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强度的战斗,还一直不停歇,这我要能在乎自己的造型才是怪事。
队伍在缓缓前进,我缩到了中间跟着动,四周都是士兵在呼喝作战,听着这黑暗之中的片片喧嚣,头脑一片空白,实在是累过头了,压根懒得想任何事。
“还好吗?”我听到一个沉稳的男声,侧过臻首一看果不其然便是奥利昂阁下。
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又懒得和他开口,干脆就此闭嘴不言。
铛,胸前忽有一物,可我连拔剑都懒得一动,低首望去,是一个水壶,瞟了那神采奕奕的龙王奥利昂一眼,不禁有些想诅咒这些血脉优越,精力充沛的家伙,这场持久战打到现在,竟然半点累垮的模样都没有。
“还是要我喂你?”
你放屁。
我顺手捞过那个水壶,自己打开喝了,冰凉的麦酒一线入喉,滋润着忙到干涸都不觉得的脖颈和肉管食道。
“咳!”
“喝慢点。”
“咳!”被呛到的我半点都没领情的意思,把水壶往他怀里一塞,“牵马过来,我养一会儿神,蓝道不在,艾德瑞克戴恩!你来负责统筹。”
“我会守着你的。”奥利昂声音依旧平静,丝毫不因我之前的举动而变色。
我也不知他虚情还是真心,我也顾不上。
“那多谢了,阁下。”我叹息而回,这会儿实在没心情去顾及心底那点对他的不适尴尬。
在马背上睡觉的工夫其实我不会,毕竟我不是多斯拉克人,也不是骸骨山脉对面的鸠斯格奈人,可惜在这个境地,进山洞这样地方的马儿本就不多,轿子什么的更是没有,没得挑。
爬上马背,拆掉高桥马鞍,自有卫兵相扶,我一头栽入了刺肤的马鬃里,嗅着代表生灵的马身臭味,闭上了双眼。
一闭,便是那个藏满了人渔女王记忆的图书馆。
阳光,大理石板地面,还有一排排藏书。
说不清到底那如同七层地狱一般的洞窟是真,还是这安详宁静一如夏日花园的室内是真。
让我来看看,该往哪边走
“死灵师摩根!”
随着我心里的这一声大喊,上百里格之外的赫伦堡大营,小鸟飞起,无情地狠狠啄了小狮子摩根的耳朵。
“喵嗷!又怎么啦?”
摩根大叫,“不让我睡觉就带我去嘛!”
这是不可能的,带你上决战前线,谁知道你会搞出什么幺蛾子,万一你又是什么寒神卧底,阴了我一下呢,对吧?
关在笼子里是最妥当的处置方案,这帮靠着诡异魔法延长在世上存在的生物只怕是比夜王还要可怕的敌人,防不胜防,迷宫营造者那个意识集合给我挖的坑我还没忘呢。
鸟儿在笼子里用鸟喙啄了啄墨水,哪怕及时封盖,这墨水也变得粘稠干涸,没想到已经打了那么久了。
待到写完了字之后,这小雀的尖喙差不多已经完全被墨渍给糊住,叫也是叫不出声了。
而小狮子摩根看完了我指使着小雀写下的字,狮子脸表情古怪,意味难明。
“啊,”半天之后,它开始发声,慢条斯理,像是在喝下午茶,“我得说,在我记忆里三叉戟河以北,到明月山脉的关隘之间确实有过王国,这不奇怪,我的年代里七国遍地都是大大小小的王国,嗷!”
我狠狠啄了她一下,说重点!
“嗷呜,好了好了,但是没有狼灵王那样的巫师,与其说是国家,不如说是部落,就和明月山脉上的高山氏族差不多,只是活在平原,喜欢耕地放牛。”
换言之,就是那一代不该有什么先民遗迹?
“哪怕有先民也没有魔法,我很确定,但是还有一个可能性。”
什么?小雀圆溜溜的黑眼睛瞪着她。
“那就是,那不是先民遗迹”
什么意思?
“而是森林之子留下的,在与先民征战的岁月里被毁去的遗迹,就比如,过去的神眼湖上千面屿,或者说,与千面屿类似的圣地,或许你不明白,千面屿上的鱼梁木,最老的,也不过是几千岁。”
嘶。
这就真是我认知的盲区了。
先民的知识,这小狮子掌握着大半。
甚至人类的知识,我也能自渔人女王的记忆里得到,可以说是人类几乎全部历史,都有只鳞片羽。
可是,事关森林之子。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清楚,那个人绝对不是我,也不是小狮子,死灵师摩根,那个人或许已经不算是人。
那便是“最后的绿先知”,“三眼乌鸦”,得到了过去每一代绿先知记忆的,瑞肯史塔克。
他现在在哪?
我不清楚,不是我没盯着他,而是我盯不住他,只要他愿意,甚至可以在有我的死灵鸟的关注下,不知所踪。至于原理?他本体不动,可他的灵魂完全可以借助活乌鸦或者冰原狼毛毛狗,出现在别的地方,这要我怎么盯?
