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急切的呼唤显然代表着红王受创,我借着莫波的眼睛看到女人们发出尖叫,又匆匆忙忙地去执行我的命令,害怕有人冒冒失失让我二次受创,我又接着叫道:“让赫伦堡的学士先来服务,准备足够多的水,要烧开过的,快!”
我的本体似乎在发低烧,只希望这个世界的巫师在医疗方面真能起点作用了。
另外一头,赫伦堡的西北方,在夜空里,我操纵着麻雀忽扇着翅膀,飞过一顶顶头盔和头巾,底下正是北境长枪兵厚厚的阵列,这阵势密集却毫无纪律可言,士兵们吵吵嚷嚷,哭叫声声,我知道这些不够精锐的士兵总是拖拖拉拉,他们是难民编成的军队,完全指望不上,当中有身材结实的养蜂人、满脸皱纹的庄稼汉、也有得了痨病的渔夫和猪倌,手中武器大半都不是黑曜石,也非钢铁,士气和手段完全没法与凶悍的职业士卒比。
此刻虽是黎明,日轮却完全不见踪影,火光之外伸手不见五指,在漆黑之中,尸鬼的脚步声密密麻麻,正在接近,而今孪河城危在旦夕,须臾之间便会失守!
这其实不应该,为什么呢?
孪河城两岸间只有一座桥相通,桥周围视野不错,没有植被,藏不住大队人马,零星的小队则不足为患。只要拥有一队弓弩手在他楼上看住,敌人若是接近,就定然会被发现,夺取桥梁更是要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按理来说,这样的防御作战,纵然于北境人而言,毫无荣誉可说。可是另外一方面,对方都是怪物,是会走的尸体和冰做的异鬼,哪会有活人去讲究什么高尚啦,心怀愧疚之类的。
然而,说起来容易,最终却失守了,北境在这简单的防御战里失败了,异鬼破城而入,局势开始糜烂!
问题出在哪里?
罗柏史塔克,他造的孽!
至于他是怎么造孽的?
就在半夜里,我在明月山脉苦战的时候
在我尸禽的冷漠旁观下,新晋的临冬城公爵望着一片焦黑的泥土出神,劲风吹过,差点刮飞他的貂皮披风。这里是他父亲的尸身被焚烧的地方,在收敛了他父亲的骨灰之后,更是燃尽了所有战死之人的尸身。
一双铁靴靠近,在泥土上踩出了吱吱的声音,我看到罗柏憔悴而彷徨的脸抬了起来,他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坐在椅子上看向来人。
莱拉莫尔蒙,之前防御战里名副其实的主帅,两人四目相对,都在等对方挨不住压力,先挪开视线,气氛是如此的僵持不下。
我猜在艾德死了以后,罗柏终于记起了自己还有职责这回事,他看着莱拉的模样,便像是在等待她的臣服,毕竟,罗柏才是这一支大军的主人。
莱拉自然也知道这道理,最终,她首先低首打破了沉默:
“时间不等人,长话短说,大人,您需要转移到海疆城去,这里已经不再安全,方才异鬼发动了三次攻势,一次比一次猛烈,巨人差点打破城门,死狗和死熊的爪印几乎抓破了门扉。”
罗柏听了这话偏过头,他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充满了让莱拉发火的固执:“我哪里都不去,我要和北境共存亡。”
小熊也立刻不客气了起来:“你和你父亲艾德大人之间差了十万八千里,你既缺乏智慧,又毫无胆识,这点儿你知道,我也清楚,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当初是你们要让我成为北境之王。”
“我不在场,不过我猜您有拒绝的权力,”莱拉不为他的指责而动容,“而现在,如果您要行使北境守护的权力,那请您和公爵的印鉴官及抄书吏呆在一块儿,别来烦我,更别来拖我们的后腿。”
莱拉这番话实在是有些过分,果然,我发现罗柏的眼神终于活泼了一些,像是整个人活了过来,不过他表情带着的不是振奋,而是怒气,“我才是临冬城公爵,我说了算!我是史塔克,而你是莫尔蒙,当初你的家族得封熊岛,靠的是史塔克的恩典!”
“确实如此,”莱拉没有反对,“那您这位残废的史塔克,是要把我拿下问斩吗,懦夫一生死两次,好汉一生来一回!我不怕死,不过我听说按照旧日的习俗,处决我这犯人之前,您必须看着我的双眼,现在您要看吗?还是说你已经怂到要学着南方人一样找一个刽子手来替你干活了?”
“所以你是要违抗命令,艾德给我找来的未婚妻,莱拉小姐?!”
