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念谷地,还有君临,如果人生就是比武大会该多好,简简单单。”他在拢好我的发丝,我在帮他抚平衣襟。
“比武大会也有打死人的时候,还有用母马让对方坐骑发疯的事儿。”我只回应道,“没你想象的那么干净。”
“但是至少我有信心应付一切,”他淡淡地吐露,“在恐怖堡的时候,如果不是在你身边,我会窒息,我有说过你没在的时候,日子是怎么过的吗?”
“你没提过。”我应答道,“我也能想象,他那么宠爱自己的独生子。”
“他确实满足我的一切要求,一切渴望,我五岁那年曾经突发奇想,想看洪水的样子,他带我去了泪江边,决了一段堤坝,我们站在丘陵上,看着猝不及防的农民被裹在水里,女人在哭,小孩在喊,我被吓哭了,然后他告诉我,当好堤坝,你才不会为他们而哭。”
我无情地评价道:“真是另类的职责教育。”
他此刻好平淡,不管是表情,还是语调,就好像刚刚哭泣的不是他,是一只大臭虫。
“达斯丁家永远有粗俗的客人和唠叨的太太,在国王大道边上嘛,谷地人总是热情固执,念叨友情和荣誉,一遍又一遍,尤其是雷德佛和罗伊斯。他们都很可爱,我留恋外头,因为我回家以后,总会活在寂静无声中,我有一堆玩具,长大一些以后永远有时鲜的铠甲马具,以及武器,最好的武器,但是我所望见的不是下人,就是父母,朋友是不存在的。”
这话让我百味杂陈,好幸福的孤独,所以,他不止是因为我是亲人,也是因为只有我才能好好陪他玩耍,对吗?让他能付出感情,让他能得到回应,而不是战战兢兢地鞠躬下跪。
所以,我们就像是两个游荡在寂静森林里的孩子,不,我们就是,在恐怖堡里,在我们彼此眼中只有对方才是鲜活的。
既然如此。
我直接诉说:“对儿时的我来说,你是我唯一的光,多米。”
唯一的光,严冬里的太阳,我的亲人。
“我知道,我喜欢这种被依靠的感觉,”他的双眸好像迷雾,恰似朦胧的薄纱,我看不清,看不清他的眼神里那莫名的意味是什么,“莱雅,我喜欢看到你头戴花冠时的笑容。”
他好像还有一些别的情感,我看不透。
我勾起的唇角带出两个浅小的酒窝,“那薇尔菲德真是幸福,她也是喜欢照顾人的丫头,我见过她养小鱼的样子,精心呵护,还有她对自个儿的妹妹,耐心极了,你们会是一对好夫妇的,相互照应,相濡以沫。”
他悠然问道:“那你的对象呢,婚约呢,你的另一半在哪?”
“没有。”我感觉到手腕上的手镯,因我的体温而有些许的温热。
“会有的,”他坚定地说道,掏出两枚戒指,“这一对对戒,给你未来的夫君,丧气包,一只是我答应好的礼物,作为你被合法化的祝贺,另一只是我夺冠后你要求的礼物。”
“你赖皮,多米。”我笑了。
虽然笑了,可是我发现,我和他之间已经少了什么。
我不敢问他:那你是怎么看你母亲的?
这是一道沟壑,他不会杀死自己的妹妹,然而沟壑已成。
不过,更大的沟壑是我长大了,他的人生轨迹已定,我的未来无穷可能,他是恐怖堡,我则会是更伟大的东西,我笃定。我适应君临,他不行。
“我要离开了。”多米恢复了恐怖堡继承人的模样,衣着整齐,脸上不留半点释放情感的痕迹,马车停下,已经到了。
我也挺胸昂首,“你是不是就因为要离开,所以才一次把这些事情问遍?”
“或许,对。”他回答道,从面色上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我们说不定这一生都不会再见面了,妹妹。”此时不说,更待何时?“如果,如果你要回家,我们就在白港相见吧。”
“你不敢让我去你的恐怖堡?”
“我会想把我母亲的死查清楚。”他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都告诉你了。”我轻轻道,稍微有些无奈。
“在我的角度,妹妹,我不知道谁对谁错,”他深吸一口气,“我不想知道是谁对谁错,她是我母亲,你是我妹妹,不管真相如何,我不想有什么复仇的职责,也不想认识到自己的妈有多恶毒,有这么一个父亲已经够呛了。”
我露出一个微笑,“如果是你母亲杀了我,你也会这么应对,对吗?”
“对。”他面无表情,简明扼要,我似乎更了解我哥哥了。人总是先爱自己的,很正常,他会先估计自己的感受,不想撕心裂肺,也不想为亲杀亲。
我叹了一口气,他也不好过呢。
不对,这家伙还想掐死我!?
