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得利深吸一口气。
他,他很怕,倒不是怕自己战死,而是怕自己哪天要亲手洗干净莱雅拉的遗体,用裹尸布将她包好,看着她永眠大地。作为丈夫,在婚礼上亲手将象征守护的斗篷披上女子之肩的男人,如二人无有子女,这会是他命定的义务。
莱雅拉,容颜比拉娜精致,唇润诱人,让人不禁想要一尝,一吻,便是永远,他尤其喜欢她的眼睛,那双灵动的冰雾,尚存几分童年的神韵,倔强,忧郁,但是坚强。
她原本就凉凉的,若是加持了死亡,则根本会与寒冰无异,他无法想象,不,他可以想象,他已经看到了,每次看到她微笑时,他脑海中所浮现的正是她入殓时的模样。
永眠让人绝望悲伤,而看着熟识的人永眠,会尤其是一种折磨,如果是曾经与你朝夕相伴,欢笑同乐的伴侣从温柔而富有活力的动人女子,变成一具冰冷沉寂的肉块,则简直是精神上的酷刑。
至于家里的其他人,他不敢去想,不敢去想自己的妻子是怎么染上瘟疫的,在他和伯父尽力隔离的前提下。
“想也没用,”达蒙将他从圣堂葬礼中拉回了现实,“你得和她说。”他的笑容如此耀眼,亨得利不禁微笑,他知道这小子误解了自己,也不想应声,转头抽出长剑开始擦拭。
花天酒地的男孩,不知道什么叫相守和离散,至于爱情?亨得利说不准,多半是因为外貌带来的一时着迷。
达蒙嗤笑出声,亨得利很确定,这个野丫头的舞蹈家大概还以为自己是害羞或者自卑呢,“他们来了。”他简短地说道,这个达蒙。
他们来了。
“武装起来!”布雷肯的继承人吼向诸人,他动作麻利地起身,瞪了眼这个不知轻重的老练斥候。
“为了石篱城,布雷肯万岁。”他高喊,“动作快点!他们来了!”
红色和黄色的队伍出现在城墙转角,他静静估测,大概有200左右,果不其然是自御前会议的方向而来,之前那边一度喧嚣,而首相塔附近的战火一直没熄灭过。
现在,战火也在这里燃起了。
弓箭出袋,金袍队长吆喝着命令,隐藏在阴影里的弩炮和投石器已经准备妥当,还呆在工事外的士兵飞奔回塔楼和楼梯间,他们把外面的屋子全拆了,此刻望去一览无遗,毫无死角。至于拆下来的木料和土块?会被扔到敌人脑袋上。
下头的小兵在料理楼梯,敌人想上来将非常难。上头的士兵将器械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火。
亨得利突然想起来,达蒙告诉过他,野丫头自然无法保证一切顺利,她做了种种谋划,但是王后并不是完全的傻子,不会踩中所有陷阱,所以她至少会保证了一件事:让自己的人有工事城防可以凭依,让敌人在高墙和障碍外一点一点死光。直到横扫一切的骑兵到来。
从御前会议、首相塔,到北门,再到钢铁门,全是敌攻我守,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王后的权威绝非一个当了不到一个月财政大臣的未婚丫头可比,甚至首相都得掂量,所以,时间很紧,法子不多。
亨得利回头看了眼,钢铁门那边的火势越来越大。
开始吧。
“弓箭准备!”亨得利高喊,又复低声,“达蒙。”
舞蹈家达蒙给了亨得利一个笑容,他的箭上棉布浸油,眼见敌人的大队踏上了地上半塌的马车。
“红色战马,是布雷肯,长官!”他们听到有人呼喊,一个都城守备队的官长出现,矮矮胖胖,戴着比自己头大的头盔,身上的肉已经快溢出铠甲,是亨佛利史威佛爵士。
他们派出了使者,举着白旗,亨得利猜想,对方肯定不熟悉北境长弓的射程,他向身边一个弓箭手吩咐,“让那个白旗使者滚回去。”,警告的一箭射在高举白旗的士兵身前,这胆小鬼立刻转头飞奔,差点撞上了自家的好爵士,矮脚鸡史威佛。
兰尼斯特和都城守备们开始举盾慢行,“兰尼斯特!”