“这不是违抗命令,罗柏大人。”
莱拉对什么未婚妻的头衔不予置评,哪怕是我附身的鸟儿用鸟爪子想,都能轻而易举地明白,艾德史塔克是希望能留给史塔克家族后嗣,而莱拉莫尔蒙是物理距离最近的一个贵族女子,在北境的军队里威望也不低,倒不是她莱拉真的配得上史塔克家族的少主,熊岛和莫尔蒙家族算个屁。
她继续冷静地说道:“是因为你不够格,你身子伤残,之前完全表现得像一个废物,现在异鬼压境,局势紧张,你说你要接过指挥权,我难道要把你的权威看得比所有人的生命还重要?!”
这话没错,罗柏之前的表现有目共睹,任谁对史塔克家族心服口服,面对罗柏时也得泛几声嘀咕。
“我已经死了一个父亲,我还死过一个母亲,”罗柏没有因为莱拉的分析而放弃,“我现在要做的事情,我很清楚,就是抓住属于史塔克的权力,无论如何,也在所不惜!”
莱拉张了张嘴,我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指挥权说接就接的?艾德和她都知道我的事情,还有尸禽的布置,以及如何和洛恩王国协调,罗柏史塔克对这些都不清楚!
可是,他要要回军队的权力,莱拉还真阻止不得!艾德死了,罗柏就是名正言顺的北境公爵!而莱拉只是一介封臣,又没有卢斯波顿那样以下犯上的担子,她能怎么办?没法子办!
“我得告诉您一声,”莱拉收起了对罗柏之前表现的气愤,她凝重地道,“这指挥可不好交接,有”
“我过去曾经指挥过北境的大军,并且夺得了胜利,我知道要怎么做。”罗柏史塔克冷冰冰地言道。
我从尸禽的眼中看透了一切,我知道北境的军队已经消耗了大半的黑曜石箭簇、标枪还有其他一次性武器,没得收回。野火与火药也耗了不少,中间在过河时,又有些着了水。
士气更不用说,和尸鬼作战就像是在做噩梦,哪怕只是看到那尸鬼在路上走,之前还是农夫的士兵们也会尖声尖叫,异鬼不会散布恐慌、动荡和猜忌,然而这些让人战斗力下降的顽疾,却总是和异鬼如影随形。
我立刻让尸鸟送去字条,命令修士提醒罗柏,而罗柏的回复是,“我信的旧神,但是尊重七神,可这不代表你能对我指手画脚,哪怕以红王的名义也不行。”
这个傻叉!
于是呢,罗柏伸手抓权,异鬼开始总攻,他对自己信心十足,他开门邀战,结果尸鬼趁机掩杀如潮,偏偏城头的远程武器已经太过乏力。
城破了。
“吹号后撤,重新集结,固守待援!”
现在说责怪罗柏史塔克的话已经毫无意义,他倒是被莱拉敲昏了送去后方,前线这里却得用壮丁的命来阻挡异鬼的脚步!
“采蘑菇的小丫头才用盾牌,把斧头给我!听好了小子们,”我认出了这个发话的老汉,他正是安柏家族的“鸦食”,自愿留下来指挥断后,“我每次砍开一道脑壳,就往斧头柄子上刻一道儿,这主意真是见了异鬼,孪河城一场仗下来,老子想刻都没地方,数字都记不得。”
“大人,”一个兵吸溜一下把鼻涕吸回了鼻孔里,打断了“鸦食”的吹嘘,“你可确实见异鬼了,它们就在前头咧。”
“是啊,是啊,我像砍上一头,我还没杀过异鬼哩,黑曜石斧头第一次拿,也不知道好使不好使,”毛发蓬松的“鸦食”挺起胸膛,看着杀死了最后一个守卫的尸鬼看过这边,一双双蓝光闪烁的眼睛在黑暗中浮现,他语气凝重了起来“现在这儿的东西都没人抢了,你们没人一壶酒,喝了这酒,就跟我走,喝了这酒,剁敌人手!”
“临冬城万岁!”大家齐齐呼喊。
“鸦食”笑了:“可去他的临冬城吧,不是临冬城我们还不用搁这儿送死呢。”
他说得没错,罗柏冲动地带出去了军队,第一时间就被尸海给淹没,他还想骑兵冲锋一波振奋士气,却不想尸鬼不怕骑兵,毫无振奋可言,马上的人就是靶子,一边倒的屠杀。
饶是如此,北境的骑兵也是好样的,给援救的莱拉足够的时间绑走了哭喊着要去送死的新任临冬城公爵。
现在,他们终于死光了,变成了活尸,重新站了起来,轮到“鸦食”和枪兵们遭难喽。
大家均有死志!
然而“死”这个单词,却也没那么容易写!
