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斯雷利听到这话,忍不住鼓掌赞叹道:“亚瑟,我真是没有想到,你的观察力居然细致到了这种程度。虽然我从前就认为侦探不是一般人能干的,要懂化学、博物学甚至要懂得犯罪心理。没想到,你们居然连对时尚风潮与色彩搭配也这么上心。你能成为伦敦市民所敬仰的警界名人,真的不是没有原因。”
亚瑟只是微笑着摘帽回礼道:“本杰明,你实在是过奖了,我对于伦敦时尚的观察终究是远不及你的。”
迪斯雷利又问道:“不过你还没告诉我呢,你突然想着买古龙水到底是为了干什么?你身上真的没什么味道。”
对于迪斯雷利的问话,亚瑟依然选择转移话题,毕竟这次的案子涉及到一位议员,在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他还是不打算对外透露太多。
他只是打岔道:“没有体味是因为我经常洗澡,本杰明,你没事也不要听那些科学杂志胡咧咧,洗澡洗的少并不会降低你生病的概率。光是每晚用湿毛巾擦身体可解决不了你的卫生问题。至于古龙水,我是打算当除臭剂用的,我过阵子打算请挖粪人把家里的厕所填埋坑给清理了,到时候可少不了用古龙水让空气变得清新。”
迪斯雷利听到这儿,不由问道:“说起来,我家的厕所也该掏了。对了,现在清理价格还是两先令吗?”
亚瑟回道:“稍微涨了点,最近经济形势不错,所以各种岗位的工资都有上涨,不过这种又脏又累的活多给几便士也是应该的。”
两人就这么一路聊着,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后院的一座小屋前。
还未进门,他们便感觉到了空气中四溢的各种芬芳香气。
他们轻轻嗅了一口,便感觉心旷神怡,现如今,在伦敦这样的地方可是不多见了。
刚刚步入门内,他们便看见了在一张摆满了五颜六色瓶瓶罐罐的长桌前,一个左手拿着药匙、右手握着香水瓶子、只穿一件白衬衫的中年人嘴里正在碎碎念的说着什么。
“伦敦德里侯爵夫人的地中海热情,8滴佛手柑,1滴葡萄柚,5滴柳橙,1滴豆蔻……温切尔西伯爵的波尔多田园,4滴薰衣草,4滴快乐鼠尾,2滴橙花,2滴迷迭香……”
小伙计看到这个情况,上前轻声喊了句:“芮谜先生,又有客人来找您配置订制的特调古龙水了。”
芮谜?
亚瑟听到这个名字,瞬间就想起了那本从菲欧娜手里顺来的《香水之书》,那位最近在伦敦混的风生水起的法兰西香水师芮谜就是面前这位碎碎念的先生?
芮谜听到小伙计的声音,只是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行了,我知道了。你把单子留下,后面我会配的。现在我得专心把几个大单子做完,配香水可是个精细活,精油多一滴少一滴,香气都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效果。我得好好琢磨该怎么让这些贵公子与贵妇们能在宴会上散发出一股子与众不同的气息,让人只用闻一口便想到为他们调制香水的家伙绝非凡手。”
小伙计看到这个情况,想要与芮谜多说两句,但却欲言又止。
因为他知道,面前这位香水师可是老板花大价钱请来的,如果把他惹生气撂挑子不干了,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亚瑟见状,只是拍了拍小伙计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去忙他的去了,这里不用担心。
小伙计见状先是松了口气,随后摘下帽子向亚瑟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便退了出去。
亚瑟见他走远了,便两手背在身后踱着步子走到了芮谜的身后。
他眼见着芮谜颤颤巍巍的将药匙伸进精油罐里,随后小心翼翼的一滴一滴的添加进调制杯。
亚瑟忽然开口问道:“我听说这里有艾萨克牛顿爵士用过的古龙水?”
亚瑟不出声还好,他这一出声,吓得芮谜手上一哆嗦,差点把调制罐给推到地上去。
他猛地一回头,额前的半长发也跟着回头的动作猛地一甩,背到了脑袋后面去。
芮谜怒道:“你是干什么的?这里是属于我的私人空间,未经允许是绝对不能进入的,难道巴克斯特先生没和你说过吗?”
芮谜口中的巴克斯特正是这家店的老板,看他这副样子,估计是把亚瑟给当成了新来的伙计了。
不过,对于亚瑟来说,芮谜把他当成了什么人都没关系。
仰赖于先前与维多克的相处,他充分的掌握了该如何与一位法国人打交道的要领。
亚瑟只是从兜里摸出了他的警官证摆在芮谜的面前:“亚瑟黑斯廷斯,大伦敦警察厅刑事犯罪侦查部警司,请问我现在可以进来了吗?”