“国王万岁!”
他们十足谨慎,八成是知晓首相塔那儿发生的事儿,或者直接就是从那儿被派来的。
“开火!”弓弩射击,亨得利看向野丫头的舞蹈家,达蒙瞄了一眼红色战马旗帜,确定风向,然后箭上火起,他拉开长弓,瞄准了马车上的桶子。
簌!
火箭飞过,呼啸声让敌人举稳了盾牌。
可是,这不是朝着人去的。
轰!!!
“啊!!!”
酒桶在人群中爆炸!火舌飞舞,惨呼频频,没有任何一个汉子用盾牌挡在酒桶之前,也没有任何一个汉子想过这里有个陷阱,躲避?恐怕得去七层地狱躲了。
亨得利看到红色和黄色的士兵就像是一朵红玫瑰突然怒放,人的躯壳是花瓣,火焰是花蕊,开得异常灿烂,如今,那辆没了轱辘的马车周遭一片糜烂。不,亨得利更正自己的想法,那更像是一个从高塔坠落的西瓜,乱糟糟,红艳艳,无神地散落了一地。
那酒桶装得当然不是酒,里面多是油,混合的玩意儿,外面擦过几次酒,以掩盖味道。里头还掺杂了石头和铁片,野丫头在运送时特地嘱咐要千万小心,她称呼这个为:红人庄园陈酿。
如今陈酿发酵了。
作者的话:(坏笑)公众号:维斯特洛世界兰尼斯特夫人试图勾搭你什么都不懂,亨得利!
第112章 尾声(5) 钢铁门
【防御钢铁门,视角:咕噜】
手擎白旗的士兵孤单影只,回到了杰斯林拜瓦特和猎狗的金袍军中,钢铁门处,洛克和他的金袍寂静无声。
呜嘟嘟呜
号角吹响,对面的金袍开始整队,缺了一只手的杰斯林爵士和猎狗已然下马,调整自己的队伍,咕噜躲在钢铁门的西边,悄然目睹他们搬来了弩炮和梯子,几个光膀子的好汉推着一辆没有顶盖的撞锤车。
“国王万岁!”
“呼哈!!!”
在杰斯林爵士的指挥下,勉强算他们有纪律,“集结队形!”一队队的金袍各自列阵,“前进!”,他们沿着小巷和街道向钢铁门靠近。
弓箭手上房,剑盾手掩护,房屋就是他们最好的掩体。
这让洛克的人无法有效地阻却敌人,他们有的是坚固的掩护,弓弩在射击,箭矢你来我往。
咕噜孩提时以为坦格利安是一群大蝙蝠。这不能怪他,咕噜可没法想象龙是什么样子,那就是蝙蝠嘛,不过是大了好几号。
那群骑蝙蝠的国王曾经要求城门附近禁止建造房屋,但是到了当下这个时间,没人会理会这样的禁令,谁会在乎棚屋和建筑会不会给城墙上弓箭手造成麻烦,让城市的防御变成荒唐事儿?
甚至有房主把城墙的一面当做自己的墙,筑起半靠在墙上的违法建筑,可以说,针对内部之敌,这样的地势环境简直是个噩梦。
不过也倒不完全是坏事。
“如果有谁被我发现剑上没血,那我就弄他的尸体!”咕噜听到猎狗坏脾气的低吼,“冲锋!”
大批人递次沿着街巷前进,杰斯林的人要更有纪律,不像猎狗的手下那样狂放,很快人群就已经接近,臂绑灰布,依仗工事抵抗的我方金袍已经开始溃退,这帮人士气就像是多恩的沙,一吹就走,这让猎狗和杰斯林爵士的人士气高涨,
“国王万岁!”