只见天上一片黑影飘过,魔龙长吟,丹妮莉丝赶到,卓耿的龙焰红里透黑,雷哥的吐息红中带青,韦赛利昂则是口吐白亮亮的烈火,我急忙把监视尸鬼的鸟儿们调开,只见龙过之处,红炎肆虐,尸鬼一碰就着,全是干溜溜的木柴,顷刻间便成为了焦炭片片,原本出现在我视野里的白色身影立刻不见,它们一看到天上的龙影,就马上消失在了迷雾之中,再也找不到身形。
战局大变,真龙女王万岁!
北境殿后的军队真的喊了出来,“龙之母万岁!!!”他们死里逃生,欢呼雀跃!
然而,好景不长,不但不长,也太短了一点!
那龙之母和三头魔龙抵达后不久,随后就有灰影出没,只见空中有蓝光一闪,正在空袭地面的魔龙猝不及防。
哗啦啦!
体格最小的韦赛利昂立刻就被一头冰晶结成的白色之龙撞到了桥头堡上,砖石轰然塌陷,雷哥更加灵敏,一闪而开,躲过了冰龙的偷袭,而卓耿也毫不示弱,回首就是龙焰罩头!它紧接着爬升空中,生怕背上的丹妮莉丝被殃及池鱼。
五头冰龙,正是追剿我的那五头,出现在明月山脉的不是它们,而是另有其龙!
这一幕让地面上的人们叫喊出声,死人的那边是饥渴的嘶嚎,活人的这头是绝望的哀鸣。
“我们是冰雪中的先民之后!”在哀鸿遍野之中,“鸦食”没有抛却自己的职责,只听他大声地鼓舞着士气,“不要气馁,北境将为我们复仇!!!”
这番话绝非没有半点用,可我已经顾不上了,孪河城的沦陷已成定局,现在得考虑下一步计划!
我操纵着尸鸟,飞到了在城墙上奔跑的学士和卫士之中,递上了纸条给上气不接下气的修士,他匆忙地一扫而过,大声下令,“跟我来!马车就在城外,王上都布置好了,把火药和野火全都扔下,所有重的东西都抛下,别去管龙鱼叉,扔了!尸鬼不会用这些,我们还会会来的!”
而我的下一步计划,需要的不止是奔狼家族。
北境遭此大败,五万接近六万大军至少折了一万有余,我还需要更多的人马,来确保西路的胜利。
幸好,我还有底牌,来,咱们调兵遣将!
海疆城。
河间最后的军队一万有余,其首领分别是“黑鱼”布林登徒利,和我当初曾经担任侍女服侍过,又曾经在“狼晨”之时提供援手的杰森梅利斯特,海疆城伯爵。比起孪河城北境军队里的愣头青来说,稳了不止半点!
借着偷偷溜进书房的小雀,我翻开我的黎明套牌,揭示河间人在海疆城军队的真面目:
骑士与重装扈从组成的河间重骑兵,他们手握骑矛,乘坐罩袍马,“我们刺穿一切钢铁!仅限于我们不想当墙头草的时候。”
无旗兄弟会匪徒,“酒瓶可以燃烧,再佐以连枷、链锤和锤矛,那便是一道绝佳的美味大餐!”
河间农兵,“你见到我的镰刀了吗?狼牙棒也可以。”
以及凡斯家族和新泉镇的弩手,“攻城弩见过吗?闭着眼睛射上城头。”
在北境求援的使者还未抵达之前,海疆城的雀巢已经向河间军队下达指令,那个史塔克家族的卫士风尘仆仆刚走出一半路,就正巧遇到了这徒利家族的银色鳟鱼们。
另一边,奔流城,凯岩城公爵詹姆兰尼斯特看到了迷雾之中,代表孪河城失陷的北方烽火时,我的小鸟儿纸条正巧送到,金发的詹姆镇定自若,一面铺开卷起来的信,一面感叹,“我老子常说赢得战争的并非是鲜血与利剑,而是情报和蜜舌,看看这些鸟儿,这话说得不赖。”
在他身后的奔流城内,西境大军正在和河间的妇女姑娘们唱歌儿跳舞,开怀畅饮,纵享欢愉,如今盘踞在这里的西境人统共有三万三千余。
他们有至少一万名矿工出身的长矛手,每个人带着鹤嘴锄和短柄锤“哥儿兄弟们,列好队形,看好左右,一!二!一!二!”
还有不成气候的农兵,以及各色杂牌佣兵共计两万,以及直属兰尼斯特家族的誓言骑士及临时召集的雇佣骑士与自由骑手,至少三千多、
其中誓言骑士人人都有全身甲,坐骑也身披马铠,他们用重骑枪冲锋,装备的成色是七国军队里最棒的“听我怒吼!”
