃的大军之后,外敌再一次进入到了派克城中。
攸伦葛雷乔伊,前一位铁群岛之主巴隆大王的弟弟,他这一生曾经有过很多个激动的时刻。
对自己的兄弟施暴。
第一次谋杀并没被抓到。
第一次出海掠夺,第一次劫取盐妾,第一次获得自己的长船,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扬帆烟海,看到传说中的千万座高塔之城,瓦雷利亚的城廓。
可是哪一刻的激动,都比不上当下!
当下,攸伦心惊胆战,也心潮澎湃!
房中的四人毫无动静,只要深潜者一接触,就会将其中的活物化为同类,死物撕为碎片,他攸伦口上与莱雅拉虚与委蛇,为的不就是懈怠其心思,趁着夜影之水药效之时,将这死灵师的活尸傀儡,化为肉沫?!
即便得罪了莱雅拉又如何!别论失去了尸鬼会对那位红王造成多大的影响,就算是她携千军万马而来,距离如此悠远,他攸伦怎又会没办法一点一点抹尽?
攸伦享受自己的恐惧,死灵师女王莱雅拉,正是让人战栗不止的巫术女王。
攸伦更享受在恐惧之中,为摆脱恐惧而滋生的热血!
这种危在旦夕的感觉,这种生死一瞬,以命相搏的快感,比蹂躏女人更让“鸦眼”心醉,让他迫不及待!!!更别说
让他心惊胆战的莱雅拉,即将因为他的原因,而丢一活尸,先蒙恶损!
他此刻肉身上的一千只肉眼各个瞪大,所有的触须全都微微颤动,万分期待,这红王在他手下吃亏的一幕,实在是万分期待!
然而
明明莱雅拉还在夜影之水的幻景里,可是…
铁盔的细缝里,尸鬼莫波隐藏在阴影里的双眼骤然灵动!不,不是灵动,而像是陡然被发动的机器,不再是死物,却也毫无活人的作态。
怎么会!?攸伦惊愕地差点大叫,当深潜者出现在这间小小会议室门口时,一只手上是波光粼粼的瓦雷利亚钢剑,另一只手上,为方才还别在新兵腰间的凡铁之斧,尸鬼莫波,在没有莱雅拉操控的情形下,动了!
如果没有深潜者和深海的迫害,昔日的迷宫营造者,根本就不会被逼无奈走上集合为一身,苟延残喘于诺佛斯群山之中的结局。
如果没有深潜者和深海的觊觎,迷宫营造者将会缔造比人类更加辉煌的时代。
试问,面对旧日的宿敌,心脏树,迷宫营造者的集合,怎么可能束手不动?哪怕已经没有了神经系统带来的各种感觉和情绪,它依旧把自己永远的敌人铭记在心!
于是,即便和莱雅拉不过是合作,心脏树,依旧悍然而动。攸伦目瞪口呆,看着本来静静伫立的尸鬼快如风暴,瞬息便扑至门外,其动作毫无如莱雅拉那样受过剑术训练的模样,可是
切割,横劈,力斩,剑与斧被毫不熟练地使用,却恰到好处地瞄准了深潜者的弱点!
将死之怪的畸形躯体手舞足蹈,口发无声的惨叫,一个个倒在瓦雷利亚魔法之钢的刃下,攸伦的激动一去不复返,此刻只剩下惊骇莫名。
身手不见半点格斗技巧,力道却刚刚合适,不多不少。
破绽大开的步伐和体态,却能恰巧避开深潜者的攻袭,就像是在与海中群怪共舞?
这,这尸鬼明显是没有训练过,可是指挥尸鬼动弹的人,是怎样可怕的控制力?这是怎样可怖的头脑?这不是人类,这绝对不是人类能带来的杀戮!