然后他突然抱住了我,抱得好紧,让我有些窒息。“干嘛?”我不禁笑出了声,“又要哭鼻子啦?”
他的双手扳住我的脸蛋,手指温热,不再冰凉,我看着他的双眼,那双灰色的瞳仁,哪里不对劲。
他在靠近,他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辨,我能数得清睫毛有几根。
不。
黎明之风老了一些,虽然亚瑟河文船长似乎才上过一遍漆,我看着兄妹俩的人帮多米利克和他的侍从,罗尔杰莱斯威尔搬运行李,罗尔杰的脸色很差,大概是因为没做过海船。
“下船时多穿衣服,北境夏末会下雪。”我认真地叮嘱道。
“我知道,丧气包,我是第一次去北方吗?”他依旧笑得如此温和。
“夏末天气不定。”我只是这样回应。
“你呀,连我穿衣服都要管了。”他笑容收敛了几分,“我这一辈子都在应你们的请求做事,你的,爸爸的。”
我回了一个足够甜美的笑,“那是因为你是我哥哥。”
“对,哥哥,儿子。”他抿了抿唇,我想起了马车上他的失态,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就当他又犯傻了吧,我能理解,毕竟我们相依为命,此去一别很可能永远见不到。说起来他还想掐死我。
啧,我没法当这些没发生过,尤其是冷静下来以后,一股怨气由心头升起,好不容易才压下来。
我们挥手作别,他走进了船舱,我转首瞧向一旁的人,依然是整洁的丝绸和天鹅绒,他甚至穿上了君临男人时兴的紧身裤,风骚极了。
“好久不见了,亚瑟船长,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在龙石岛赚了一大笔,他们在囤积物资。”哦?还有这事儿?史坦尼斯似乎早知劳勃的子嗣非是雄鹿子孙,所以确实可能会早早做准备。
“这是为何?”
“据说是岛上来了一个女人,红袍女人,拉赫洛的使者,给史坦尼斯大人进过言。”那就是还有预言的作用,看来梅丽珊卓已经开始布局她的光明小王子了,“要我说的话,史坦尼斯大人大概是一时迷住了,除了他和他老婆之外没人相信那个红衣女人。”
“会的,”我想起了传说中史坦尼斯宫廷里的后党,“会有她绽放的一天,你家里怎么样?”
“我女儿到第三个命名日了,珊妮又怀上了。”
“那你该少往外跑,白港该对你们很不赖才对。”
“我属于海洋,我的种也是,我女儿姓氏是破浪,一百个陆地上的差事都不如波涛巨浪。”
我想起人鱼厅的模样,那里的船板渔网,是船与海的歌谣,不由地,面上露出笑容,“听起来真是曼德勒家的口气。”
亚瑟未有否认,“我们都流着‘青手’加尔斯的血,小姐,自然会很相似。”
进入正题。
我眸凝其面,语气云淡风轻,“有两笔大买卖,不过我得赊账。”
他倒是果断,“您说,老主顾了。”
“找一艘船,你的朋友的,现在港口这儿有吗?”
“布拉佛斯人,泰坦跳蚤号。”鬼名字。
“就那艘吧,国王之手雇了,现在在港吗?到我这来吱一声。”
“没问题,小姐,还有吗?”
“罗斯比城知道吗?你去那边找克蕾,克蕾菲林特,你见过的,”我去白港时克蕾陪同过,“她会给你安排一处地方,搭建一个简易的港口,那边海岸线地势复杂,你先别开船过去,偷偷的,别惊动别人。”
“七层地狱呀,我想起了当年那两小瓶饮料,走私小码头,嗯?”
“我知道你要过海关,还有港务局,所以,这不是一件坏事儿。还有,就是我哥哥完事儿了以后,来君临,说不定我逃生就指望你了。”
“要是有危险得加钱。”
“会的,备好武器,来,波隆!认识一下,这位是亚瑟河文船长。”你们都那么爱加钱,确实该认识认识。
涨潮了,水漫海港,我看着黎明之风慢慢升高,趁着潮水涨起时,海船能够扬帆远航,避开礁石,所以,这正是他们离别的时候。我看着船上的多米,他的斗篷因风而飘,他也在注视着我。
我知道,我们关系生分了一些,不若以前那么依恋,但是也加深了一些,更加了解彼此,我们的关系变得成熟了。对,成熟,都是成年人,不再是一个小丫头和他脾气温柔的小哥哥了。
不,绝对不是有一个女人的死亡横在我们之间,绝对不是。
那年他笑得好温柔,还有他把我扔进餐室的样子,卢斯和蓓珊妮当时一定惊呆了吧,一定蠢极了。
再见,哥哥。
作者的话:多米利克心情十分复杂,所以举止也矛盾极了,后头北境线他戏份会很重关于詹姆,我确定会有不少戏份喔!MUA!多米利克:其实我更确定是卢斯杀的,试探了一下,没想到真是老妹,看来没理由捅老爹了。莱雅拉:???你诈我!我辣么相信你!