“警察?!”
芮谜听到这个身份,惊得赶忙向后一靠,护住了自己的香水罐。
“你……你是来干什么的?我本本分分的做生意,也没干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你凭什么抓我?”
亚瑟收起警官证,微笑道:“芮谜先生,你说的很对。法兰西警察抓人不需要什么理由,但是英国警察多少还是需要一个理由的。所以,我今天并不是来拘捕你的,而是来找你配置点适合我的古龙水的。你觉得我到底需要什么样的香型,才能让罪犯靠近我的时候,只需要闻一口便能感觉到我身上的危险气息呢?”
芮谜听到这儿,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下去了半截,他咽了口吐沫道:“请恕我直言,您现在就够危险的了,香水什么的,实在是不需要了。”
稍晚还有
第238章 类人群星闪耀(K)
第238章 类人群星闪耀(5K)
2024-03-16
第238章 类人群星闪耀(5K)
在亚瑟的注目下,浑身大汗的芮谜先生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满足了他插队配置古龙水的要求。
只不过,比起古龙水,亚瑟更关心的显然是伯尼哈里森这个名字在香水师圈子里的知名度。
亚瑟揭开香水瓶盖轻轻嗅了一口,随后满意点头道:“不得不承认,芮谜先生,你配置的香水几乎就要与伯尼哈里森先生一样好了。你知道哈里森先生吗?他就是凭借着这一手配置香水的绝活步入上流社会的。”
芮谜听到亚瑟提起伯尼哈里森,情绪明显和缓了不少。
他笑着回应道:“您真是过誉了,虽然我自认确实在香水配置方面略有心得,但是距离哈里森先生这种为多位大客户提供长期香水、化妆品供货的时尚圈大人物还是有不少距离的。”
亚瑟见话匣子已经打开,微笑着诱导道:“是吗?可是前不久我还听哈里森先生抱怨过,最近去找他订货的人明显少了不少。你们这些法兰西香水师可是给他带来了不少的竞争压力啊!不过在我看来,这其实挺好的,不列颠向来提倡自由竞争,只有在同行业内拥有足够多数目的强力竞争者,才能促进产品质量的进步。”
“哈里森先生的客户少了?”
芮谜听到这话,禁不住眼前一亮,但很快他又赶忙收敛笑容,连连摆手道:“不过话说回来,们英国不是有句谚语吗?即使是一个破产的富翁,也比乞丐要富有。哈里森先生家大业大,即便损失几个客户也无伤大雅。再说了,他只要把持住像是亨利德拉蒙德先生、托马斯克罗克先生以及艾尔登伯爵这样的大客户,在短时间之内,就没有多少人能够挑战他在香水调制届无可动摇的地位。”
亨利德拉蒙德、托马斯克罗克以及艾尔登伯爵?
亚瑟听到这几个名字,只觉得有种心肺骤停的感觉。
他现在总算明白伯尼哈里森的议员位置是怎么来的,这家伙的政治光谱又落在哪一条线上了。
这家伙绝对是个如假包换的死硬派托利党议员,甚至皮尔爵士这位现任托利党党魁能否管束住他都得先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在哈里森先生供货的几位大客户中,亨利德拉蒙德先生是一位常年以‘老派托利党人’自居的下院议员及银行家,除此之外,他还多有著述,当然了,其著作多是落在宗教学方面的。
而且德拉蒙德先生还是个知名的大嘴巴,他经常在下院放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而他的这些言论在赢得支持者欢呼的同时又常常会引起辉格党人的大肆攻击,惹得托利党自由派皱眉不已。
而他最为著名的论述莫过于:普通民众不堪教化、蛮横不羁,屡屡威胁社会秩序和财产安全,因此不应享有权利。而社会政治精英必须通过多种方式巩固地位,防止下层人犯上作乱。英国政府的体制是完美无缺且拥有悠久历史传承的,这体现了‘天意和民法的联合’,绝不允许随意更动。倘若统治者为了寻求赢得这些被这种精神所引导的臣民的欢呼而更易它,政府必定荡然无存。
至于托马斯克罗克先生,虽然他并不像是德拉蒙德先生那样大嘴巴,但他在托利党内的地位却是举足轻重的。原因无他,因为克罗克先生从1810年开始直到去年托利党下野,担任了长达二十年的海军大臣之职,并且一直与威灵顿公爵维持了相当良好的私人关系。
虽然托马斯克罗克在任职期间很少公开发表自己的意见,但从几件小事中却能看出这位秉持着何种政治观点。比如,在威灵顿公爵决定颁布《天主教解放法案》时,克罗克便屡次警告自己的朋友这份法案不仅是非民主和违宪的,而且将会开启动摇下议院独立的先例。
而自从去年下野后,憋了二十年的克罗克便在托利党机关报《季刊评论》上火力全开,在短短半年时间内便发表了十数篇文章攻击议会改革,主动为托利党担负起了冲锋陷阵的重任。