“已经交手。”心脏树无波无澜的声音在我心里回响,我此刻刚刚看完老兵何索身为普通人的平淡过去,而身边的三位还没意识到现实的世界发生了什么。
那个心脏树,八成是在血堡里开无双咧。
闲庭信步,我继续向前。
“我们就这样一直走?”吉蒙德伯爵忍不住而问。
“没事,”我轻飘飘地回应,“一切都已经成定局了,他逃不出我的五根指头。”
显然这不是很有说服力,要知道,方才在主堡里的群魔乱舞可是很吓人的,如果这个世界有san值这种东西,三个活人的头脑只怕已经掉了一半还多。
“那您的手可真大,这样一个怪物都逃不出去,我是说,他,他肯定有什么阴谋。”吉蒙德因此不依不饶,“他是要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好让我们措手不及。”
“是的,不过我有法子应付,放心,伯爵大人,与其担心那个,不如和你的侄子沙文摊牌谈清,免得到后面再自相残杀。”
“可是‘鸦眼’!”
“我是巫师,还是你是巫师?”
就在此刻,攸伦的惊呼大叫响起,“我懂了,我懂了!我知道了!”
哈?我不禁侧头一听,知道什么了?
攸伦困住我们而用的夜影之水恰好免了活人对我的拖累,莫波毫无顾忌,在走廊上杀出一片乌黑的水渍,惊讶过后的深潜者愤怒地前仆后继,大概是嗅到了似机器般动弹的尸鬼内里,那股属于迷宫营造者那群活蘑菇的,机关算尽的味道,可是,他们的攻势却徒劳无功。
我能理解身为铁群岛之子,当世最可怕的恶徒,攸伦当然会心怀铁种的坚忍不拔,不屈不挠,就像是派克岛枪挑长空一般,所谓的合作请求,也不过是在麻痹我而已。
所以,才有了他突如其来的攻袭,才会有我让他预料不及的反扑。
我不知道的是,他又知道了什么,还有什么招数想要玩出来?
“哈哈哈哈,红王,红王,果然是可比丹妮莉丝的美人,”不,我觉得我比她厉害,攸伦,“我了解了,你真是可怕至极,居然把自己的人格分为几份,一个人格耽搁在夜影之水中,另外一个人格还能指挥你的尸鬼。”
哈?!
这不扯淡么,他明白个屁,心脏树不是我,老哥。
不过,好像从攸伦的角度来看,也只有这么认为了,真是亏了他,面对我这么棘手的敌人,时不时让他惊骇一下,还能把脑筋转得那么快。
“感谢你,红王,你给了我启发,没错,没错!我看到了,那个指挥着尸鬼的女,就像是一块冰,没有半点感情,没错,没错!这才是最完美的王者,这才是最完美的君主!没错!”
我心下一沉,这个王八蛋神经病现在又要玩什么了?
他的声音扭曲如夜枭,轰然大笑间发话:“我也要这样!我也可以这样!巫师,巫师!我要抓巫师过来,没错!一个意志,无数个意志,我懂了!”
如果说,一开始在兰尼斯港的被刺,让攸伦恼羞成怒,主堡的对决,不过是让攸伦在挫败中心生警惕的话,现在,在血堡,面对我让人无法预料的手段,心脏树直接接管莫波,无疑,这让攸伦变得更加疯魔!
如果他这么干,把自己的人格分成好几…甚至好几千份,放进无数的躯壳里,我该怎么办?
不妙,这样的话,要杀死他难度会大大增加!
不管攸伦会不会这么干,我恐怕不能给他机会这么干!
眼前依旧是幻景,属于何索的未来,让人毫无兴致的航海…,何索是个挺老到的纵帆人。
“别看了!我们该走了!”我厉声道。
“怎么出去?”吉蒙德反应最快!
“拉住我的衣服,”我闭上眼,开始施法,“一人给我一滴你们的血,我带你们脱身!”
同时,在心里,“心脏树,深潜者呢?”
“死了不少,后面的全退了。”
果然如此,这是要收缩力量,再度自我改造!
