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神侍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多年未曾显露神迹的神霄,竟在此时突然出现!
她还以为是自己刚刚脑海中出现的不敬念头,触怒了神明。
沈宵雪只是扫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就进了屋子。
“神霄不会治罪大祭司吧?”
感觉逃过一劫的无瑕不由得又为大祭司担忧起来。
片刻后,却听到苏岩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去过年吧,不必守在这儿了。”
“啊?”
“遵命……”
便在小侍女忧心忡忡,几步一回头的离去时。
屋内,俩人却是陷入在了长久的沉默中。
灯光照出他们的影子离得很远。
沈宵雪自从踏进门后,便没再朝着苏岩靠近,跟块木桩儿似的杵在了那里。
苏岩打量着她。
外貌上没变。好像人还是当年那个人。
只是多年的相处,他们早已在声色香味上,都深深的记忆下了对方的样子。
即使不是狗,又是隔着一段距离,苏岩鼻尖轻动,也能嗅闻到,女人身上的气味已经不同了。
原本像梅花清冷的体香,今时今日,已化为了散不去的血腥味。
只不知,这些年她手下,又是杀了多少人,才会沾染上这般挥之不去的血气。
“你既来了,干嘛又像鬼一样跟了我一天?”
苏岩见自己不开口,她真就如一俱死尸般,不说不动,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病,顿时便是有些没好气。
呵,合着在这小昆仑,五十年一面,就见了这么一块木头!
沈宵雪张了张嘴,又闭上。
过了好会,才小声:“我,我不是怕你气还没消吗?”
“哼!”
她这么说,苏岩反而更气了。
“既然如此,你还回来做甚?”
“五十年不见人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你还不若干脆别来,派个什么人,负责每一百年,把那蛤蟆果塞我嘴里不就行了!”
被他喷了一通,沈宵雪的双眸,反而一亮,脚下也小心翼翼地踏前了一步:“你这么说……你也想我?”
“你也想见我。”
苏岩沉默。
视线垂落,伸筷夹着菜碟中的坚果。
小小的坚果难夹,一下一下都没成功。
耳中,听到了玉足落地,轻轻的,一步一步接近的脚步声。
终于,随着衣袂的浮动,坐在了他跟前。
血腥味,更浓了。但,并不难闻。
而是在这血气中,还有着一丝丝的甜香。
“这些酒菜,也是为我准备的么?”
又过了会,面前的女人,才又有些受宠若惊的问道。
苏岩依旧不答,跟那颗坚果较着劲。
心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此时,一双筷柱从旁伸来,终于替他夹起了那颗坚果,小心的送到了他唇边。
苏岩:“……”
苏岩没有张嘴,那夹着坚果的筷子,也停在那儿没动。
苏雪静静的看着。
即便她情窦未开,却也能感受到,俩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
就算他们的目光不曾对视,空气中,也仿佛被拉出了一条条细丝。
她也曾见,爹爹和娘亲之间,也经常这样,只是不及此刻俩人间的别扭。
苏雪不由得想到,该说是意料之中,情理之中吗?
爹爹与沈师叔之间,确实是有着不一般的过往。
否则的话,恐怕也不会有自己了。
她心中轻叹一声。
即便,她再怎样抗拒,还是不得不面对现实。
她不是爹爹和娘亲的女儿,而是爹爹和沈师叔的。
意外的,这一刻,她的心中,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很早很早前了,可能早到她见到沈师叔的第一眼,她心中,或许便已明白了。
此时此刻,只是被这一个梦,戳破了最后一层纸。
只是,苏雪犹自是不知晓这个梦意味着什么?
她直觉这个梦并非是她臆想出来的。
但这些梦中的场景,究竟是过去,还是未来,还是什么?
沈宵雪咬了咬唇,方道:“我其实,其实,每天都想来,真的!”
“但一个,我怕你还在生气,不想见到我。”
“另一个,外头,世道真正乱了,我,也不能离开史源界。”
“这五十年,史源界的圣人,凋落了好几个,若非我在三十年前,证道圣人,此方大世界的圣人,便只剩了左千秋和佘太君俩个。”
“可是,他们俩,一个大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了;另一个,更加是唯恐天下不乱,只想火中取栗的。”
“这些年,这一方大世界中,所有的乱子,都要我来平。”
“怎么会?除了你,还有谁能在史源界斩圣?左千秋吗?”
