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遇到妖皇后的遭遇,都还没有同师尊说过。”
先前,她在路上拦下苏岩时,只告诉了苏岩,此界的妖皇很恐怖,在师尊突破到化神期之前,最好还是暂避锋。
至于其他的,因为气氛太尴尬,确实都还来不及交代。
而苏岩这次硬闯妖界,主要的原因,也是要将她安全的带回去。
当时,苏岩虽然对于那个元婴期女修的存在,非常在意,但还是听了她的劝告,依言回返了。
……
虽然,心中还有诸多疑虑,但既然小徒弟真的做到了斩断情思,苏岩也便再没有理由拒绝她回山了!
待到确定她身体无碍后,苏岩便是带着她,撕开了界壁,重回到了小昆仑这边。
眼前场景一换,山水依旧是山水,只是,便如从一幅画挪到了另一幅画中,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两个世界之间画风的不同。
去时心乱如麻,对此并无体会,归来时,心里头一片空荡荡,反而倒是能装进周遭景物的不同了。
“师尊,可是遇到了一个元婴期的女修?”
俩人一路往东,途中,朱九也是先和苏岩,提起了那个元婴期女修。
不过,对于此女,她所知的,却也并不多,只知道,她是那个妖皇的下属。奉了妖皇的命令,去拦他的。
“看来,是我之前太过轻视她了,没想到,她竟会让属下修仙。”苏岩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小昆仑所以能以妖界十分之一的面积抗衡妖界,便是凭借着修行体系的优势,但若那个妖皇不顾及门户之见,让妖界也开始修仙,长此以往恐怕会有大麻烦。
朱九:“师尊,依她所言,她主要反抗的是乐土,并非一定要与我们为敌。”
苏岩摇头:“便算她所言属实,反抗乐土,与灭了我们之间,也并不矛盾,她是有这个实力的,除非……”
苏岩冷笑:“除非,她还等着我研究出化神以后的修行功法,若如此,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只不过,她自己好像用不了,难道就不怕属下的实力超过自己,以下犯上吗?”
朱九一怔,的确,若那白衣女子突破到化神期,那便是与之妖皇同境界的存在了。
苏岩:“九儿,关于那个妖皇,你再细细跟为师说说。”
“嗯。”朱九点头。
她将在遭遇妖皇后的经历,都跟苏岩说了一遍。
只是有两件事没提。
一是,在心中一番天人交战后,没有提那神山中的不老药。
不老药太过敏感,又是神霄留给师尊的,她担心此时转达妖皇的话,师尊会直接判断为谗言。
那样一来,便无转圜余地了。
万一,那妖皇真的没有欺人,师尊在第二次服下不老药后,便会无可挽回的彻底沦为乐土的傀儡。
到时,岂非悔之晚矣?
她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了先不说,等到了地方,先溜进禁区,亲眼看看那不老药后再做打算。
二是,没提那忘情花。
……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在斩断了心中那大逆不道的念头之后,朱九终于能跟着苏岩,重回到了神山。
仔细数数,其实也未曾过去多少时日,重回故地,却觉恍如隔世。
朱九从竹林道院走到望穿崖,一路风景依旧,都是她看了三十余年的。
苏岩不喜折腾,自他被神霄亲点为大主祭至今也快百年,神霄宫内外都无甚变化。
朱穗和朱九每次回来,都不会有物事人非的感觉。
那丛翠竹,她曾在其下日日听经。
那座无人的大殿,被她和朱穗打塌了一角。
那处楼台,是师尊教她们下棋的地方。
那棵老树,不知何年何月起,已经结不了果了。
明明儿时,那灵果又大又甜,还能提升根骨。
每年若是双数倒也罢了,若是单数,她跟朱穗俩个,谁也不能忍对方多得一个。
……
如今,服下绝情花后,重游旧地,翠竹、回廊、楼台、老树依旧,连那望穿崖下的云海也如从前,只是心不再动。
心随物转,便堕凡尘,物随心转,便列仙班。
道理她早就懂。
只是,曾经的她,放不下师尊。
所以,行住坐卧,一花一草里都是他。
如何又能不随物转呢?