我感觉自己又堕入了迷雾,随着长夜降临,随着我接触越来越多的密辛,这种迷雾就越来越浓。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说好的政治战争和那么一丁点魔法呢?
这时候,小狮子揶揄道:“我们不是你的敌人,我告诉过你的,恐怖堡的女儿,为什么不尝试向鱼梁木袒露你的心扉呢?”
我摇了摇头。
此刻我想到的,不是当年撒拉带我去冥思时,恐怖堡的那一株心树。
而是深潜者的鱼卵。
是的,现在旧神在我看来,和深潜者,并无二致,或许还会更糟。
第750章 七夕(?)间幕
鼻腔里涌入的是皮革、钢铁、硝烟和骨灰的味道。
温煦的阳光丽景正在远去,我仿佛重新堕入了活人与死人厮杀的地狱之中。
尔后,当我明白渔人女王的记忆毫无帮助,然后睁开眼时,恰巧看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老脸。
岁月和经历给这张脸添上了两道伤疤,一道在紫色的眼睛边,一道在唇角,银色的发丝微微垂落,几乎能在这漆黑的洞窟里发光。
这张脸我再熟悉不过,原本秀气,如今英挺。
看他干嘛?
我在马背上闭上双目,别过头去,放松俯卧在马匹上的身子,不由得绷紧。
这人的表情简直就是把酣战中的局势给视若无睹,仿佛周围的尸鬼不是在撕咬人肉,而是在跳尸舞一样、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听到他开了嗓。
我语气很冷:“决战之日,不用你提醒我,我也知道外面的大军撑不过一天。”
确实如此,从开战到现在可能已经持续了大半天,十五万…不,应该没有十五万了,十几万大军支持不到第三天,必然的,人力有竭。
在我忧心忡忡时,“我不是你的将军,”他嗤笑一声,“为何会关心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我叹息道,“别告诉我”
“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莱雅。”如此轻描淡写的音调。
结婚纪念日?
我蓦然睁开眼,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似乎当日的婚礼不过是在昨日而已,就好像夏日只是在昨天一般,或许是这漫长无涯的黑夜让我的时间感产生了错乱。
不过,此时此刻完全不是讲述夫妻感情的时候,更罔论我和亚里安或者说奥利昂之间压根就没多少感情可讲,完完全全就是孽缘,如果这世界有缘这个字眼的话。
不过老实说,与眼下的危难相比,这半点都不重要。
“你想祝我丧偶快乐吗?”我声音犹然带着疲倦。
好吧,拌拌嘴,至少给我休息那么一瞬间。
“我又没死。”他的答复之声里潜藏笑意。
“跟一个想杀你的配偶,说你没死,你在炫耀什么?”
命比王八蛤蟆长?
“咳,你非要提这个?我的错?”
我不禁转首盯着他,语气有些烦躁:“不是,奥利昂阁下,龙王陛下,是你先骗我的好吗?!”
“我不是”
“别给我找理由,”我伸出套着铁手套的手指,像是要把他推到西境那么远的地方去,“你们这些用魔法续命的杂碎没一个好东西,妈的,几百年的老货,想起来我都觉得恶心。”
“你也知道我年纪更长,说不定我的经验有用?不管是床上的,还是地上的。”不愧是几百年的老东西,半点不见他恼羞成怒,我可能低估了这家伙熔铸了无数个年头的脸皮有多么厚实。
哦我忘了,在这个世界,“脸皮”,“颜面”之类的东西只怕只在骸骨山脉的东边才有。
连骂他绿毛王八他都不知道我骂啥。
真是感人的文化隔阂!
“再说了,”他还不闭嘴,“身体的年纪还轻就好,奥利昂的灵魂有多老有何干系?”
好吧。
我现在一肚子火。
是你要自己撞上来的,不怪我。
我突然转过头,朝他低吼:“那你到底要怎么样?!我已经赦免你当你死了,你还想如何!?”
我吼得半点没问题!
真是,他这副无赖样子气得我气喘吁吁,已经够累够烦躁压力够大了,你还来
一只粗糙的手抚上我的脸。
“让开!滚远点,滚!!!”
那只手掌上的力道加大,就像是没感觉到我在拼命挣脱,紧接着,在我拔剑,在卫士喝令之前,一对干燥刺肤的唇瓣已经贴上了我的额头。
额头,那是只有我哥哥吻过的地方。
某种意义上而言,比强吻我的嘴唇,更加严重,严重一万倍!
“唏律律!!!”战马突然嘶鸣起来,是我一靴子踹上了他的肩膀,让马匹晃动不止。
碰!
又是一脚,覆盖护胫的皮靴狠狠击开密集的锁环,那人踉跄后退,立刻就被我的卫兵给摁翻在地。
真得感谢他,他来这么一出,让我完全没了之前的疲乏困倦,可称神采奕奕,气的!
不,不是,他那个吻是在接触我,或者他之前轻佻的手抚,里头应该是有某种法术,让我陡然抛却了疲惫。
好吧,我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