至于艾尔登伯爵,这位担任了26年大法官的托利党强硬主义者更是不必再提,如果说以上两位都是动嘴皮子为主,艾尔登伯爵则是向来长于行动。这位历经5位托利党首相的老臣,常常动用手头掌控的不列颠最高法庭衡平法院,来反对包括修改《谷物法》、降低进口关税、修改刑法等等一系列改革,并尽一切可能颁布条例限制‘下层暴民’的过激行为。
而经他手遭到审判处决的各类暴民,即便只是粗略统计,应该也达到了千人以上。
而其中最知名的被处决者,莫过于密谋刺杀内阁成员的卡图街密谋五人组。这五人经艾尔登伯爵审判宣布叛国罪成立,并于1820年5月1日在纽盖特监狱外遭到公开处决。
亚瑟与很多目睹过那个场面的伦敦市民交谈时,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提到,当时脖子被套上绞索的密谋成员英斯先生依然在大笑着高声歌唱:“不自由毋宁死!”
而当有人问他是否后悔,英斯只是眨了眨眼睛,他回答说:“不,我一点也不后悔。我希望后人们能明白,虽然我失败了,但至少我的努力是真诚的。”
而为了震慑‘暴民’,艾尔登伯爵还下令,在绞死这五人后,让戴着面具的刽子手将他们的脑袋全部砍下来悬挂。
虽然现在不列颠的法律中依然保有许多中世纪的遗留,但是这种斩首惩罚却也是许久没见到过了。
而艾尔登伯爵威慑‘宵小’的意图也显而易见的落空了,他的斩首行动不仅没有震慑到任何人,反而还激起了不列颠市民愈发强烈的对抗情绪,甚至于令他的内阁同僚都与他一起背上了巨大的舆论压力。
雪莱、拜伦等自由派文人纷纷撰文抨击内阁的血腥政策,而曾经支持艾尔登伯爵以铁腕手段对待暴动的外交大臣卡斯尔雷子爵更是没过多久便因为顶不住庞大的舆论压力而精神失常,最终在两年后用一把开信刀自杀。
伯尼哈里森先生如果常年与这几位先生混在一起,那他的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想法就一点也不难猜了。
就像是亚瑟约克乡下老家的雇农们常常说的俏皮话传的那样,如果你成天和一个瘸子待在一起,那用不了多久你就学会跛脚走路了。
亚瑟想到这儿,忽然眉头一皱。
哈里森先生现在基本已经能被归为托利党死硬派了,在这个提倡‘强硬就是一切、不变就是力量’的派系里,哈里森先生难道会乖乖的接受几个苏格兰场泥腿子的逮捕吗?
毕竟按照同派系德拉蒙德先生的说法,身为统治者的他们,可是向来看不起苏格兰场这种下层人的。
从这里,已经基本可以推断,哈里森先生绝对不可能是个性格软弱的人,而他那天接受逮捕的行为百分百是演的了。
至于他为什么对于自己被捕的行为完全不慌,现在看来也完全能理解,作为艾尔登伯爵的朋友与香水供应商,前任大法官艾尔登伯爵虽然下野了,但是作为一个在位26年的老家伙,不列颠的司法系统里几乎充斥着与他政治观点趋近的门生故吏。
现如今,无论是治安法院、上诉法院、还是衡平法院,超过七成的法官都是从艾尔登伯爵的手中接过委任状,有了他们作保证,想一棍子敲死艾尔登伯爵看重且没有决定性证据能证明其犯罪的下院议员可真是比登天还难。
当然,这种情况估计也就只能发生在不列颠。一般来说,其他国家内阁换届就能来一次系统性大换血,这种情况的典型就是北美殖民地的那些蛮子。
亚瑟记得,在他们那儿,还对这种现象起了个挺艺术性的说法,叫两党分肥制。
但是在不列颠,尤其是司法系统,这种情况是完全不可能的。因为不论是哪个法院,大法官都只有任命职缺的权力,而没有免去法官职务的权力。
要想免除任何一位法官的执行职务,都必须直接上报国王陛下御前会议批准,如果国王不点头,这事儿压根没得谈。
而据亚瑟所知,国王一般很少对这种事情点头。因为近一个世纪以来,每次只要国王主动下令免职法官,事后都躲不了社会舆论的一顿拷打。
在这方面,舰队街的各种报纸可谓是功勋卓著,他们经常会搞些诸如《国王干预司法公正》《不列颠的上空燃起了专制君主的火花》《震惊:路易十六住进白金汉宫了》《大家觉得克伦威尔先生当护国公好不好啊?》《国王陛下说:我已经钦定了!》之类的大新闻。
正因如此,在被舰队街屡屡调戏并且发现无论如何都堵不上他们的嘴之后,从乔治三世后期开始,国王们也就开始认命了,他们索性对这块儿直接开摆了。
历代的国王的观念不再是什么星辰大海,而是慢慢转变成了:英国有句古话,叫做闷声发大财,这是最好的。
因此,哪怕法官真的犯了错,只要问题不大,舆论也不给他上强度,那国王多半就会睁只眼闭只眼当作没看见。
说白了,国王也不乐意替执政党的决议背锅,司法这块儿你们自己玩去吧,谁让你们当年逼老子签《大宪章》的?
