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雄自己完全没发觉,正义之神看出来了,却没告诉他。
此刻在他身后,一道淡淡的银光犹如一轮满月,正在缓缓地旋转。任凭他飞得多快,也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在万千世界组成的庞大体系之中,除了某个被大家认为脑袋间歇性抽风的野蛮人之外,就只有真的活腻了的家伙,才会去试着招惹那一轮银光所象征的伟大存在。
而但凡这么做了的家伙,下场都甚为可悲。一部分死了,另一部分虽然没死,但或许还不如死了比较干脆。只有寥寥无几的幸运儿,碰巧遇到那一位心情不错,才只被打到生活不能自理,总算还能赖活着。
唯一挨了那一位的揍,还能再活蹦乱跳的,就只有那个踩着斧头飞驰的神经病了。天晓得这神经病为什么那么皮粗肉厚?又或者其实是那一位化身凡人留下的私生子?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隋雄和正义之神长途跋涉了差不多一个月。他们从世界之环的负面逆流而上,顶着难以想象的大洪流艰难跋涉,总算是回到了世界之环的物质面。然后又在物质面里面飞驰,抵达了主位面附近的虚空,停留在最接近灰烬森林的地方。
“就这里吧。”隋雄说,“足够近了。”
正义之神点点头,将一直踩在脚下的斧子拿了起来,用一双怎么看都像杀猪屠夫胜过像神的牛眼四处瞪着,似乎在寻找可供下刀的目标。
这让那些原本看到隋雄背后银色光环消失就蠢蠢欲动的家伙们老实了很多,们原本的目的是击杀隋雄,可以现在的距离,就算突然出手,隋雄也来得及逃回主位面去。既然杀不掉隋雄,那出手就没意义了。
至于那个看起来似乎很有一些奥妙的小世界,也就这样吧,反正真正厉害的强者是不会在乎这个的。
就在隋雄准备先回到主位面去休息一下的时候,附近的虚空震动起来,一座不算很大的浮空大陆缓缓飘来。
这片大陆绿草如茵,又有许多牛羊在草地上随意闲逛,煞是悠闲。再一看,地下有只大蚯蚓快乐地拱来拱去,一边拱一边还在唱歌;靠边上一个泥潭里面,一条大鲶鱼正在呼呼大睡,睡相煞是丑陋,居然还在磨牙;一件建筑风格相当粗犷简陋的大屋门口,狮头人身和熊头人身的两位神正在喝酒下棋,定格在大地边缘的光照将两个人的身影拖得很长,俨然一副田园风光的悠闲景象。
“咦?!这不是钢铁狮子嘛?你不是在无尽原野那边讨生活的吗?怎么跑这儿来了?居然连你们神系的神国都搬来了……这是闹分家了?”正义之神凑了过去,好奇地问。
蛮荒神系的主神苦笑着站起来,递给一个酒坛子,叹道:“大家终究理念不合,再这么相处下去迟早要翻脸,还不如趁现在多少有点情分的时候各走各的算了。”
隋雄微微点头,他听过莫拉尼的介绍,知道这蛮荒神系和他们借住的兽人神系其实分歧甚大,能够大家好聚好散,也算是不错了。
“那有兴趣住我这儿来吗?”他笑着挥动触手作招揽状,“我这儿地方很大,还能随意改装哦!”
莫拉尼疑惑地飞过来,看了看那个一片混沌的世界。一开始也是面露茫然之色,但稍稍想了一会儿,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
“怪不得你好几年都没出现,原来是憋着劲儿在准备这个……”忍不住赞了一声,“这可真是好!怎么搞的?我也要搞这么一份!”
隋雄笑呵呵地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告诉了,听得连连惊呼,脸上的表情犹如川剧变脸一般,最后定格成一个犹如汉字“”字那样目瞪口呆的神情。
“……其实也挺简单的。”隋雄如此总结。
钢铁狮子莫拉尼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死了这份心。
不过,也就很干脆地带着从神们,暂时在这里住下了。
按照的说法,难得有新鲜看,要留下看个热闹。但无论隋雄还是正义之神,都明白真正的意思。
要是没人来捣乱呢,就是真的纯看热闹。但要是有谁来捣乱,那就是破坏他看热闹的兴致,蛮荒神系一行四人自然立刻大打出手,把那家伙细细剁碎了扔去喂蚯蚓!