第37章 首相塔广场
“大小姐,”波隆的长剑放松地握在他手里,他双手张开,游荡在我身周,灵活得像是一只滑不溜秋的黑鱼儿,“来,我等着呢。”可我没有继续动作,而是放松五指,将巨剑倚靠在地上,省着力气。
“真正的骑士,该直面人生和长剑,大小姐。”他轻浮地说道,讽刺极了。
“嗤,我不是骑士。”我转了转脚腕,拖着巨剑向他走去。
波隆嬉笑,“是吗?凛呼霜降,众生凄然,这是什么酸掉牙的字眼儿?”我就知道,蓝礼这个大嘴巴。
“而你会注意到,这些酸掉牙的词里头,没有半个字提到我该傻喋喋地扑过来。”我好整以暇,慢慢逼近,模样看来毫无防备。
“无畏的”巴利斯坦语气不是很高兴,“那是一句誓言,誓言开不得玩笑!”
“对,传奇老头儿,”波隆调整着步伐,和我保持距离,“人家说遇到强盗的时候就念你的名字,可是为啥每次都不管用?该被睡的还得被睡,该哭的还得哭,该破肚的也破肚了,你能耐没这么大嘛。”
“我不是七神,”巴利斯坦不为所动,“我是一名骑士,佣兵。”
朝霞万丈,洒遍首相塔边的广场,“征服者”伊耿曾经在这里摆下炉台,熔铸手下败将的千把长剑,“仲裁者”杰赫里斯的首次大议会于此召开,“疯王”伊里斯将骨灰倾倒此间,指不定空气中有史塔克父子的味道。不过这里也不算稀奇的地方,毕竟红堡嘛,寸土皆为历史。
“那可就奇了,你不是七神,你管得着誓言开不开的了玩笑?”波隆懒散地游走,可是我渐渐逼进,他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
巨剑破空!
他身子很快,或者说铠甲拖慢了我的速度,慢了那么一点点。
佣兵的长剑撩了巨剑一下,我劈下来的角度偏了些许,他抓住机会逼近,我立刻手抓剑身由下往上压近他的脖颈,他抓住锚爪后的蒙皮段,发出一声痛哼,然后手向上扯,揽住了我的腰肢,往地上一抛。
唧!“你死了,大小姐。”
“我本来想踢你腿中间,但是你还要干活,特娘的,”我爆了一句粗口,“拉我起来。”
波隆健壮有力的手拉住我的手掌,我起身,然后猛然把他掼倒在地。
“谢了,”我轻飘飘一句,“这是为你那张嘴,波隆。”我瞅着巴利斯坦的脸色,老头没什么表情,不过不大会为难这佣兵,波隆可真是欠揍,听听他那些话儿,要知道,如果巴利斯坦跟劳勃国王要求砍了波隆,劳勃二话都不会说。
“这就是贵族,天杀的道谢,哈哈哈哈。”波隆躺在地上大笑出声,“不管怎么样,你还是输了,大小姐,下一个是谁?”
“我来,要我扶你起来吗?老男人。”这冲闯的声音来自莱拉,好奇怪,多米利克一走,她也跟着变自信了,昂首挺胸,焕发生机,容颜像是在发光。
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我心里暗自嘀咕,不懂,不懂。
“哇!这是我最爱的场!”波隆惊叹,莱拉比剑时不爱着重甲,我知道他特喜欢揩油。她和波隆俨然是冤家,我真怕他们啥时候约上对方决斗。
我松了口气,招呼同在一旁观战的御林铁卫普列斯顿普林菲尔爵士,他有一双湛蓝色的眼眸和深棕色的头发,个子不算高,我挺喜欢和他聊天,尤其是关于往事,“上次我们说到哪儿了,爵士?”
有其他的御林铁卫并不奇怪,除了詹姆,我基本和所有的白袍骑士都交过手。
他那双清澈的蓝眸盯着我,正要开口,“有人走过来啦,是维尔普扬。”布兰还在摆起手姿势,这会儿高声喊道。
来人正是临冬城的管事,他带来一个消息,艾德大人让大家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怎么回事?和国王闹别扭啦?
当我们回到首相塔时,正巧看到培提尔伯爵走出来,乳白和银色相间的上衣,天鹅绒质地,以及黑色的狐狸皮披风,笑容一如既往的轻慢嫉俗。
“莱雅拉小姐,”培提尔客套道,“罗斯比城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