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拉独木难支,但是却是吸引住异鬼注意力最好的帮手。
我可以大胆地从异鬼的行为模式,尤其是喜欢斩首战术这一点来猜测,似乎异鬼对人类的理解有一些偏差,什么偏差?他们由己推人,把人分成“领袖”和“平民”就好像异鬼的军队里分成了异鬼和尸鬼一样,它们大概觉得只要杀死了人类当中的“异鬼”也就“领袖”人物,那么人类就必败。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想法没错,死了头领的农兵们就是丢了主心骨的筋肉,只能无奈散架,压根就没法作战。
然而,异鬼想错了一点,它们忽视了死灵师的超远距全盘微操!
也就是我。
趁着莱拉吸引住了异鬼的注意力,甚至吸引住了尸鬼们前进的方向,让我来替她收拾北境散落各处的败兵!
于是在这夜色之中,尸潮宛如蓝色的星海,涌向前方,追逐着丢盔卸甲且汗流浃背的几千士兵,还有疲惫却坚定的莱拉莫尔蒙本人,而我那群小鸟组成的文书台开始制作文书和图画,喙爪麻利,譬如流水线一般不断产出投出的文字,接着禽俑分散各地,羽毛将消息传递给了四面八方的北境逃卒。
“这上面写着什么,老乡?”其中有人借着火光仔细探看。
“一个...地图,这是箭头吧?这不是字,傻瓜,这些鸟和我们一样是文盲咧。”
“旧神显灵了,”还有人惊喜地欢呼,“旧神的乌鸦送来了去庇护所的路线图,我们可以不用劳作就吃饱,不用打仗也能睡女人啦!”
“我们是自由的兄弟,不管是乌鸦还是老鹰,都没法让我们重回战场,休想控制我!”有的人则叫道,“爷们儿们,咱们剑斧在手,去何处不能讨生活?”
接着,他就被鸟儿啄走了眼珠子,大喊大叫,向诸神乞求饶命。
当我的信息递出时,零星洒落在各地的他们,有的产生了误解,有的不屑一顾,甚至不少老农出身的征召兵连箭头都看不懂,然而凛风、冰雪还有冷雾,逃兵只有这些严冬的爪牙为伴,便连一束光都看不到,此时此刻这些折磨人心的气象把与死亡同在的渡鸦和无情的苍鹰衬托得亲切了起来,是的,我派出的群鸟,在这苦寒之中就是他们的希望。
在被异鬼屠杀,即将死于冬雪之中时,唯一的希望!
小股小股的北境汉子们再度踏上征途,心中多半是恐慌和沮丧,就像是独个人置身于荒无人烟的冷漠森林之中,然而在恐慌与沮丧里,看着不离不弃,若即若离的鸟儿飞在一旁,似乎有一丝寓意心生的绿芽在心田出生。
于是,小队人马汇集一处成为上百人的团队,团队和团队会师一起,在河间广袤的大地上,溃逃而走的北境人便如溪入江河,江河入海一般重新凝聚,异鬼倒是对此依旧浑然不觉,它们太过傲慢,八成是估计我深受重创,无法干预作战,依旧在追逐辛苦支撑没有绝望取死的莱拉,这些怪物压根就没有预料到,我已经把失败的活人再度重振起来!
不止如此。
丹妮莉丝和她的魔龙被驱赶到了绿叉河北端,靠近颈泽的位置,她和三条她的孩子正在迷雾中寻觅可能躲藏的冰龙。
就在这时,“啾!啾!”一只麻雀飞近,就像是一道褐色的闪电,猛然撞到了她的胸脯上。
“啊呀!”她被吓得尖叫了一声,接着双手下意识地捂上胸口,抓住了那淘气的鸟儿,只见小小的鸟爪上递来一卷窄窄的纸条,“这是,莱雅拉的?”
“啾!”我很人性化地控制着小雀点着小脑袋。
“哦!怪不得,”她撇了撇嘴,把鸟丢到一边,“只知道盯着胸,和你的主人没什么两样。”
“啾,啾”我操纵着麻雀发出了委屈的声音。
丹妮莉丝铺开纸条,看罢深深吸了一口气:“徒利家族拥兵自重,故意放缓军队的脚步,并且将罗柏送去了海疆城,打算令他出海逃亡?”她眯起眼睛,“红王这是要我去镇压河间的异心,对吗?可布林登哪会听我的?”
接着,真龙女王看向坐下的卓耿,她反应过来了。
布林登徒利确实不会听她的号令,可是他看得见威武的魔龙,没错,丹妮莉丝此刻肯定没理解错,我就是要她以武力要挟,具体如何处置,事后再说。
那么,丹妮莉丝会答应吗?