谁的问题,谁自己领回家。
因此,即便现如今布鲁厄姆勋爵已经就任大法官,但是要想往司法系统塞人,还是得一点点慢慢来。
因为法官们通常都是干到死的,这也是为什么墨尔本子爵会如此感激布鲁厄姆勋爵愿意主动提供一个职缺给乔治诺顿。
对于一个新任大法官来说,每一个缺额都是弥足珍贵的。
毕竟不是每个大法官都能像艾尔登伯爵那样干26年,如果大法官在任时间太短,又不凑巧的赶上了一个没人退休的时间段,那么很可能从上任到下野都塞不进几个人。
而说到这儿,亚瑟的脑海中又窜出了一个可能性。
大伙儿都知道,托利党和辉格党虽然名义上是两个统一的政党,但是在党内依然有无数林立的小山头。
比如托利党中就有皮尔爵士为代表的自由派、艾尔登伯爵为代表的死硬派、被火车撞的七零八落的赫斯基森派以及曾经显赫一时的坎宁派。
而威灵顿公爵先前之所以可以在托利党内稳如泰山,就是因为公爵阁下除了拥有极高威望外,还曾经是托利党死硬派的代表,但是当他一跃成为首相后,老公爵又开始狡猾的向左猛打方向盘,并一举收获了皮尔爵士为代表的托利党自由派支持。
当然,由于《天主教解放法案》的关系,威灵顿公爵的方向盘转的太猛,以致于一头把自己的基本盘死硬派的院墙都撞塌了,所以不得不下台谢罪。
但是现如今,威灵顿公爵虽然下台,但是托利党内自由派和死硬派依旧还在神仙斗法,不少人对于皮尔爵士接任党魁的决议并不满意。
站在死硬派的立场上,伯尼哈里森被捕这件事,不仅能恶心正在执政的辉格党,还能恶心皮尔爵士一手搭建的苏格兰场。这么想想,他们好像确实有充足的理由、动机以及力量去实行这个计划。
亚瑟想到这儿,虽然逻辑上貌似通畅了,但他却总觉得这手段用的似乎有些糙了。
就为了恶心一下别人,便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甚至还牵扯进一条人命,那些死硬派一直标榜自己与下层不同的贵族精神都扔到哪里去了?
亚瑟左思右想,只觉得这件事里里外外都透露着一丝膈应人的味道。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一旁的迪斯雷利却忽然开口了:“艾尔登伯爵?真是好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那老头儿这几年的日子可不好过啊!自从下野之后,他隔三差五就要被舆论界拖出来批评和嘲讽,前阵子他还打算找份报纸登一份为自己辩护的文章,结果舰队街竟然没有一家报纸愿意接的。”
亚瑟闻言问道:“还有这事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迪斯雷利回道:“当然是因为他也找到了咱们的《英国佬》了,他打算出五十镑,但是我给回绝了。”
亚瑟听了这话,只是一挑眉道:“五十镑?这价钱可不低啊!看不出来,你还挺爱惜名声的。”
迪斯雷利一脸得意道:“那当然了,我以后可是打算继续选议员的。虽然艾尔登伯爵在政界依旧保有部分影响力,但是那老头子真是年纪大了,头脑也越来越昏聩了。他如果找个能说会道的人来当说客,说不定我看在五十镑的份上,出手帮帮他也就帮一帮了。
但是,他真是泰晤士河水喝多了,居然派了乔治诺顿那个傻逼过来,我当年在林肯律师会馆学习的时候就和他不对付。要不是我得维持绅士的体面,说不准我当面就得给他两棍子。”