“感知一下外头,石龙在不在?”
“在那座海之塔。”
“其他深潜者呢?”
“似乎也在朝那里后退。”
“好!”
三个活人发出痛哼,我从他们身上各取鲜血一滴,这是直接来自意识的鲜血,而非身体,我不再迟疑,口中念起咒语,心脏树在现实找到墨水用高等瓦雷利亚语画下魔法字符,一股牵引的力道自脚下升起,瞬间将我们的意识拉回现实!
“哦!”
轰!
我重新回归远在潘托斯的孕妇本体和派克岛的尸鬼身上,莫波正站在走廊之中,紧握在手的剑斧上沾满了正在下滴的乌血,身前的走廊一片狼藉。
丁零当啷!身后的房间传来一阵声响,这个粗暴的魔法让沙文一个站立不稳跌倒在地,吉蒙德和何索也踉踉跄跄。
至少他们都还活着,我来不及多想,立刻回身疾步前进,必须把握时间,否则这个攸伦或许就没法杀了!
铿!
虽然一时反应不过来,拔剑身却响了起来,“杀了他,何索!”
“住手!”我恰巧撞进那间放着四个空杯子的房间,沙文举起盾牌,而吉蒙地手持利刃,凶狠而视,“没时间搞你们的权位小游戏,我们必须赶快!”我的声音又快有急,“那个攸伦正在把自己的精神分裂开,如果我们不现在杀了他,以后就得面对好几个他!”
我需要他们吗?我多想了一点。
活人有什么用?在攸伦专注在我身上的时候,或许有用。
可是现在,攸伦当然会防他们一手,那么好像不是很需要。
算了!
我决定抛开这几个凡人,拖累!
“去海之塔的路怎么走?”
“往,往那边,”老兵何索指了个方向,“穿过厨堡以后,就是五座海柱子上的塔楼,巫师。”
立刻挪步,半点时间都不浪费!
不等他们反应,我已经急奔离开,如雨点一般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响彻空旷的堡中。
走廊、楼梯、出口的亮光,毋庸借助火光,尸鬼的视觉在黑暗中一样通透,我很快就看到了黑压压的云洒落冰雨,击打着门外的廊桥。
厨堡!
不是很大的堡垒,厨堡看上去其貌不扬,规模也比不了主堡和血堡,那一堆陈年累月矗立在此的石墙塔楼比血堡低矮,一望就知没多少贵族会挑这样的地方住。
估计攸伦不会在厨堡设计什么陷阱,我毫不迟疑继续拔腿奔跑,把活人丢在脑后。
啪!
一步跨出从血堡到雪雨之中。
正在此刻!
轰隆!
一块巨石砸上廊桥,碎石泥土飞溅开来!
怎么回事,舰载投石机?!
我下意识地躲到廊桥的柱子之后,手指搭上石柱雕刻着的镣铐美人。
远方的大海上…
无数阴影密布海面,其风帆像是一朵朵绽放的花朵,无边无际。
船,战船,散布整个大海的战船!
船上最明显的旗帜,是一串摇晃的葡萄,其色泽深紫,宛如为陈年血迹染成。
河湾地,青亭岛的雷德温家族!其海军如此强大,或许敢和布拉佛斯无敌的紫船舰队较量较量。
不止,不止如此。
这支毫无根由突然出现在此的舰队,不止是雷德温。
我看到了海塔尔家族的高塔火炬,提利尔家族的怒放玫瑰,黄金之树乃是罗宛,其他家族的纹章多如繁星。
当然,还有西境,仙女岛的三银船,以及凯岩城的怒吼金狮。
攸伦到底在河湾地做了什么?愤怒的河湾人全军出动了,甚至能和西境人结成同盟,在之前的五王之战,兰尼斯特和提利尔的盟约可是破裂了的,甚至维拉斯提利尔还攻陷了君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