“你交朋友的眼光不错!”正义之神悄悄对隋雄说。
隋雄扬了扬眉毛,得意地笑了。
第四十八章
隋雄的归来让虚空假面教会的高层们喜不自禁,这几年他们虽然过得很好,却一直在担心着隋雄的养伤情况,现在见到自家陛下安然无恙,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大家面前,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在教会高层的会议上,隋雄介绍了自己此行的情况,并且让大家群策群力,构思一下该把那个小世界建设成什么样子。
“我要强调一点,这可不能都由着性子来!”他很严肃认真地说,“这个小世界,日后就是咱们的神国。你们死后都要住在这里的霜,你不要一脸‘我死后去龙神的国度所以无所谓’的样子,龙神的国度哪样自己设计的神国住得舒服!”
但大家并没有按照他的意思去认真思考看,反而答非所问,谈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兽人神系的诸神竟然围攻陛下?!”听到隋雄被兽人神系围攻受伤,杰拉德顿时两眼圆瞪,一挥拳头把面前的桌子都砸烂了,怒气从头顶轰然升起,简直犹如火焰一般。
他挥舞着拳头,两眼通红地大吼:“这是宣战!这是向我们宣战啊!打!要狠狠地打!把他们打疼了打怕了!打得那群长毛的家伙永远也不敢找我们麻烦!”
“啊?”隋雄一愣,不明白自己这挨打的还没激动呢,他怎么激动成这样。
“竟然……竟然……竟然敢做这种事!!”帕林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愤怒得脸都变了形,他格格地咬紧牙关,从牙齿缝里面迸出颤抖的话音,“可恨!可恨!可恨啊!”
“要杀了他们!绝对要杀了他们!”魔法投影的画面里面,奥莉安也在微微颤抖,愤怒得几乎难以自抑。
“喂喂!你们这也太激动了吧……”
然而,隋雄的抗议完全被忽略了。
“的确如此!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沃眼中寒芒四射,不知道从哪里把他成名兵器“黑刃”拔了出来,漆黑如乌木的刀锋上,隐约有寒气流动,“不如我去一趟兽人帝国吧,先暗杀十个八个高阶祭司再说!”
“你去的话不妥当,万一被发现就糟糕了。”雪花看起来冷静一些,但一转头就换了话锋,“还是让乔修去吧,反正他是野蛮人,本来就跟兽人们关系不好。一个野蛮人的强者为了冲击传奇境界,跑到兽人的地盘去刺杀强者,在血与火之中寻找突破的契机,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说着,她还制作出冰制小黑板,在上面画了一个野蛮人扛着斧头砍杀兽人,砍着砍着身上光芒一闪,就升级了。
众人被这画面逗乐了,纷纷点头。
隋雄撇了撇嘴,他真不觉得哪里可笑了。
大家好端端生活在各自的家乡,安安稳稳过日子,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要跑到别人家里去杀人?这是脑子有问题么!
他有些期待地看向乔修,在他的印象里面,这位高大帅气有着两撇小胡子性格风流宛若武侠小说里面游侠陆小凤的北地人是个很沉着稳重的人,绝对不会支持这种神经兮兮的建议。
然而他错了,乔修一点也没有拒绝的意思,相反,他很乐意。
作为一个北地人也就是通常所谓的野蛮人,乔修平生也不知道跟兽人们干过多少仗,长矛下刺死的兽人数量,和亲眼目睹的死在兽人刀下的同伴的数量,都已经多得数不清。
对于杀兽人这种事情,他虽然不至于欢欣鼓舞,但绝对是很乐意的。
“没问题。”他说,“不过我要化妆一下,当初我在雪龙山口那里跟兽人们杀得很厉害,颇有一点名气。不化个妆的话,可能刚到兽人帝国没几天,就会被他们认出来。”
“这没问题,交给我吧。”总算捞到机会表现一下的罗德急忙说,“我帮你找几位一等一的化妆高手,保证给你弄一个似是而非的模样,而且还不怕水洗!”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不仅如此,我这里还有不少资料,关于兽人帝国那边目前的地理和政治情况,还有高手们的情报。对照这些资料下手的话,效果肯定能够变得更好!”
“喂!你不是一向奉行和气生财原则的吗?你不是常常说‘盗贼不是杀手’的吗?为什么谈起刺杀的事情这么兴奋和熟练啊!你真的没有瞒着我私下经营杀手组织!”