不管是海疆城,还是奔流城,他们全准备好了,在奔流城不起眼的阴暗角落里,还藏着我给异鬼的赠礼。
纵然史塔克家族失败了,西路的局势却绝不至于糜烂,让我统合起三个国度的八万军队,让异鬼看看什么叫做他妈的惊喜!
第706章 群鸦的盛宴(三)黄昏决战河间
各军齐发,大战酝酿,这漫漫长夜似乎变得越加肃杀。
我当下专注于西路的战况,毕竟河间西部的战事已经进入了紧要关头。更不用说,在赫伦堡的本体那边,红王我被一堆来自五湖四海的医疗人员摆来弄去,其中有侏儒森林女巫和皱纹比树皮还要密的老学究,我这身体一直昏迷不醒,没办法使唤,我索性留了一双鸟眼盯着,以防万一别我给弄死,接着,我就不再理会。
只希望不管他们拿出什么治疗方案,都别忘了消毒。
绿叉河畔,无尽的黑夜之下,大地披上了一层霜雪,落叶林宛如尸鬼般嶙峋,常青木的绿叶全被白色所覆盖,恰似冷漠残忍的异鬼一般。
在这鬼影憧憧的林间,我的尸鸦抖落身上沾结的冻霜,轻快地跳了几下,飞到半空中,借着林木的掩护,追赶着空战的痕迹。
呼!
狂风送寒,刮过山林,便像是秋风扫麦田一般,让粗木们片片弯腰。这风是龙送来的,只见狂暴的白霜滚滚,魔龙卓耿展翅飞天,一个三百六十度大侧翻躲开袭向它的冰息!
到底还是有血肉的生物体,魔龙对这凛凛刺骨的喷吐没多大耐受力,不像石龙一样可以视之如无物,它们每吃一次冰龙的攻击,其身姿都会变得越加不便。
所幸,我看得出来冰龙没有拿出誓死一搏的气概,它们只是在驱逐和纠缠魔龙,原因可想而知,毕竟梅丽珊卓一发干掉了此次冰龙的主力,因此,如今在天空之中,异鬼的龙数量上并不占优势,已经沦落到配合地面部队的地步了。
也是这个原因,故而,看起来丹妮莉丝似乎打得很刺激,空战激烈,然而她危险根本不大,卓耿不提,韦赛利昂和雷哥都在保护她,以肉体和生命为代价。
另一边,孪河城西城郊外。
嘭!!!
火光在迷雾之中猛然炸开,一股黑烟升起,滚滚不止,有如实质,看到这一幕的北境士兵们纷纷扬扬惶恐不安,我的麻雀借着树枝站稳,我用来监视和探听的禽俑都是很小的鸟类,不容易引人警惕,在这麻雀的枝丫下头,这群骑马士卒的领头人里发生着一场谈话:
“爆炸了。”一个史塔克卫士回望道,他的语气中满怀戒惧。
“你们几个,送罗柏去海疆城,”手持骑矛坐在马上的莱拉,不为这声势浩大的动静所扰,她冷厉地下令道,“我收拢溃兵,快走!”
“小姐!”一个莫尔蒙家的战士劝阻道,“这很危险!”
“这有什么好危险的?”莱拉不以为意,“他们都是先民之后,与我的血脉相同,你们先走,让我且战且退!”
她想得美。
局势非常糟糕,遍览战事全场的我实在是再清楚不过。
片刻之前,罗柏带来的失败让城池沦陷,就我的群鸟眼睛所见,其过程简直惨不忍睹:
当罗柏史塔克和他的军队被异鬼给击溃以后,靠着路障和火焰,除了跑去石桥上冲锋的那批骑兵之外,被尸鬼杀死的活人其实并不算太多,逃卒蜂拥出孪河城,大叫着史塔克死了,北境完蛋之类的话。
“活了...你...你干什么救命!!!”挤死踩死在人群里的人刚刚断气,便又眼现幽幽的蓝黑光芒重新站起,这些新生的尸鬼用指甲和牙齿搅乱局势,让本来就崩溃了的人心更加沮丧惊慌。活人掺杂着死人,死人在活人群中捣乱,抓挠肚子、卡住脖颈、折断骨头、挖出眼珠,嘶吼混着惨叫,血水四溢,接着有人拔出武器,有人用长矛往死人身上捅,不明就以的其他人误以为内讧发生,渐渐地,活人和活人厮杀,异鬼的大军根本就还没冲过来,已经渐渐地在溃兵之中壮大,简直就是把活人当成了培育异鬼自己力量的温床。
它们一定在看活人的笑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