“她自己不来,”只听她抱怨了一声,接着,龙之母的手指抚摸上伊耿的鳞甲,“带路,我去找那只,当年背叛我父亲的‘黑鱼’!”
我倒是想来啊,我躺在赫伦堡的床上大姐,全身都是伤我怎么来?!
这就是第二步了。
最后一步,我去检查了一下我放在奔流城的几辆马车,马厩里空空如也,只有在打瞌睡的小马倌和满地的干草,战马全都没了。
于是我又跟上了已经走出好几里格的西境军队,让一直处于监视状态的几只大禽腾空而起,我的马车应该很显眼。
几万大军风尘仆仆,似乎无穷无尽,在道路上赫然就是一条火把组成的赤色长龙,我沿着龙身一路寻觅,只见四辆八马所拉的车跟在了几辆车堡的后头,其上盖着油布,分量不轻,压得车轮呻吟而转,“这上面到底是什么?”我听到车边的红袍卫士窃窃私语,“上次我见到里头露出来一根手指”
“不关你的事!”一个骑士放下了面甲,看不清表情,只听得到钢铁之脸背后的嗡嗡声,“保持警戒,别用明火,然后就是闭上嘴巴,乖乖前进!”
这马车上到底是什么?
是我用尸鬼莫波当初在西境时,作出的一些布置。
到底是拿了兰尼斯特家族的剑“金狮”,虽然这剑早就被兰尼斯特家族忘了,不过我依旧对这家人做出了一点微小的补偿。
詹姆兰尼斯特不笨,他将四辆马车都带上了,他这听话的行为会得到奖励的。
作者的话:关于罗柏,请大家稍安勿躁,我大概在两章过后会解释他为啥会犯蠢
第708章 群鸦的盛宴(三)黄昏决战旧神遂
孪河城陷落之后的第三天。
赫伦堡如临大敌,完全进入了战时运转的状态,军械库、马厩和其他重要地点被严加看管,进出各处尤其是我卧室所在的主堡需要出示通行证,不讲情面的无垢者几乎遍及所有的角落,他们无情冷漠的眼睛不放过半点差池。
红王的卧室门前围了至少三层人,全都是穿着布面铁甲或者半身甲的大汉,这些弩手、盾手和长枪兵把此处封锁了起来,日夜换岗,每当有人经过时都会大声喝问,短短三天就吼得两个人发疯,一个人自杀,他们生怕有刺客觉得有机可乘,哪怕伤及无辜也在所不惜。
所有的医者都被就近安置,不准擅自离开,所需药物及生活用品由红王的荣誉卫队帮忙搜罗,另外的伤者,野人托蒙德和梅丽珊卓被安置在了邻近的卧室,就连我的尸鬼莫波也被羁押看管起来。
我的本体不省人事,而红王的权威犹在,于是我的宫廷自主运转,采用了最严格的方案进行警备。
当然,暗地里也不是没有心智灵活的野心家开始有所动作,然而最德高望重的那些,例如瑞肯史塔克、至高牧师马奇罗,都处于我的监控之下,这些宗教领袖们自己也清楚我并未远离,所以,一切暂时还算稳定,各方势力相安无事。
外头如此森严,赫伦堡我的卧室里反而暖烘烘的,侍女西佛趴在床边打着清浅的呼噜,我的本体,红王莱雅拉波顿躺在床上,闭眸不醒。
照我和各路贤达的检测,我本体的伤势很重,表皮几乎有一半被火灼伤,有几片的伤势是重度,加上寒天和感染,这些天来发烧不止,周身全裹着敷了药的绷带。
不过,睡了三天多以后,我感觉差不多是可以醒过来了。
“咳,咳!!!”我操控着红王本体睁开双眼,嗓子冒火,干渴难耐,“咳!!!”
我舌头一舔,嘴皮干脆,似有腥甜味,那大概是我的血。
西佛迷迷糊糊地抬起脑袋,一头长发乱得像是尸禽筑的鸟窝,她正好和我的浅灰色眸子四目相对,眼睛愕然瞪大,嘴巴半张。
“小姐,”她先是小声,接着尖叫起来,“小姐?小姐醒来啦!”
我半坐起身,手和腰肢都如此酸痛,“安静,咳,安静,水,先来点水。”
“好好好,小姐水马上到,您慢点说话,别太激动,马上,马上!”