苏岩闻言,终于惊讶抬头,望向她。
史源界虽然在走下坡路,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在他的记忆中,存世的圣人也还有十几位,怎会在五十年间,死了那么多?
圣人只要苟在自己的大世界不出去浪,域外的强者就几乎奈何他们不得,有人打上门来,自有本世界天道给他们出头。
大批圣人凋零,一般都是本世界内生的浩劫。
但如今的史源界,除了沈宵雪,又有谁能掀起这样的浩劫?
沈宵雪苦笑摇头:“当乱世降凌时,总是会有很多习以为常的规则,被打破。”
那双筷子,又试探着往前伸了伸,触到了他的唇瓣。
终于,见他张口,接纳了那颗坚果,沈宵雪也不由抿嘴笑了,同时,忍不住舔了舔唇。
压下了喉间突涌起的燥意,才继续跟他说:“圣人都不算什么了。在域外,甚至已经死了三位帝君了,便连东圣帝君也陨落了,而且,你想都想不到,杀他的,并不是帝境,而只是一个亚圣。”
“不可能!”苏岩只当她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有史以来,帝境之上的存在还没有被帝境之下反杀的。
即便是一步之遥的选帝境,也没有能以下克上的先例。
沈宵雪竟然告诉他,一个亚圣反杀了东圣帝君。
玩笑太夸张,苏岩根本就笑不出来。
苏雪,柳珍珍和后世的沈宵雪,也都听愣了。
沈宵雪解释道:“是真的。那个气运之子,有着跟所有对手五五开的能力。也便是说,无论他面对的是凡人,还是武帝,他的胜率都是五五开。”
“大家本以为,他这种诡异的能力,不可能影响到帝境,结果都被打脸了。”
苏岩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这,这是什么臬兀?”便连素来静若止水的柳珍珍,此时心中,也荡起了圈圈涟漪。
沈宵雪:“不只他一个,这些年,如他这般妖异的气运之子,越来越多。”
“二十年前,藏剑山的一位天骄,在王考中,杀了一个古尘界人,没想到,仅在一月后,那人就复活了,不仅反杀,且还打上了藏剑山,扬言,要以武王修为,灭藏剑山满门。”
沈宵雪以为苏岩喜爱吃那模样奇特的坚果,一面说,一面继续给他投喂。
苏岩听得入神,倒也没防备,无意识地就着她的筷子,一颗颗的吃了下去。
“藏剑山上下,尽皆震怒,杀了他一百零八次,却将他从一个王境,杀到了彼岸巅的亚圣。”
“方知,这个气运之子,不单单是拥有不死之身,且每一次被更强者杀死,还能增加修为。”
“唔,这个果子,确实挺好吃,是这个小世界才有的么?”
……
“他不仅屠灭了藏剑山,还屠了乾王朝的三个上品圣地,斩了本界三尊圣人,便如此,也不肯罢手,前些年,我一直都在应付他,不久前,才用从无名海中,偶得的一件混沌宝器,将他定在了不生不死的状态,暂时封存了起来。”
苏岩皱眉:“为什么会接连出那么多个逆天的气运之子?”
沈宵雪问道:“你知道无根之土吗?”
苏岩点头。
沈宵雪:“我们的世界系,是一片世界之林,而承载林木的,便是无根之土,在无根之土的下边,就是神秘的幽界了。”
维持一个大世界运转的气运,有些是从创世之初,不断轮回至今;有些是从虚空中,有无相生;有些来自众生愿力;有些是武帝圣人死后,回补天地;也有从外域压榨劫掠而来。”
“但若归根结底,最初最初,都是来源于无根之土,源于土里的无根之源。”
“本来,大家都以为,无根之土是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后来,才发现,这片承载世界的无根之土,其实有尽头,但新生的世界却越来越多,直至将每一寸土都占满。”
“于是,各方世界,能汲取到的无根之源便越来越少,势必要转为相互攻伐掠夺,这便是这次诸天乱世的本质原因。”
苏岩:“没有增量时,存量的争夺将变得越来越血腥。”
苏岩:“你的意思是,那些逆天的气运之子的出现,也与此有关吗?”
“嗯。”沈宵雪点头,轻声解释道:“乱世开始后,最先被收割的,必然是那些没有帝境甚至选帝境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