罗德被隋雄的吐槽吓了一跳,立刻为自己辩解。但他的辩解声完全淹没在了霜的大喊大叫里面。
“我也要去!”少年岩龙的声音简直就像是汽车喇叭一般响亮,“虽然我的战斗力可能暂时还不如乔修,但我跑得快啊!必要的时候我还能钻地,还能飞,我跟他配合,无论刺杀还是逃跑,都安全得多!”
雪花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微微点头。
“多加小心!”她说,“安全第一,活着才有将来!”
“我帮你准备一些剧毒的蘑菇炸弹,关键时刻你把它们扔出去。”阿凯恩说,“不过千万要记得,不到万不得已别用。这东西太危险,杀伤范围巨大,很容易波及平民。”
“不要去北部,那边的兽人都比较警惕。”撒旦拿出地图,在上面比比划划,“去兽人帝国中部地区,这里比较和平,兽人们缺乏警惕性。而且闹了事之后逃跑也方便我前段时间正好掌握了高等传送术,给你们一人做两张卷轴,打完了直接用传送术跑回游乐场来,管他们有天大的本事也抓不住你们!”
“等等!”隋雄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就已经敲定了派出一人一龙去兽人帝国刺杀兽人神系教会祭司的计划,忍不住大叫起来,“你们弄错了吧!我说的是设计神国啊!怎么变成跟兽人神系开战了?而且我这个神都还没同意呢,你们就自说自话地连怎么打都商量好了!”
“陛下,遇到这种事情,那是一定要开战的!”杰拉德大声说,“这不仅仅是您的问题,也是我们的问题!一位虔诚的信徒,怎么能够容忍别人企图伤害自己的陛下呢!”
“不是‘企图’,他们已经做了!”雪花更正,“虽然我不是信徒,但这种事情实在让人没办法忍受啊!要是连这种事情都忍气吞声了,那就不配再以骄傲的巨龙自居了啊!”
隋雄一脸茫然,他真的没办法理解,为什么只是一场很普通的斗殴,竟然要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同样通过魔法投影参加会议的雷和卡莉莎,这几年容貌毫无变化,一直停留在最美丽的十七八岁阶段的女城主连连点头:“就算是我,也觉得有必要报复一下。这几年加尔斯城的情况好转了很多,如果需要用钱的话,我这里应该可以抽调出……一万金币左右吧?可以吗?”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现实中坐在旁边的雷。
这些年主持加尔斯城的政务,让雷的气质越发沉稳,更多了一份无形的威严。此刻他若是戴上王冠,俨然便是一位令人信任和依赖,足以让臣下们毫不犹豫便献上忠诚的国王。
在加尔斯城以及附近的地区,已经有人私下里面用“海滨之王”来尊称他了,而且这个称号居然还很得到大家的认可,流传得挺广的。
据说蓝月亮王国的国王得到消息之后很是发了一通火,可即便是这位王者,也没有底气去因此训诫或者警告雷。
甚至有传言,曾经有亲眼见过两者,并且和双方都交谈过的吟游诗人如此评价他们:“坐在宝座上的那位很威严,然而他的威严来自于他的王冠和骑士们;而另一位,他的威严就是他的王冠,就是他的骑士。如果非要在两者之间作个评判的话,开国的王肯定比守成的王要高出一筹吧。”
面对隋雄求助的眼神,他点了点头,平和地说:“陛下,您拒绝这样的争斗,是您善良的体现。但是正如一位王者不能随便按照他的心意开始或者结束战争,神也是如此。您是我们的主宰,您有权力决定一切,但我们之所以愤怒,之所以要开战,也正因为如此。”
“而且请换个角度来思考吧,一位神需要怎样在诸神之中自处?您当然可以通过结交盟友的方法壮大属于您的力量,可我认为,相比盟友,威慑力更加重要!”