而那妖皇的一朵绝情花,却是反助她成道了。
今时今日,我心如镜,内照虚空,外照大千。
苏岩说过,浮世之海是一个偏向唯心的世界系,此刻随着朱九道心的变化,困住她许久的瓶颈,也开始松动。
朱九知道,解开情锁的自己,很快便能结婴了。
但朱九不确定的是,绝情花真的能断情吗?
看似心如槁木,但若真的无情,又为何还要执着于跟着师尊回来?
又为何不愿,山遥水远,相望江湖?
她摇了摇头,暂且抛却了杂念,从崖上,一步踏下,足下虚空,竟有紫莲绽放,承托住娇躯,虚空生莲,就这般,一路踏着紫莲,从望穿崖,走回了她的两望峰。
一直待到紫莲消失,苏岩方才现身,望着朱九消失的方向,沉默许久。
若朱九见此,恐会心情复杂。
第一次,她的师尊站在望穿崖上,看的不是那不知身在何处的神女,而是她。
只不过,苏岩此刻的目光中,却并无几分缱绻,反倒是有些深沉。
“恐怕,妖皇能读的,并非是苍生之心,而是九儿之心吧?”
目注着两望峰的方向,苏岩心道。
他脑中想的是之前与那蒙面女元婴的交手。
她所用的一种驭剑术,苏岩便只传给过朱九一人。
所以,苏岩不得不怀疑,妖皇便是从九儿这里获得的修仙功法。
两种可能。
第一种,九儿便是从小被布置在自己身边的谍子。
第二种,她是妖皇的分身。
当然,还有极小的可能,不排除妖皇真的会搜魂。
之所以说,这是极小的可能。
只因,哪怕是一个凡人的记忆,也涉及到真灵与虚灵,在史源界,这是帝境之上,才能触及的领域。
而排除一切的情感,纯粹理性而言,苏岩更倾向于,朱九是妖皇的分身。
这次,苏岩依旧是在望穿崖上,伫立许久,却不是为等待某人。
直至夜色深沉,方才响起一声悠悠叹息。
随着朱九闭关突破元婴,不久苏岩也闭关了。
对外宣布,准备推演化神功法。
神山上下大小事,全都交予了朱穗,嘱咐她,除非战势危急,自己都不会出关。
转眼间,又是三年过去。
战场那边,一切如常。
无论是妖皇还是那蒙面的元婴期女修都再未出现过。
妖界那边,也没有再出现过新的修仙者。
这样一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是如苏岩曾经推演的一般,战局越发的偏向小昆仑的修仙者。
朱九早在两年前出关,成了小昆仑继苏岩之后的第二位元婴老祖。
对此,朱穗心中,自然不是滋味。
曾经,她还被与朱九,并称为昆仑双碧。
现在却是越来越少有人提了。
这世间,又哪有那么多一直旗鼓相当、争锋相对的宿敌呢。
总有一个,会抛下另一个,渐行渐远。
大多数人也便认命了,留在心底意难平。
朱穗不同于常人的一点,那便是头足够铁,还没认命。
或许这也是继承了本尊的性子。
……
武道,在亚圣证到圣人时,需要绘心象,而修仙要化神,却是要见法身。
静室中,苏岩落下最后一字,随着经卷合拢,却见在那经书面上,赫然书着三字一一大黄庭。
这本大黄庭,记载着他在小昆仑,创造的整个修仙体系,从炼气期开始一直写到了化神。
若放在史源界,那就是与史源武经一个级别的存在。
品阶至少能平一个天。
“按照大黄庭修炼,我想要化神,恐怕还要一甲子,不知那个妖皇还会不会给我六十年?”
“且,那个元婴女修,灵根在我之上,若让她得到化神法,或会比我更快化神。多年苦功,却为她做嫁衣。”
抚摸着手中的大黄庭,苏岩目光悠长。
君子不器,他虽然没有沈宵雪那样矜傲,却也不可能甘心做她人证道的法器。
此时,最稳妥的办法,自是藏拙,假装自己还未找到化神的办法。
但苏岩却不准备那么保守。
还是那四个字,君子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