而洛克的金袍外围已经奔溃,“逃!”咕噜听到有人喊,“跑!跑!快跑!”
投降的人趴伏在地,一个一个,然后是一片一片。咕噜突然理解了小姐的担忧,杰斯林拜瓦特对金袍子的影响力如此深远,他在金袍里干了十余年,公正律己,为人记恨,也为人敬畏,面对上任不久的洛克,那个老金袍可以说是望风披靡。
既然杰斯林拜瓦特爵士选择支持王后和“国王”,那么,钢铁门就危险了。
王后的钱要的不一定是别人帮她干活,也可以是不帮敌人干活,对于金袍来说,这不会是很难办到的事。背叛洛克,挥刀相向很难,但是抛弃洛克并不难。所以,洛克的金袍败北在望。
看来,钢铁门这里要失败了,咕噜露出一个微笑,他满意极了。
慌乱的城头上敌人未至,自己人在和自己人厮杀,咕噜没看到洛克的影子,却看到了火箭飞出。
发动了,这是一个号令。
嘭,空气扭曲荡漾。
轰!
一只通红的巨兽猛然升腾,血盆大口发出咆哮。景象美丽而壮观,是火焰在绽放!
马棚瞬间被燃起,好一根巨大的火炬,“救命!”被点着的人体不断掉落,像是熟烂了的苹果,砸到干燥的土地上,长弓成了焦炭,箭羽已为灰烬。
“火!”
这声大喊来自“猎狗”桑铎克里冈,他跌跌撞撞,“该死的火!”他的脸伤疤狰狞,映出红色的火光,地窖爆炸,屋顶掀飞,他已经全然崩溃。
咕噜知道,他跑不掉,雪诺丫头在一开始就告诉他,这只狗面对不了这副情景,活捉。
为国王而战的怒吼不禁哑然而止,尖利的叫声铺天盖地。
轰!一处处房屋开始怒放,火焰升腾,噼啪肆虐,惊惶的市民和金袍发出呼喊四处乱窜,他们在践踏彼此,用刀剑杀出生路,踩死一切倒地的活体。
这就是违建的代价,咕噜想,无人看顾的城市,没人想过火灾来临时该如何是好,这个城市野蛮地生长,也会野蛮地毁灭。
“恐怖堡万岁!!!”城头上传来高呼。
轰!事先挖好的沥青陷阱被火苗点燃,吐出火舌,将穿行街巷的士兵给彻底淹没,可惜这样的景象不多,吓阻敌人胜过于消灭敌人。
齐整的呐喊响彻钢铁门,“北境万岁!为了奔狼,为了史塔克!!!”
君临被点着了,火焰蔓延在每一个屋顶,不断扩散,咕噜记得他们只是布置过一小部分房子,沥青用的也不多,毕竟要灭绝一户人家还要悄声匿迹,这可不容易,君临耳目众多。
不过,看起来这个城市全是燃料,只是缺火星罢了。所以他们办到了,不起眼的乞丐和残缺之人,下毒,灭门,他们办到了,不像雪诺说的那样温柔,控制捆绑?做不到,只有清除,然后占据房屋,设下陷阱,在今天的早上悄悄离开。
虽然花了两个晚上,数次差点露陷,不过盲眼伶人办到了,雪诺是他们的眼睛和大脑,他们是剥皮人的手,伸进小小雪诺看不见的烂泥里,替她遮风挡雨。
至少目前如此,咕噜知道,他一手串联的人不会永远由他一个人说的算,也不会永远为她一个人服务。
总之,现实就是,君临在燃烧。
“为了临冬城!”洛克的嗓子快哑了,咕噜能理解,这是死里还生的欢欣。
咕噜眼睁睁地看着杰斯林拜瓦特爵士试图组织金袍救火,咕噜甚至看到他还算完好的一只手举起了白旗。
可是,白旗显得有气无力,无风托起,塌在手上。
杰斯林爵士大喊着什么,火焰太过嚣张,咕噜听不到,杰斯林拜瓦特突然被人从背后用长矛捅穿,拖下马来。
洛克的金袍则欢欣鼓舞,俯首投降?此事肯定从未发生,仿佛真是他们打赢了这一场战斗,而不是火。可是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火开始烧向城墙和塔楼,钢铁门并不真是铁做的,没有融化成铁汁,惊惶蔓延在钢铁门周遭,现在他们得想办法灭火了。