“我觉得我还是挺有威慑力的……”隋雄嘀咕。
雷笑了:“我并不否认这一点,当初您一次击杀两位神的那一战,已经打出了足够的威慑力。但这威慑力是属于您的,而非属于您的教会的。作为一位建设教会的神,您的教会同样需要足够的威慑力,否则日后您的神国升上天空之后,留在人间的信徒们很可能会被与您敌对的诸神教会围攻。”
“那我就去揍那些神!”隋雄眼睛一瞪,恶狠狠地说。
“但如果对方人多势众呢?”雷笑着说,“坦率地说吧,这次的事情既是挑衅,也是机会。是我们将虚空假面教会的旗帜打出来,把名声打响的机会!如果能够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借兽人强者们的鲜血树立起我们教会的威名,日后不管传教还是作战,都要方便很多。”
隋雄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沉默了许久。
他的目光看过诸位教会高层,看过这些对自己最为忠心,贡献最大的朋友们,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果这就是所谓‘游戏规则’的话,那按照你们的想法去做吧。”他的身影颓然隐去,悄然回到了幽深的地下,躺在迷宫的最深处休憩。
这世界的规则,真是让人讨厌!
第四十九章
“他们究竟在想什么呢?不明白啊!”
漆黑的幽暗中,隋雄茫然地躺在地上,自言自语。
他真的是完全无法理解信徒们的想法,为什么他们会如此的愤怒?完全没有道理啊!
他也不赞成雷的观点,为什么传教就要树立威名?他记得自己穿越之前,那些教堂里面的神父什么的,不都是和和气气的吗?
难道说几乎传播遍了整个文明世界,至少有几十亿信徒的宗教,做法还没这个世界那些几百万信徒几千万信徒的宗教来得合理吗?
虽然当初基督教也是用刀子传教的,可人家现在进步了啊。现在地球上还拿刀子传教的,不是都被当作落后野蛮的象征嘛……
更不要说,他这个教会总共才……他从信仰通道看了一下,三千五百九十九人,距离四千人都还有一段非常遥远的距离呢!
至于想得那么深远,现在就忙着立威吗?
不对!就算教会发展庞大了,也没必要非得立什么威吧!大家和和气气地相处,一起在游乐场玩耍,吃吃喝喝玩玩,不是很好吗?
就算要立威,也该选个靠谱的目标才对吧!选择跟兽人神系的教会开掐,打得过吗?
这是作死吧……
变成跟人差不多大小的水母深深地叹了口气,吐出了一股如同烟柱一般的白色霜冻。
“记得在地球上,那些教会的人常常吹牛说他们信仰的神是全知全能的。我现在的本事,相对于凡人来说也足够强大了,可为什么我不仅没有全知全能的感觉,反而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能理解这个世界,越来越无能为力呢?”
隋雄绝对不是一个懒惰闲散的人,他虽然不是学霸,却也并不喜欢浪费时间假设玩游戏不算浪费时间的话。无所事事地坐在那里发呆,是他最讨厌的事情之一。
有目标的时候,他能够盯着一个目标一直坚持下去,多久都不会放弃。没目标的时候,他会按照别人所希望的方向努力,就算感觉到不舒服,也不会放弃。
在地球上的时候,他不算成功人士,可也绝对不是什么“卢瑟”。有不错的学历,有稳定的工作,还是个小有名气的才子,琴棋书画起码算是精通一半,在单位上名声不错,在网友们之中也有不错的声望,还是个所谓的“大触”给游戏或者小说绘画各种同人图片的业余画手。
说实话,他过得挺愉快,除了始终找不到女朋友,以及玩游戏常常被队友坑之外。
到了这个世界,他获得了想象不到的力量,经历了许多想象不到的奇妙事情,完成了想象不到的伟大事业。
可他一点也不愉快。
他总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无法理解这世界人们的想法,无法认同这世界通行的秩序,无法从心底接受这世界种种莫名其妙的规矩。
这个世界明明有那么奇妙的力量,有那么多厉害的神,可为什么老百姓们活得这么艰苦?那些厉害的人物们哪怕从手指缝里面洒一些好处出来,就该让人民衣食无忧了吧!为什么他们总是只顾着自己!
为什么这世界的剥削和压迫是如此的凶狠,用敲骨吸髓都不足以形容?为什么这世界的人们不揭竿而起反他娘的,难道他们不知道“等死,死国可乎”这么简单的道理吗!
为什么那些善良的神们对于这些事情视若无睹?或者只是将信徒们的灵魂接走算事,不去努力在他们活着的时候给予拯救和帮助?为什么这世界上坚持正义的那个神非但没有什么盟友,反而混得潦倒落魄,甚至于要装疯卖傻!
他不明白,他一点也不明白……
“我终究……不是这世界的人啊……”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闭上眼睛,想要睡一会儿。然而纷乱的思绪如同波涛一般在脑海中汹涌激荡,怎么也没办法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