“呼...”我大舒一口气,我这病重的模样可怜极了,在在旁窥伺的麻雀眼里,就像是女异鬼或者木乃伊似的,瘦得要命,脸色苍白,全身都裹在亚麻布里,“然后,咳!然后告诉我最近发生了什么事,西佛。”
其实不用她说,我也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尤其是这些天来的西部战况。
至于我的诊疗方案,能救回来简直就要感谢诸神!
要知道,我那群来自各国,文化背景互不相同的大夫们一直没有一个一致的主意,他们相互吵嚷,指责对方是巫婆或者愚夫,有的要证据,有的说魔法,要不是后头赶回来的统帅,贝里莫斯说,如果我死了就让他们全部偿命,他们恐怕能吵到异鬼敲门。
尔后,虽然这帮人磨磨蹭蹭地开始了救护,可是,大家伙手段倒是很多,效果却并不理想,反而像是把我当不会死的临床实验对象一般用各种草药和药剂轮番尝试,简直就是要人命!
一直到至高牧师马奇罗带来了一种药膏,才让我的伤势稳定下来,想来也对,拉赫洛教派的僧侣向来爱与火打交道,如何治疗因火造成的烧伤,他们应该颇有心得。
至于梅丽珊卓和托蒙德,托蒙德和我情况相似,可是他感染更加严重,毕竟他被尸鬼又咬又抓,生还时全身都有尸液和腐肉。
而梅丽珊卓则是一个让人忌讳莫深的秘密,这红袍女已经不再是人类,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一下石龙就被我的尸鬼莫波命令着关在地下,专人护理,不得谈论,她现在的状态不可以以理解活人的方式来度之,还得我这死灵师去检查研究。
总之!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哇。
过了半天之后,内缠一层亚麻绷带,外缠厚厚毛皮衣物的我吃饱喝足,用毡帽遮住剃光的头发,立刻起床离开堡内,半点都不留恋我那温馨的房间。
“小姐,您需要卧床休息!”西佛小可爱还想要阻挠。
“好了,去给我拿最厚的衣服来,乖。”
为什么我这么匆忙?
那室内一直在烧炭火,我用尸禽监视时几次怀疑我和西佛不是在睡觉,而是中毒了。
故而当我醒来时,头脑都一片昏沉,此刻漫步在赫伦堡的神木林的感觉,简直就像是从硫磺味的七层地狱来到了七神应许的天国一般,那忍受了好几天的呼吸道终于在这林地之中好好放了一趟假。
当然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原因还有另外一方面。
那就是,瑞肯史塔克,在这里等我。
当我抵达时,我看到他坐在轮椅之中,望着赫伦堡的心树,那是一株刻有愤怒人脸的鱼梁木,其嘴唇扭曲,双眸就如含有火焰一般,熊熊燃烧,在主干的人脸一边则刻有十三道焦黑划痕,相传这是“血龙狂舞”时期黑党女王的王夫所画,每到春天就会流出红血。
“你看到这张脸了吗?”瑞肯史塔克的嗓音稚嫩,语气成熟,他眯眼看着鱼梁木,若有所思,“复仇,它在说,复仇。”
我来到他的轮椅边站定,烧伤所结的疤痕,让身子骨不由得“复仇,这就是旧神及森林之子袖手旁观,甚至推波助澜的缘故?”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反驳道:“我们没有袖手旁观,我在这里,与人类同生死,共命运,先民的女儿莱雅拉,绿先知认为这个世道需要改变,但是并不觉得这个世道就地毁灭,虽然糟糕至极。”
我指出:“战争已经展开了,绿先知,‘三眼乌鸦’,就在孪河城周围,有成千上万的先民因为你说的改变世道一事,而被异鬼屠戮。”
“那是必要的牺牲,”他敷衍道,“异鬼代表着传说成真,它们就是往日历史最好的证明,证明着先民的记忆不是虚无缥缈的神话故事,试想,如果不是鲜血与死亡,先民的后人哪里会意识到自己正在忘却传统?他们只会逐渐因为利益或者寻求认同而皈依从不存在的七神,这趋势想必你也看得到。”
是啊,还有什么,能比异鬼活生生地出现,更能说明先民祖辈的史诗是真实的?还有什么,能比战胜异鬼,更激发先民的自信、自豪和认同?在一个不够广博族群内部凝结共识时,需要一个族群共同的敌人,异鬼,就是这样的敌人,而为了战胜这样的敌人,不管是南方还是北方的人类,都会尝试自传说故事里寻找战而胜之的办法,从而让旧神的传统自故纸堆里回到世间,不再走向衰亡。