不,咕噜看到,洛克的金袍也在崩溃,兴奋未尽,尖叫已起,因为火,全是火。
这里,变成了七层地狱,或许光之王拉赫洛也会挺高兴?咕噜手脚灵敏,无声离开,火势越来越大,可别殃及自己,还好,他看到了附近巨龙门和街道上的金袍正在组织。不,不对,指望他们老老实实救火?那不如指望王后突然被空气噎死,恐怕更多的是趁火打劫。
咕噜看到黄色的披风和一双惊恐万状的眼眸。
他拔剑在手,对方是个金袍,一手锤上体液滴落,另一手紧抓首饰金银,这个金袍正要开口,就被咕噜给砍倒,乱了,全都乱了,火焰点着的不是人体,是人心。
他躲在阴影里前进,看到金袍在残杀妇孺,抢夺财物,留下穿着裙子的遗体静静淌血,然后金袍被青壮杀掉,尸体被扒光,扔到了街上,光溜溜,冰凉凉,仰望苍穹。
血腥味好浓,咕噜想。
轰!又有地方爆炸了。
他看到了,确实,有对高层斗争隔岸观火的金袍试图阻止一切的发生。
在他经过时,一些街区的地面尸体横陈,不过已然平静,居民正在搬运水和沙袋,他听到有人在呼喊拆屋,避免火灾蔓延此地。
但是你不能指望上层人士在角斗时,平民循规蹈矩,守卫乖乖站岗。
有些街区则已经成了停柩场,金袍的尸体,男女的尸体,穿衣服的,赤裸裸的,血流沟渠,哭声隐约,正等着烈焰席卷,给个火葬。
最多的是金袍和拿剑的人合作,咕噜绕行时听到他们在把人分门别类,救火的救火去,抢劫的老爷和糟蹋女人的老爷在后头开始享受,欢乐十足。
这类人彬彬有礼,伸手要救火的钱,或者要女人和钱,老妈子和老汉子看着,大喊大叫,当爹的,当儿子的,当丈夫的,当哥哥和弟弟的,去救难,在呵斥和皮鞭下,反抗的直接挨一矛;当妈的,当女儿的,当妻子的,当姐姐和妹妹的,年轻一点自然最好,要么哭喊,顺从或者挨打,让老爷们享乐。
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不一而足,让咕噜一路上大开眼界,大火是灾难,是惨剧,是生意,是狂欢,可把君临人给苦坏了,也乐坏了。
这不是火难,有铜臭味儿,有铁锈味儿,还有血和泥的味道,焦臭味不怎么浓,和烤肉没什么两样,一场篝火晚会。
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咕噜茫然,不过这不是茫然的时候,他还有活计要干,咕噜继续前进,怀抱自己的迷茫和不忍。
太惨?说到惨,谁能比得了他呢?谁能比得了凯拉姐妹?不过,今天的君临里大概会涌现出好一些凯拉。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他问过小雪诺,在海疆城经历过什么。
莱雅拉雪诺当时告诉他:“生活,咕噜,还有战争。”她喃喃而谈,苍白的容颜是那样失神,“我表现得很勇敢。”
【首相塔】
“啊!!!”液体瓢泼而下,浇灌在攻城锤上,人身上蒸烟弥漫四溢,烫,还是烫,我几乎闻到了煮熟的味儿。
“倒油!”伦赛爵士回首高喊,我看着他的脸狰狞异常,青筋暴露,眼珠凸出,双唇大张,这是从地狱回望人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