我能理解瑞肯史塔克的意思,异鬼的入侵是一个亟待人类解决的问题,而宗教信仰对于未经启蒙运动的人类来说,是一个能够制造安全感的解决方案,而这,也得到了前线的验证。
河间地,孪河城与奔流城之间,呓语林以北,被废弃已久的堡垒,荒石城。
大雪将松树、榆木和会灌木全都覆盖了起来,给茂密的森林披上了一层厚重的白衣,往日这里著名野黑莓和蕨菜半点影子都不见。
我控制着麻雀飞过,只听下头是向导和游人的谈话:
“那里,”出身自本地的佣兵殷勤指点,“您看,就在蓝叉河边,那个山丘的山头有一圈旧城墙,就像是国王老爷头上的帽子,我是说王冠,人们说这里确实有过国王,是古代的河流与山丘之王,坟墓就在砖石边上。”
詹姆兰尼斯特听了这话举首眺望,我飞在他身边,也将鸟眼投了过去,在这雪天里,环绕山丘两圈的道路依稀可辨。
在那一圈似乎是城墙的石头之中生长着一片神木林,其中的鱼梁木粗壮古朴,异常惹眼。
“那王后是住在哪,那位‘荒石城的简妮’,她是这儿的人吧?”詹姆叉起腰问道。
荒石城的简妮,曾经嫁给坦格利安王朝的某位王子,其实不是王后,该是王妃。她出身贫寒,有人说她是被森林之子养大的,也有人说,她的养母是一个侏儒森林女巫。
“这可难找了,我记得这附近该有个村子来着”
“那不用说了,”詹姆收起脸上的好奇,“毁于战火,不知是我们还是狼崽子干的,我记得兰尼斯特的军队没到荒石城这么远,八成是狼崽子,我们就在这里用旧石头驻防,卡住这处咽喉,等着异鬼南下,让那几个老女人来祭祀祷告,为我们祈求胜利。”
詹姆的背后正是兰尼斯特的大军,在白霜染遍的大地中,他们的猩红色旗帜和灰色的钢铁是如此惹眼,只听传令官一声令下,大军赫然展开,开始就地扎营。
很快昏天黑地中就有了星火一片,凯岩城公爵和其他贵族与几个衣着朴素的妇女一起登上荒石城的顶部,军中士卒没有如往常一般各自寻欢作乐,或者抱怨际遇,他们无声地围绕在山脚,眺望着山上的火光。
“这几个森林女巫是自河间来的人,”有人在交头接耳,“她们说,她们能向旧神请求赐福。”
“这不是异教么,牧师们难道”
“这里是荒石城,兄弟,属于先民的国王,先民打败过异鬼,你还不明白吗?安达尔人的七神不管用啦,修士和修女们再赌咒发誓也骂不死异鬼不是?”
旧神的复兴当然意味着教会权威的动摇,这毫不奇怪。
在那山丘的顶端,兰尼斯特家族和其他的西境领主面容肃穆,在心树面前冥思,仿佛千年前英雄纪元的场面重现,森林女巫用羊血画上鱼梁木的树皮,口中念念有词。
接下来,到我表演了。
寒风呼啸,一只一只黑影俯冲而下,落在了鱼梁木的枝头,渡鸦,信鸦,还有各色猛禽,全是我的尸俑。
这一幕让山下原本不抱希望的士兵惊呼起来,声浪一波波荡漾而开,森林女巫们不为所动,张开双臂对着我的鸟群大唱古语,仿佛这万鸟齐聚的景象是理所当然的,我则操纵着群鸦飞舞在鱼梁木周遭,洒下墨羽,或者指挥着栖息木上的鸟儿呕哑嘲哳,大声回应,就好像真的有旧神诸灵响应了召唤一般。
山下的人们看着鸟影睁大了眼睛,他们伸长脖颈,口中啊啊直叫,激动得难以言语。
“回应了,旧神回应了!”
而躲藏在人群后部的教会修士修女则默然无声,个别虔诚坚定的人士在胸前画出了抵御邪魔的符号,其他的大部分男女心神动摇,不复顽固。
这就是我和瑞肯交易的一部分,他在明月山脉时指导了我,我当然要有所回报,于是就有了双方相互配合的这一幕,顺便,也大大地刺激士兵的士气,让他们以为诸神和他们同在,此战必胜!
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了河间的军队、铁民的军队、还有王党的军队之中,只是唱主角的神灵并不全是旧神,更有红袍僧艾利斯特萨威克,那个追杀过我的人,以及红袍僧索罗斯,他们也带来了拉赫洛的仪式,用宗教坚定活人的战斗意志,让他们在这寒风之中傲然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